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抬眸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少年压抑的情绪终于到了临界点,闸门不堪一击被摧毁,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外涌爆发。 沈焰的身形微晃,眼神空洞一片,用发抖的声音道:“我为什么要在你这里受委屈?” “为什么被你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我不肯走?” “为什么我一次次忍不住要冲你发脾气?” “我难道就为了听你说‘分手’这两个字么!” “我……不知道。”时竟被反问得一脸茫然,干净的脸庞上是一见到底,毫不遮掩的神色。 他看着沈焰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用手指戳在自己的胸口处,一下两下。 片刻的沉寂,少年突然失控起来,薄唇没了血色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因为我愿意受着!” 沈焰满眼狼狈,漆黑的瞳仁暗淡无光,几乎灰败,却充血得厉害:“因为我愿意在你这里受委屈。” “因为忘记我的人是你。” “因为我只有发脾气,你才肯注意到我的存在……” 歇斯底里的后果,就是极致的无力和平静。 沈焰嗓音嘶哑,呼吸凌乱不堪:“时竟,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的身形微微一晃,浑身的力量都给了身后的墙面,紧接着仿佛脱了力,虚弱得顺着墙面坐到了地上。 时竟被他的动作吓得赶紧调动自己的轮椅,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推到了沈焰的跟前。 少年的胳膊搁在单屈的膝盖上,头抵着小臂,只露出个后脑勺,根本看不到一点脸色。 时竟慌乱担忧地伸出手,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得缩了回来:“沈、沈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焰一动不动,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哪里只是不舒服…… 这是他费尽心思,用着卑劣的手段偷来的关系。 要他说“分手”。 这和直接拿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沈焰痛苦地闭着眼睛,被额头枕着的手臂紧握着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就在他平息下去的呼吸,趋近于自暴自弃的时候,突然纷乱的头发被什么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很轻。 轻到沈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当是风吹过罢了,根本无心理会。 然而下一秒,一道切切实实的重量压在了他的头发上。 那是一双带着温热的手,五指穿过松软的发间,然后动作极为轻柔的,又很小心地揉了一下。 沈焰猛地睁开眼睛。 手的主人声音也同样的温如清泉:“沈焰……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 时竟犹豫得把手放在沈焰的脑袋上,他根本猜不到自己的话能让沈焰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也没想到自己在沈焰心中那么有分量,一句话就把沈焰刺激成了这样。 如果知道沈焰是这样的反应,他就不说那些话了。 沈焰下颌线绷得死紧,好不容易平息的呼吸,不受控制得再次凌乱起来。 头顶的触感明明很轻,却像是要把他压垮了一样,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 他只能凭借着本能,抬手抓住放在他头顶的那只温热的手。 然后死命地抓在手心里,生怕下一秒会被收回去。 他承认他就是害怕。 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关系,被轻易地剥夺。 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关心,被轻易地收回。 无能为力到只能苟延残喘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时竟的手被抓得生疼,但是没有给他去关注的机会,沈焰缓缓响起的声音,已经完全揪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沈焰:“时竟,你不能……明明看到了,我有多喜欢你的情况下,还要硬生生把我往外推。” “时竟,你不能这么狠……” - A大司令台下的休息棚。 一直到志愿者递水到面前,时竟才从几分钟前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他接过水,对志愿者道了声谢,然后抬眸望向此时太阳底下,正在军训的沈焰。 从之前的地方一路到操场,少年眼睛里的血红,早就被藏得干干净净。 冷冰冰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上一秒,还在失控的情绪里。 时竟把水放在腿上,不自觉地握紧瓶身。 在教官下达“向右转”的指令时,他赶紧低下了头,避免和站在最前头的沈焰视线撞个正着。 他眼睫轻颤,视线落在水瓶中,随着他动作而晃动的水位线。 时竟现在终于明白了。 沈焰当初为什么说出不会冲他发脾气的话之前,会有“他把他往外推”这件事除外作为前提。 他原本不懂“他把沈焰往外推”是什么意思,现在算是彻底懂了。 懂是懂了,但是他现在又有了别的不懂的地方。 沈焰说他明明看到了自己有多喜欢的情况下,他还要硬生生把人往外推。 这样的做法过于的狠心。 时竟叹了口气,抿着有些干燥的唇瓣。 他当时只是不想让沈焰受委屈而已,没想过对于沈焰来说是那么难受的事情。 毕竟这具躯壳里,住着的是17岁记忆的他。 除了学习和生活,没有任何青春期的悸动,恋爱经验就是一张白纸。 他没去想过他于沈焰而言,是“喜欢”这两个字,所以疏忽了沈焰的感受,说出了那么残忍的话。 时竟慢吞吞地拧了下瓶盖,又慢吞吞地拧了回去。 他有些后悔之前对沈焰说出那些话。 某种程度上,他根本不能算作沈焰的男朋友,真正能算作的是20岁的他,是对方在和沈焰谈恋爱。 可他却替20岁的自己,向沈焰说出了这样的话。 对沈焰,对20岁的自己来说,就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就算要讲,也不该是现在的他来讲,怎么也得等到他恢复记忆之后,符合身份了再去讲。 时竟沉浸在懊恼和自责当中,没有听到军训下达午休的哨声。 直到一道阴影落在他的头顶,阴影的主人声音淡淡的道:“饿不饿?” 时竟匆忙回神,抬眸就看到乌泱泱一片人绕着休息棚往后走,有的嘴里还嚷嚷着“饿死了”。 目光再往上,就是沈焰那张让人呼吸为之一滞的脸。 沈焰见人发呆的厉害,又问了遍:“饿了没?” 时竟这次听到了问题,感觉了下自己的肚子:“有……有一点。” 沈焰摘了军训帽,回头看了眼休息棚外的太阳,不是太晒,然后转回头道:“嗯,带你去吃饭。” 时竟瞥见沈焰满头的热汗,想起自己手里的水,递过去:“你要不要喝水?” 沈焰视线掠过他手里的水,没接:“不渴?” 时竟摇摇头:“我不渴,给你喝。” 沈焰确定他真的没有要喝的意思,接过了水,拧开喝了大半,然后捏在手里,去推轮椅:“渴了和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时竟的错觉。 总觉得沈焰发了一通脾气后,整个人都出奇的平静,没有情绪的像个机器人。 他知道的沈焰,不该是这样的。 时竟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原因,导致沈焰有了什么不对劲的变化。 他急急地唤了声:“沈焰。” 沈焰推着轮椅,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沈焰的反应让时竟的心里沉了沉,他懊恼地保证道:“我不会再对你说那种话了,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轮椅停了下来。 时竟知道沈焰听进去了,呼吸紧张得等沈焰给他回应。 好在对方没有要避开不谈的意思:“以后都不会了?” “不会了。”时竟道,至少在他恢复记忆之前,都不会再说这种不负责的话了。 沈焰:“行。” 少年的回答过于轻描淡写,时竟完全没底,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不能放下心。 他想看到会发脾气的沈焰,看到会把情绪发泄出来的沈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什么都藏起来,闷起来。 没了脾气的沈焰,一点都不像他自己了。 时竟继续问道:“沈焰,我们还和之前一样……好不好?” 怎么可能……会不好…… 水位过半的水瓶早就被捏得变了形,可力道就仿佛捏在沈焰的心脏上,疼痛万分。 他以为今天的事情之后,他和时竟的关系岌岌可危。 每每往下走的一步,都是悬崖峭壁,但凡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很小心,生怕再也抓不住眼前的人。 可是就在他以为眼前是穿荆度棘,准备好遍体鳞伤的时候。 他认为快不要他的人,竟然主动向他递出了救命稻草。 然后用着最温柔,也是最致命的声音问他,他们还和之前一样好不好。 沈焰嗓尖疼得厉害,压着心中的迫切,尾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意,回应道:“好。” - A大的长廊食堂距离操场最近。 下了军训的新生都会就近在长廊食堂用餐。 这个时候的长廊食堂人山人海。 时竟和沈焰绕了路,去了人不是很多的湖畔食堂。 好巧不巧,刚到湖畔食堂的大门口,就撞见了于流。 于流身边跟了不少人,时竟认出于流之外,就只认得人群里的曹康和应昭之。 沈焰也认出了人,垂眸看出他有打招呼的心思,推着轮椅缓缓地停了下来。 曹康率先瞅见食堂门口的两个人,肘了下身边的应昭之:“快看,是镜子。”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闻声都跟着望了过去。 然后和曹康一样,兴奋地喊了声“镜子”。 时竟没想过这么一大群人竟然都认识他:“……你们好。” 于流领着一群人到他面前,知道他见了陌生人会局促,于是解释道:“镜子,他们就是我之前说的文娱部的。” 身为文娱部部长的应昭之伤心了起来:“镜子,我们给你准备了惊喜,结果你都不来,我们白高兴了一上午。” 时竟肩膀微微僵了下,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看了一眼:“辜负了大家的好意,我很抱歉。” 于流朝应昭之的背上用力一拍:“镜子那是有事,你别趁他现在脾气好就欺负他。” 应昭之吃痛得倒吸一口冷气:“镜子这都多久没来学校了,还有什么事能比我们文娱部准备的惊喜重要。” 于流恨不得堵了他的嘴。 没看到他口中的镜子,已经快要把“对不起”三个字凝在脸上了。 沈焰松了轮椅推柄,从轮椅后面走到时竟边上。 在时竟扬起脸,以及于流和应昭之愣神的时候,他淡道:“人是我叫去的,应学长如果不满,可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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