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听见身后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卸下了浑身的力气。他怕死了,腿都在晃。 缓了片刻,他接着敲下一扇门。 等到整层楼问的差不多了,张永转身,才看见莫丽靠着墙站在那里。 女儿已经被她送回屋,此时她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张永。 张永心虚。 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对这户人家的窥探欲,他面对女主人,本能的害怕被洞穿隐秘心思。 他低头不去看莫丽的眼神,快步想从她身前走过。 正当他侧身走过她时,莫丽一把抓住了他。 “你干什么?”张永慌乱道。 莫丽直直盯着他:“你是居委会的吧哥。” 张永拼命摇头,他想走,可莫丽拽着他的手那么使劲,他挣不开。 “你帮帮我,哥你帮帮我……” 莫丽忽然拉开自己的衣袖,密密麻麻的伤痕遍布她白皙干瘦的胳膊。 “我跟王成呈没结婚,他家暴我我没办法,他还想要卖小妹……” 她说着就要跪下,张永怕的要命,他使劲去掰莫丽的手。 “我帮不了你,我帮不了……” “哥,哥……”莫丽的泪糊了一脸,她拼了命想抓住根救命稻草。 “你想救命你找警察,我什么都帮不了!” “找警察他只会变本加厉打我,哥我没办法……” 张永终于挣开有些疯狂的女人,他逃命似的冲出楼去。 光鲜亮丽下是白骨森森。 哪有什么幸福美满。 张永幻想中的另一段人生,不过是又一场披着漂亮皮的灾难。
第17章 开心 张永知道莫丽曾遭受毒打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他下意识为所看到的情景开脱。 争吵、矛盾……这些本就是家庭关系里必须要处理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幻想那么美好,为什么不能让它一直美好下去呢? 莫丽一声声哭诉就像利刃,撕碎了张永粉饰的完美,露出里头血淋淋的真实。 坐在地板上的张永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有只黑色的苍蝇。 常年伏案让他的颈椎脆弱不堪,仅仅抬头看,他的视野便天旋地转。 盯着苍蝇看,张永恍惚间看见了自己的生活。混乱不堪,压抑难看。唯独余下一点不变,那一点也摆脱不掉飞走的命运。 邹渚清的眼神迷离,撑在地上的手抠着地板,昭示着他因晕眩而难受不已。片刻后,他好似终于受不了似的横躺在地板上。 摄像扭头看夏凯,夏凯抬手示意不要停。 邹渚清忽然又撑着站起身来,他冲进里间,费力地拖拽出望远镜,对准了天花板。 再近些,他想要看的再清些…… 苍蝇却一下飞走,再无法捕捉身影。 张永喃喃道:“飞走了……飞了……” 夏凯喊咔,邹渚清从状态里抽离出来。 夏凯招手,叫他过去,剧场的人各自原地待位。 “邹老师这是加的戏吗?” “应该是了,剧本里好像是没有。”没看夏导叫邹老师过去了吗?” 四下有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片刻后,邹渚清归位,拍摄接着进行,大家就确定了这戏是加成了,邹渚清又为张永添上了一笔。 周弑青刚刚下戏,从B组晃了过来,呆在夏凯身后,和一群剧务的人聚在了一起。 有胆大的人上前攀谈,讲的就是邹渚清加戏的这一段。 “周老师,你觉得这戏加的是好还是不好?” 周弑青低头整理着衣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思索了片刻后,笑道:“我不是导演,不能评价好与不好。但我的话,或许会照着剧本演。” 这句话无疑像是往快沸了的锅里扔了块肥肉,一下把油炸开了花儿。 “是邹老师这戏加的不好吗?” “周老师有什么理解?” “能跟我们讲讲吗?” 周弑青摆摆手,低下头接着强迫症一样整他的袖口:“什么不好,夏导既然加了,那就证明是好。只是我和你们邹老师演戏习惯不一样,我喜欢按着剧本演而已,瞎想什么。” 刚兴起了的人群又蔫儿了下去,没说几句又安安静静呆着看邹渚清拍下一场。 周弑青不是嘴碎的人,他真有什么见解也不可能跟剧组工作人员乱说,他打着哈哈想着应付着便过去了,夏凯却忽然扭头把他叫过去。 “真觉得他加的好啊?”夏凯眼还黏在场里,话却在问周弑青。 “好什么,”周弑青笑了声,“怪多余的。” 夏凯松了紧皱的眉心,点头道:“他有点钻牛角尖了。” 周弑青向前几步,看着不远处沉浸在剧情里的邹渚清,手拍了拍夏凯的肩:“夏导,你得信他。” “我怎么不信。”夏凯呼出口气,“我这不是就放他按自己的节奏来了么。” 剧情走到邹渚清刚刚拍过的这部分,才算揭开了冰山一角。 这不是什么偷窥狂的故事,而是属于一个懦弱的凶案目击者、谋杀实施者的故事。 莫丽向张永求助,张永虽然惊惧,可他仍然告诉了余慧娟。而余慧娟根本不信他胡诹的什么家暴案,叫他少管别人家的家里事。而他在一次次目击王成呈施暴后,选择报警。 而这却成了余慧娟崩溃的开始。 王成呈送走了小妹,而一个月后,小妹的死讯传到了莫丽这里。 然后莫丽杀了王成呈。 她握着带血的刀,颤抖着手,拉开窗帘,发现了张永的秘密。 张永于是拥有了另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莫丽胁迫他保守王成呈的死讯,称如果他胆敢向身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她一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张永是个什么东西。 张永在无穷无尽的道德煎熬中弄疯了自己,他杀掉了余慧娟,彻底地沦丧为非人。 如果说单论剧本,《不要说》没什么太特别的过人之处。可这剧本完全围绕着主角张永而展开,正是展现演员高超演技最好的作品,对于一个本就是为了将邹渚清送上影帝之位的而重聚的剧组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邹渚清却无法良好适应这个故事。 没有强烈的冲突,没有戏剧性的转折,他与剧本无法共鸣,就不能与角色共鸣。最好的解决方式便是他从前的办法,通过侧写角色,和主人公合二为一。 可邹渚清却做不到入戏。 随着剧情越来越深入,他就越来越渴望成为张永,钻进了牛角尖里,拼了命的想各种可能性,证明自己已经研究明白了这个人,成为了这个人。 但夏凯能看明白,周弑青能看明白,邹渚清自己怎么会不明白。 自欺欺人,仍旧是拙劣的自欺欺人。 周弑青把刚整好的袖子又撸了上去,拍了拍手:“别操心了夏导,交给我。” 夏凯无语地看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强迫症?” “有啊,”周弑青无所谓道,“但我‘邹渚清不好我就不好症‘更严重点。” 夏凯于是一秒都没让他在那儿多呆。 邹渚清在知道了周弑青来过A组看他演戏后就知道今天晚上一定能等到周弑青登门拜访。 果不其然,十点整,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弑青换下戏服,穿上了自己常穿的衣服。米色毛衣,休闲的直筒长裤,和咖色的大衣,显得他在酒店暖黄的灯光下格外有绅士气质。 但邹渚清知道他来绝对不是为了做绅士的。 “我这儿现在不太欢迎你。”邹渚清冷着脸直言不讳。 “没让你欢迎我。”周弑青好笑道,“去换衣服。” 邹渚清一顿:“干什么?” 周弑青道:“带你去吃夜宵。” 邹渚清和周弑青在吃上的口味极其一致:爱咸重盐,无辣不欢。曾经邹渚清怀疑过,自己和周弑青的情谊怕不是当初在《狂放》剧组一顿一顿宵夜吃出来的。 两个人全副武装,到剧组所在居民楼旁边的夜市,找了家没什么人的火锅店走了进去。 邹渚清拽了下周弑青眼神示意了他一下,周弑青立刻明白,丢下邹渚清往酱料台走去。 邹渚清自己找到最里靠窗的桌子坐下,招呼老板娘点了一锅辣汤,照着周弑青喜欢的口味又点了几道菜。 周弑青端着酱料走回来时,邹渚清已经开始吃点好的凉菜了。他将其中一碟递给邹渚清:“他家酱少了点,我调了调配方。” 邹渚清接过来拿筷子搅了搅,想也没想放嘴里舔了口:“你调的就是最好吃的。” 邹渚清在剧组饿了一天了,菜一上齐就闷声狂吃。周弑青说话,他就听着,时不时被逗笑了再回两句什么。 周弑青慢条斯理,注意力大多在对面的人身上,帮他夹够不着的菜,水喝少了就推推杯子提醒他多喝一点。 邹渚清吃饱了心满意足靠在窗户边,周弑青才开始收尾,乐得捡邹渚清的掉半儿。等他吃完,邹渚清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 “有点无聊。”邹渚清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周弑青没说话,起身去找老板娘。 片刻后,一副象棋被扔在邹渚清面前。 邹渚清乐道:“哪儿来的?” 周弑青无奈的看他:“找老板娘要的。” “火锅店还提供这个?”邹渚清拆开包装。 “不提供。” 邹渚清抬头看他:“那怎么回事?” 周弑青恨恨地掐了把邹渚清的脸:“出卖色相。” 邹渚清笑着想,还是影帝有名气,他怎么就没被认出来。 邹渚清的象棋是周弑青教的。 废话,邹渚清自认酷哥一个,象棋在他看来是老人家的游戏,他没事儿干琢磨那个干嘛? 但周弑青喜欢,他喜欢周弑青,所以当周弑青兴致勃勃问他有没有兴趣学学的时候,他非常虚伪的说“当然了,肯定会很有意思。” 结果不知道是周弑青给他放水放太多给了他优越感,还是玩儿的次数太多他真在里面找到了乐趣,慢慢象棋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保留节目。 和周弑青分手后,邹渚清偶尔也会想过过下棋的瘾。可同龄人哪个会这个的?找路边大爷,大爷又老用几十年的棋艺教他做人,他于是三年没怎么碰过象棋了。 此朝重回战场,他别提多跃跃欲试,准备再次完虐周弑青,可没想到周弑青一改之前温吞犹豫的棋风,没多久直接将了他的军。 邹渚清不敢置信:“你下棋什么时候这么牛了?” 周弑青挑眉:“宝贝儿,之前那是我让着你。” 邹渚清不服:“不信,你再跟我……” 话没说完,他一个激动,胳膊肘撞着旁边的碟子,把酱料给撞翻了,桌子上和衣服上都撒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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