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老太太寻亲也不光是寻了咱们这边这一个福利院,S省都快被她给找遍了。我打电话给其他福利院问,确实有这么个人。” 也不怪唐志勇查的细,其他地方都还好说,这里是他老家,福利院又养大了他和妻子,在条件稍微宽裕些后,他自然想着为家乡和福利院做些什么。 因此如果有心人想查的话,就会知道他这几年应该是在外面发迹了。 从年轻起就走南闯北,各种仙人跳的手段唐志勇见了不少,再加上有傅家绑架案的例子在先,唐志勇如果现在还是光棍一个还好说,但他现在成了家,有了妻子孩子,自然再谨慎都不为过。 确定寻亲的人本身没什么问题后,唐志勇点点头,开口道:“我清楚了。辛苦这边的兄弟们了,这中间满打满算也没几天,你们能查这么细也是上心了。回去跟兄弟们说,下个月一起去财务领奖金。” 这个年代跑大车的人,不可避免的都有些江湖气。和这些人打交道,就直来直去的最好。 果然,就见那位皮肤黝黑的司机面上露出了笑容:“不妨事不妨事,那老板您下次再有什么事儿,再和兄弟们说一声就行。在您这边做事,一个月工资都顶得上人家好几个月了。咱们再不用心些,也不像话不是。” 唐志勇摇头,没再说什么。 工资也是他们该得的。 常年跑车搞运输有多辛苦,前两年的唐志勇最清楚。 多给些工资,换一个虽然有些江湖气,但规章制度健全的车队,还是挺值得的。 这年头,真没些江湖气,还真不一定能跑得了车队。 光路上的油耗子都能让人喝一壶。 和司机又聊了几句,等人走了之后,心里有数了的唐志勇这才和陈孟一起转身回了客房区。 回去一看,果然,屋里空荡荡的,洗好澡软乎乎香喷喷的小朋友已经被秦泽带到他那个房间里去睡了。 兄弟俩头碰着头,睡得还挺香。 第二天,唐志勇和陈孟吃完早餐,在约定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准备开司机留下来的那辆车前往福利院。 秦泽和唐楸也去。 不过唐志勇是准备让秦泽带着唐楸在车上等他们,先不下车了。 谁知道等到车在福利院门口停靠,迫不及待要来见人的老太太直接带着几个儿女便等在了福利院的门口。 老太太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伸出来的手掌上全都是粗糙的茧。 显然,这两年稍微宽裕些的生活,并不能弥补她以往几十年的劳累时光。 可能是因为一直等待的事情终于有了音信的缘故,老太太的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也不需要儿女扶着,就自己精神奕奕的拄着拐杖站在福利院门口。 福利院的院长陪在一旁。 既然在福利院门口遇上了,自然是要上前打招呼的。 等福利院的院长给双方相互介绍了之后,老太太先是看看唐志勇,半晌,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后又往车子那边看了看,也不敢喊大外甥了,而是问唐志勇:“后生啊,车上那个小娃娃,是你的孩子不?” 刚刚唐志勇下车的时候,小家伙的脸不小心露了出来。秦泽因为坐在靠后的位置,没有被人看到。 唐志勇闻言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点头:“是我家孩子。” 老太太一听,又过了半晌,整个人的精气神忽然萎靡了下来,和唐志勇道了声歉,拄着拐杖转身就没好气的对几个儿女说:“我是年纪大了,不是脑子糊涂了,你们又打量着糊弄我?” 几个陪着老母亲千里迢迢来寻亲的中年男女都被骂得一愣。 大儿子感受着老母亲往他鞋上戳的拐杖,连忙道:“妈,你这说的什么话?” 说着自己没糊涂的老太太继续戳,口中带上了乡音:“那么漂亮个小娃,能是俺们家能生出来的?” “你们都是我生的,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拿这么个小娃娃来骗我……”老太太嘟嘟囔囔的不满意,觉得儿女们把她当老糊涂蛋。 言语中,满是对面前几个儿女长相的不满。 以及因为面前儿女们的长相,导致的对自家基因的怀疑。
第99章 被母亲用拐杖杵着说不好看的大儿子黑着自己一张国字大脸,不过好在他脑子还算灵活,一边躲着拐杖一边又很快把话题转了回去。 老太太嘴里嘟囔着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但也不至于是个老糊涂蛋。眼下确实还不至于,但就像人家说的老小孩那样,年纪越大,人的脾气反而越像个孩子了。 有时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反而比一些孩子更情绪化些。 这次就是如此。 也许是人年纪越大越盼望着落叶归根的缘故,前几年老太太还能体谅着儿女的工作都忙,一直到今年年初开始,老太太在晚上睡觉时忽然就梦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日子,硬是坐起来默然无声的哭了半夜。 第二天起胃口就开始变小。 儿女们担心之下旁敲侧击出了老太太的心事,也心疼母亲年轻离家的不容易,这才有了来S省寻亲的始末。 刚刚话虽那么说,看老太太的样子,好像也确实是对自家的基因产生了一些不自信。 但这确实是这大半年以来,与老太太提供的信息最能对得上的人了。 陪着老太太在这S省花费了这么多时间,自然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打道回府。 于是,国字大脸的中年男人先是上前和唐志勇握了握手,和陈孟点头致意,然后便伸手邀请夫妻俩到福利院内叙谈。 这本来也是唐志勇的来意,于是也没有推辞,双方一同进了福利院中,来到了院长办公室里坐下。 被儿女一路搀扶着走来,冷静下来的老太太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希冀。 “后生啊,你母亲是叫常欣对吗?”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把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 唐志勇点头。 这些都是在福利院有资料登记的,至于唐志勇自己,他其实记不清了。毕竟谁在家里会老连名带姓的喊人。他记忆中最清楚的,也只有父母很是模糊的面容。 见唐志勇没有否认,哪怕之前已经得到了福利院院长的肯定回答,老太太也是又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开始和唐志勇说起了她记忆中当年的事情。 “这些年,国家发展的好,咱们的日子是好过了,可你们这些年轻的后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人,有时候一次失散,就是一辈子。你们说如果当年也像现在这样,想要和谁说话,拿个大板砖的移动电话就能听到,那该多好。”老太太因年纪略显浑浊的眼中露出一抹沉痛。 “那个时候我也还小,就记得我们家那个时候,加上我一共姐弟三个。有一年条件不太好,再加上得上了疟疾,小弟整个人止不住的打摆子,最后没救回来。” “小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爹妈是村里的老思想了,看得重,小弟走了之后,爹妈就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按照现在说的,叫……营养不良?应该是吧,再加上伤心过度,眼看着就不行了。” “没办法,大姐只能拿着钱去城里找人给外祖家还有家里的一个远房叔叔写信。后来外祖家一个条件比较好的表舅和远房叔叔都回来了。表舅是个木匠,远房叔叔是走街串巷给人做杂耍唱戏的戏曲班子里的,他们看我们家可怜,再加上都是亲戚,相互商量了商量,说是能各自带一个闺女走,多了也带不了,大家日子过得都是紧巴巴的。” “后来爹妈走后,表舅和叔叔做主帮忙卖了家里的田地,给爹妈办了丧事。我和大姐也就这样分开了。” “我跟着表舅去M省,N省还是后搬的。大姐跟着远房叔叔去戏曲班子。虽然戏曲班子走南闯北没有定所,但走之前,我们约好了,等我们赚到钱了,就一定还要回家来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有些说不下去了。 后来她成了家,手里也稍微攒了一点钱,还曾经按着记忆回过村里两次。 原本还想掏钱给父母修一下坟,后来发现有人修过了,她就知道,是大姐回来过。 后来找村里的人一问,果然是大姐在两个月前回来过。不仅回来过,还带着她男人和一个两岁的孩子。 她高兴的不行,虽然没和大姐碰到面,但她还是又去县城里买了二斤甜果子去送给了村头住着的一户人家,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拜托对方下次只要看到了她大姐一家,就和大姐说一声她回来过,让大姐按照现在的地址给她写个信。 可谁知从那以后,这么多年里,大姐再也没有回过村。 她就觉得,大姐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没有大姐的地址,所以这些年,她只能抱着悲痛又侥幸的心态,到处查找和收集S省这几十年来各个城市报纸发布的讣告,和医院的逝世患者统计。 有些资料不难弄,但却太糅杂。不是在内部有关系,人家连找都懒得给你找。 一直到两年前,她终于在一张陈旧的报纸上,看到说有一辆公共汽车在路上出事,并且公布出了遇难者名单,其中就有她大姐以及她和人打听来的,大姐夫的名字。 唯一庆幸的就是,报纸上没有说有孩子出事。遇难者的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岁。 一个父母出事,亲人又都已经不在了的孩子,他还能被安排到哪里去呢?自然只有福利院了。 所以,她便开始了在老家S省境内的寻找。 老太太早年坎坷辗转的经历,就仿佛是几十年前那一代人的写照。 她这样仅仅因为担心大姐一家出事,就怀着悲痛又侥幸的心理,多少年都没放弃寻找,又不得不让人感怀。 其实当老太太说到清水村这个村名的时候,唐志勇就信了七八成。 因为在他早已模糊的幼年记忆中,就有这个村名的存在。 说到这里,老太太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往自己的兜里掏东西。 是一张用棉布手绢包裹着的照片,黑白色的,只有小二寸大小。 照片上两个女孩站立两旁,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 “当年爷奶他们还在的时候,家里条件还行,再加上赶上小弟过生日,爷奶咬咬牙就带着我们一起去县城拍了这么个照片。后来我和大姐分开的时候,大姐说我年纪小,怕我想家,就把这个照片让给我了。” 唐志勇看了过去,只见被老太太拿着的那张照片上,三个孩子面对镜头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年纪偏小一些的女孩,与面前的老太太隐约能看出相似。 而年纪偏大一些的女孩,却逐渐和唐志勇心中那模糊的面容对上了。 因为没有机会在这世间老去,记忆中的面容与照片上的面容,差别并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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