“你别担心这个,钱的事情让我和谭佳宁担心。你就专心滑你的大山。”梁牧也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把手机还给他,目视前方,开得四平八稳,语调也是。 说到谭佳宁,池羽想到昨晚他迟迟不切蛋糕,那时候谭佳宁似乎在跟他耳语,说了某个投资人的名字。他俩当时似乎在谈钱的事情。 “你已经知道了?” 梁牧也点点头,诚恳道:“有点迹象,不敢确定。” 难怪他今天早上在看新闻,他是算好了,等待着那必然的结果,也等着看自己出丑。想当初,在首映式上,自己又何必一腔孤勇,非得主动提供那个采访,结果当然是帮了倒忙。池羽又觉得有点委屈。 “晚上要和谁吃饭?大概几点结束。我去趟云顶,完事儿过来接你。”梁牧也像是没看见,仍是问他。 池羽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原来,梁牧也、谭佳宁、张艾达,一个个都比他早知道。仿佛面前有一个所谓成年人的世界,某种秘密社会,而所有人仍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在他眼前竖起一道隐形的墙。 尤其是梁牧也。 “没事,你攀完岩就肯定也挺累了,我打车回家就行。” 梁牧也侧过头,看着他只留给自己一个侧脸,就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 目的地很快到达,低调高档的餐厅,一看就不是池羽约人吃饭会选的地方。他伸手,贴着车玻璃揉了揉池羽的头发。 “冬冬,”他又叫,“少喝点,早点回家。明天还要赶飞机。” 作者有话说: 小罗曾经因为发布会喝了一口百事可乐丢掉可口可乐的百万英镑合同(′灬‘)
第88章 疼痛 梁牧也顺路开到了云顶。钟彦云把新开的岩馆留给了老朋友,也是云顶北京攀岩中心的共同投资人江桦林。这人也是个老岩棍,十年前和梁牧也在京郊野攀的时候就认识。梁牧也最近每每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来云顶爬个一两个小时。 攀岩也是个社群活动,爬两把就歇歇,不死磕一条线基本上累不着。梁牧也对这事儿看得开,他就当个锻炼身体,交交朋友,有时候饭都在岩馆里面吃了,不跟江桦林他们卷那些恐怖的路线。 《攀》这部电影上映以后,梁牧也的照片被攀岩爱好者发到网上传阅,他去十次云顶有八次被认出来,然后免不了给十几个人签名合影,陪大家聊天。他今天没那个心情,只想自己爬爬墙安静安静,就江桦林提前打好招呼,直接在角落里见。周中晚饭后人少,江桦林在磕一条V7,大仰角,左侧落脚点和右侧着手点之间距离两个人位,还是一块sloper,半球型岩点,圆润滑溜,根本没法抓。 “你要不还是一个dyno直接干,” 梁牧也站在底下帮他看着脚点,看了半天,也没beta出什么更好的策略,倒是损起了出题人,“这谁定的线啊?说实话,对175以下不太友好。对女生也不友好。” 江桦林一米七二左右,个子不高,平时也是很技术的很擅长柔韧平衡类动作的选手。 “牧也过来抓一个sloper,我看看。” 旁边零零星星几个人看着,梁牧也就走过去蓄力抱了一下那个sloper。半球型岩点最难抓,根本没有着力点。他双手张开,大拇指都在用力,抓得很稳,好像违反科学定律一样。 “不但要一米八,还得手大。”旁边岩友评价说。 别人都看他的手,但江桦林在看他身体的姿态。他不信邪,又抱了一次试试。这次,他注意了重心的平衡,也抓住了。 梁牧也在旁边赞许地点点头:“不是手大手小的问题。v7上面的sloper抱不住,就是心理问题了。” 江桦林又从头,重复那个dyno。连起来动态动作,他的sloper就会脱手。 “你再来dyno一个,让我beta一下。” 梁牧也又把吃了两口的三明治放下,喝了口水,笑着说:“老江又骗我上v7,是吧。” 江桦林说:“好不容易老钟把你请出山了,这不得好好压榨一下。” 旁边朋友也跟着笑,梁牧也倒觉得没啥问题,就挽起袖子,擦了镁粉,从头上。 这dyno的确夸张了点,一看就不是钟彦云的风格。从左到右,他屈膝蓄力,积攒动势,双手抱sloper—— 不怨江桦林,他重心也不太稳,用力过猛,是左手先滑脱。在调整重心时,全用右手代偿。 岩壁的仰角很夸张,他全身的力量都担在右手上,包括刚刚dyno摆荡带来的反向的冲力。 右肩膀剧痛,下一秒他有意识,就已经躺在地上了。江桦林两步走过来,大声叫他:“我操,梁牧也,你怎么回事儿?” 其他人见状,也围了过来,甚至有人拿起手机要打120了。 梁牧也试了试,右手不太能动,又用左手摸了摸。肩膀摸起来形状是方的,心下了然。 “老江,你神通广大,肩膀复位会不?”他找了个让自己不那么疼的角度。 江桦林:“脱臼了啊?” 梁牧也自己站起来,左手扶着右肩膀,对着江桦林和旁边急着打120那哥们儿说:“别打了,我直接急诊吧。出门右拐五公里,麻烦慢点开。” 江桦林线也不磕了,抓起车钥匙就出门送他去医院。 他车开得急,殊不知肩膀脱臼的病人最怕旅途上颠簸,十分钟的路,再找五分钟停车位,梁牧也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两回。刀割似的疼。 除了疼,还有不安。上一次在格凸,他冲坠时候肩膀整个脱臼,拖了几小时才复位,还是让老杨做的。用的是土办法,让他咬一块毛巾,躺在地上,老杨站着拉他的手臂。复位以后,止疼药他没少吃,X光却没照。后来肩膀是有些许不适,但他自以为活动范围和灵活性都恢复了。如今又发作,只怕关节囊受损。 江桦林陪他在急诊、骨科和放射科之间来回周旋,等复位完成,已经十点钟。 肩关节脱臼,伴有中度肩袖撕裂,很可能是格凸那时候留下的病根。 九点多的时候,他给池羽发了条短信,问他怎么样了。他没得到回复。岩馆早已经关门,江桦林也有老婆孩子,梁牧也还不太好意思让他陪着等。 江桦林还挺内疚,觉得都是自己怂恿他去磕这条线导致他受伤,硬是陪他到十点半,还要确认他不是一个人回家。 “牧也,家里有人么?” 梁牧也说:“有人,他……也忙。没事儿,我打个车回去,你别送了。” 十点半了,他又打过一个电话,池羽还是没接。 “现在难受吗?”江桦林家住南城,梁牧也在北城,确实是不顺路。 “疼过劲儿了,不难受。”他这么答,却想起来池羽。 他的锁骨、肩膀、肋骨、后背、腰椎、膝盖、腓骨、脚踝。全都伤过,恢复过程或长或短,每个都比他现在的伤要严重。池羽说,疼痛是每个运动员的朋友,我要学会与之共处,而不是应付或者抗拒他。小时候受伤之后,我会给小伤小病起名字,有的叫Frankie,有的叫Eddie。这些古怪朋友住在白色的石膏里,晚上疼得睡不着觉时,我会和他们说话。 那脚踝的那处骨折呢,他有名字吗。梁牧也问他。 池羽说,他没有名字,因为不太算是朋友。这些年来,他长成了我,我也长成了他。我杀不死他,他就也杀不死我。 回去的一路出租车上,他想了一路池羽。他那时候,是得有多疼,才说得出这么狠的话。到家那一刻,肩膀竟然不疼了。他的心在撕扯着阵痛。 他便一反常态,又给池羽打电话。明明下车时候告诫自己不要逼他太紧的。可还是放不下。 池羽第三次,还是没有接起。 他正隔着一个北京城,在张艾达最新款的宝马里面吐得昏天暗地。 酷力的那位李总并不是罪魁祸首。池羽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甚至把一瓶二锅头当成了假想敌——若是为了电影,他大概也可以干下去。可李总那边就两个人,带的也不是秘书,而是自己的儿子。整个饭局都公私分明,李总跟张艾达谈条约,而他儿子喜欢滑雪,加了池羽的微信,不时请教他滑雪问题。 是他自己喝得太急。也许是情绪上的原因,也许是他平时习惯灌啤酒而不是烈酒,又也许是米其林两星餐厅真就是吃不饱。两杯过后他就有点醉了。本来他话就不多,这下更是不敢搭话。 赔礼道歉是张艾达,谈合同细则也是张艾达,四杯酒过后的她仍然荣光焕发。李总没难为池羽,甚至没跟他说上两句话,但池羽也知道,自己没帮上任何实质性的忙。 李总客气地说,如果续约五年独家合约,倒是可以考虑这次就不追究。 张艾达让他们的法务把五年合约细则发过来,池羽以为是有希望,他晕晕乎乎,脚底下踩着云朵走出的餐厅。 等坐上车,他还傻乎乎地问,Ada姐,是不是有戏。 张艾达这时候才说,没戏,五年是霸王条款,他们按着你走不了。到时候想走可不是几百万违约金的事儿了。他一年的代言费不到一百万,可合同他也看过,违约金最多要陪五倍。 池羽张张嘴,没说出话,倒是用手飞快地捂住了嘴。 “我靠,后面有袋子,快点……“还是张艾达,混迹商场多年,很有先见之明,看出来池羽不在状态,喝酒上头了。她出来的时候顺手抄上了两个塑料袋。 米其林两星的高档纸袋,外面镀金烫银。如今纸袋打开,池羽一颗脑袋埋在里面,不断地吐。 他没吃多少东西,吐到最后胃里绞痛。 手机在口袋里面嗡嗡地震,张艾达替他拿过来,看见联系人,又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梁牧也找你。要不我……” “别接!”池羽喝醉以后,情绪都直接许多,他几乎是伸手打掉了张艾达的手,然后又被自己吓到,缩回了手臂。 “不好意思……Ada姐,别告诉他,求你了。”他小声说。 张艾达也被他坚决的态度吓到了,拉开门绕到副驾驶,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他:“别着急,慢点。我不打电话,啊,喝两口水。头疼吗?还是胃疼?” 池羽仍是抬不起头。身体难受还在次,实在……太丢脸了。 梁牧也告诉他别出去做采访,没经过张艾达允许的事情,他自己偏要做。梁牧也让他少喝点,早点回家,他喝到呕吐,半点忙没帮上,还不回家。 他不想总听他的话,他也想在偌大世界跟他比肩而行,坦坦荡荡地、互不亏欠地,踏平一切障碍往前走。可这种时候,他还是觉得努力是徒劳。他一步错,步步错。害得酷力的一百万投资款打了水漂不说,自己现在还可能亏欠合同违约金。 他好像是自己找罪受,不怕张艾达的批评或教导,只怕梁牧也的坦荡和纵容。他会替他觉得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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