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CMDI墙之后是什么?明天之后是什么?” “CMDI之后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这一刻,我想爬上去。明天之后是下一个明天,有时候你其实也不知道路另一头是什么,就一个人本能地一直走下去吧。我们都是这样。” 梁牧也记得,那是原定的冲顶日前夜,他一个人扛着摄像机走进潘一格的房车,对潘一格做最后的采访。那一晚,他独自扛着所有重压,努力体会着属于天才的这一份孤独。那时候他感同身受,可现在则不然。 黑暗之中,梁牧也伸出右手,准确无误地拉住了池羽的左手腕。然后是手掌,手心。池羽的掌心向来很热。受之前的攀岩和攀冰的一对一训练所赐,他手掌蜕皮过无数次,起了薄薄一层茧。 梁牧也凑近,在他耳边说:“池羽,你给我的,其实很多。” 池羽怕自己控制不太好说话的音量,就捏了他的手作答。 他又说:“之后的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直到灯光亮起,全场起立鼓掌。懂行的圈内人四处寻找梁牧也的身影,池羽这才把他的手放下。 《攀》是首映式上压轴放映的电影。灯光乍一亮起,池羽和梁牧也就被人群冲散了。 山地电影节只属于户外爱好者的小众盛会,少数参与活动的媒体记者大多也都是圈内人,拍片子的,看片子的,交朋友的,投资的,被投资的,采访的,被采访的,诸多群体之间界限模糊,说到底也都可以算是一家人。结束后,大家都在自由交谈。 梁牧也蛰伏一年,蓄力拍成这部回归之作,瞬间成了群众中焦点。今天来到现场的很多熟人和老朋友已经四年没看见过他了。除了打招呼叙旧的老友们,他和郑成岭两位幕后主心骨被速迈老总拉过去谈天说地,又被极光EV的老板,同是户外达人的徐明棠叫走。 同时,有一位黑发长裙的年轻女记者也认出了池羽,抓住机会过来采访了他。池羽低着头认真听问题,又根据张艾达嘱咐的逐一认真回答。 “哦,今天来,我也是来看电影的。我在《攀》里面有几个镜头。是过来支持朋友,是……对我很重要的人。还有……抱歉,刚刚还问了什么来着?” 梁牧也可算应付完了赞助商爸爸,现在身边都是《攀》核心摄影团队的人了,几个人捧着饮料谈得热络,不时传来大笑声。记者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这种程度的雪崩,不能说是‘家常便饭’吧,但也总会经历那么一两次。……嗯,现在恢复得挺好。……刚刚在加拿大参加的是资格赛,能不能明年决赛见,得看之后比赛的成绩。” 他说着说着,就又跑了神,看见远处白光灯下,梁牧也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懒洋洋地靠着《攀》的布景板,正低头喝罐装饮料。 “今年的计划是好好滑雪,和去年一样,”池羽笑笑,这才说,“就说这么多吧,我要去拿杯水。够写的了吧?” 女记者点点头,这才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问:“那,羽神给我签个名可以吗。” “可以。”他低头,接过笔认真写字。 “合照可以吗?” “可以。” 女孩凑过来,是要自拍,两个人贴得很近。 最后,她才问:“那,可以加个手机号吗。” “这个……”池羽犯了难。他不想加不会联系的人,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池羽!”远处,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他,正好给他解了围。 “不好意思,有人找我。” * 和诸位金主寒暄几轮过后,梁牧也率先在一群人里面看见了拿着相机的沈斌,便朝他招手。他兑现先前承诺,不但给沈斌和他的一位报社朋友搞到票,还给他搞了个媒体通行证。 沈斌艰难地挤进来,气喘吁吁地问:“今天可以拍吧?” 梁牧也说:“今天可以,”想到在机场那一幕,他主动说,“今天我说的话你都能写。” 沈斌扛起了1D:“好嘞。梁导先来一张吧。” 梁牧也从不照单人照,倒是招呼着郑成岭和身边各位骨干成员一起站好。他抬眼,看见远处和女记者说话的的池羽,便伸手招呼他也过来。 池羽走过来了,看了看这排人,却说:“你们制作团队先照吧,别带我了。” 梁牧也说:“来来来,都一起照。老沈给我们拍好看点。” 潘一格和其他参与前期拍摄的“梦之队”的队员见状也走了过来。 “放心。” 《攀》的团队过来合影的人逐渐壮大,从原来八九个人,队伍已经扩展到二十多个人,占据整个影院半壁江山。沈斌越退越往后,差点掉下台阶。 “一,二,三——“ 队里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梁导牛逼!” 招来了零零落落的笑声。 梁牧也自己也笑了,他说:“要喊就喊一格牛逼。” 沈斌也笑着:“来来,一,二,三——“ 大家都听梁牧也的。一秒钟后,1D的快门闪动,伴随着大笑声和格凸《攀》团队全体成员震耳欲聋的一声“一格牛逼!!!” 当天获得最佳影片的是一个山地自行车项目的纪录片,梁牧也也坐在影院看了。场景铺得很大,几个追逐场景竟然用了运动摄像机、直升机、无人机多个机位拍摄。放映到片尾,拍摄和后期团队竟然多一半都是海外团队。罗列出赞助商,“立峰探险”几个大字一出来,梁牧也心下了然。杨立峰这是下了血本。 可毫无疑问,《攀》整个团队才是最抢眼的,在观众当中口碑最高。 连沈斌都要替他说句公道话:“我知道你不图这个名头,但你们这部电影没拿最佳影片,真的说不过去。我都快看哭了。” 此时,人群散去,郑成岭说他的女伴来了,就丢下他出门迎接,只剩下梁牧也和沈斌聊天。池羽也在旁边站着。 沈斌采访他到一半,正聊到今后。 “之后有什么计划?要拍点什么吗?”和机场那次一模一样的问题。 梁牧也这才正色道:“是有在策划一部新的纪录片。” 沈斌掏出来笔记本:“具体来说呢?” 他抬头,看身边的池羽,问询般的目光。池羽十分肯定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梁牧也这才松口:“格调类似,但内容不同。我要拍世界上最好的大山自由式滑雪运动员,滑梦想中的大山。”他微微抬起下巴,这一刻和之前不太一样。他没有收敛锋芒。 池羽跨过来一步,和他比肩站着。 沈斌向身边一看,立刻了然。 趁他低头速记的功夫,梁牧也旁若无人,只问池羽:“还OK?” 池羽说:“还好。大家都很礼貌。” “前面都是赞助商的能量饮料,我给你抢了一杯啤酒,”梁牧也竟然从裤兜里面掏出一整瓶冰镇啤酒,是墨西哥淡啤,“不一定和你口味。” 池羽接过来,用行动回答他。他撕开易拉罐,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 他喝啤酒的时候,梁牧也又被熟识的老友叫走了,只剩下池羽和沈斌。 沈斌仍在速记,记完之后才伸出手和池羽自我介绍。“我们其实在机场见过一次,我是沈斌。” 池羽腾出右手和他握在一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沈斌的工作证,率先开口道:“当时,在机场……您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沈斌愣了片刻,再三确认:“关于哈希勒根的事故,巅峰挑战赛,我都可以问?” 池羽点了点头。 沈斌像是捡到了宝,迅速掏出了速记本。关于巅峰挑战赛台前幕后一系列的问题,比如事先是否有专业团队评估风险,选手们是否都有大山野雪的经验,是否有雪崩时候的救援备案,救援是谁主导的,对自己当天做的选择有什么看法,如何看待现在这股“冰雪热”和追求野雪的风潮。沈斌根本不需要准备。他问什么,池羽就答什么。最后,他再三和池羽确认可以发表,池羽仍是点头说可以。 问题都问罢,沈斌也难掩好奇,问他:“为什么?梁牧也那天说……你不接采访的。” 池羽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因为他是他,我是我。” 梁牧也是在门口又遇到郑成岭。他的有效社交时间结束,正带着池羽往外走,而郑成岭正迈步往里面进。 他便逮住郑成岭交代说:“老郑,我先撤了。悦享视频来了几个人,谈之后线上上映的事儿,我也喝不了酒,你看看今天想理就理,不想理之后我们单约时间吧。地方可以我来定。” 郑成岭没有立刻回他。他确实是带了女伴,前几天大家在群里问,他都神神秘秘不可说。正赶上梁牧也抬头看,他手臂间挽着的人一袭黑色丝绒礼服裙包裹修长身材,脚踩及膝皮靴,红唇明艳夺目,此刻正回过头来。竟然是黎向晚。 梁牧也一时失语。 “怎么了?只许你小子幸福?”黎向晚笑着说。 四人一起叙了叙旧,池羽依旧话不多,只闷头喝酒。一罐啤酒很快就见底,他低头扫一眼自己锃亮的牛津鞋,忍住了捏扁它的冲动,乖乖走到垃圾分类区。 郑成岭乘机拉住梁牧也,低声道:“牧也,还有个事儿。我今晚跟你说,说完就算完了。” “你说。” “获奖电影你也看了……“ “嗯,我知道为什么杨总拼死拼活也要卡我们的片子了。他怕的是被压风头吧。” “我刚刚和杨立峰又说了两句。他非说,《攀》这个片子,最后也不是他放话过的审核。他说,是有人给你和我们的项目求情。他想给那个人一个人情。” 梁牧也看着远处扔啤酒罐的池羽的背影。 郑成岭先说:“不是小池。我也没想明白。向晚说,可能梁牧也你天生有贵人相助。” 梁牧也点点头,道:“这件事……就别跟他说了吧。” 郑成岭嗯了一声。 让池羽参加巅峰体育旗下赛事给他的电影换来放映资格,这事儿本来就挺扯,最开始他也没信。后来得知电影通过审核可以公映,他索性不想纠结于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没再想过。 郑成岭拉着黎向晚的手先进去了,梁牧也看着他背影愣了一会儿,才叫上池羽:“走吧。” 池羽磨磨蹭蹭,他就两步走回去,几根指头拉住他手腕,没放开。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影院门口的窄街里一个人都没有。两盏昏黄街灯下,梁牧也就这样牵着他的手走。 那人看了看手机,又对他说:“走慢点。” 是多珍惜这一秒。梁牧也失笑,他真的就慢下来脚步。 还没走到第一个路灯底下,梁牧也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名字。是个女声,听起来很熟悉,却又想不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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