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我可以见见他吗?”路行舟开口。 江归从始至终都很安静,听到路行舟这样说,握住他的手,还没等开口,小方先阻止道,“不好意思路先生,这不符合程序,抱歉。” 小方礼貌地送他们出去,但是路行舟依旧站在门口,望着禁毒大队四个字,没有离开。 仅隔一晚就等到了真相,该是没有执念了。 可是,他的脚步沉重,根本迈不开腿。 他无力地蹲下身,头埋在腿弯,嚎啕大哭。 禁毒大队门前往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浓郁的叶子遮盖了阳光,投下的阴影一下一下打着光圈,仿佛妈妈在抚摸儿子的头发。 在路行舟的印象里,方成佳不善言辞,独来独往,人前梳妆打扮,人后也是干净得体,她在浑浊的世间,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只等待着她愿等待的人采摘。 路行舟很大一部分性格都遗传方成佳,总是自带一股傲气,仿佛根本不屑和凡人对话。 可是,她却被肮脏的人拉进了淤泥里,死在了沼泽里,没有一丝体面。 何其残忍。 该怪谁呢? 是怪那个叫杨奇忠的人贪心,卑鄙的拉她入深渊,是怪她自己遇人不淑,贪恋晚年的一点温存,是怪江衍升活活耽误她那么多年,还是怪自己,作为她的儿子,在这一年里对她不闻不问,不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还是该怪……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不是江归拿方成佳的声誉威胁他,逼迫他,他不会离开春江一年,甚至,如果不是过年的时候拦着他,他早就已经回家了,一切就还不晚,也就不会亲眼看着方成佳死去的尸体。 还有,那些钱…… 如果不是方成佳有那么多钱,也不会引起杨奇忠的注意。 那五百万,是江叔叔给的吧。 那五十万呢,除夕那天方成佳来菀安,找谁要了五十万? “呵呵呵,哈哈哈哈……”路行舟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却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压抑而恐怖。 “行舟。”江归都感到不安,“你不要这样……” “江归,除夕那天,我妈找你了是吗?是你给她那些钱,是吗?” “行舟。”江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还以为他一直不会知道。 被戳破之后,他心中也有怨气,痛快承认,“是,是她来找我要的。”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 “呵,我为什么给她钱?”江归一把拉起路行舟,“路行舟,你是真不知道你妈是个什么人吧?啊?” “她勾引我爸不成,还录了音,她拿这东西威胁我爸给她钱,我爸都进去了,还找我要钱,你说,我为什么给她钱?嗯?” “你他妈胡说!”路行舟一拳就要打过去,被江归另一只手制住,向后压着压到墙上。 江归也没想到,自己这两天说谎话的本事见长,简直是张口就来。 “呵呵,哎呀,真是可惜呢,我早你一步先拿到你妈的手机,把那录音删了,哈哈,你没机会听到了呢。” “我呸。”路行舟双手被压制,只能吐出一口吐沫到他脸上,江归的笑意更甚,“还想听吗,我还有。” 路行舟摇着头,“你闭嘴,你闭嘴!你全是胡说,胡说!” “你妈不止问我爸要钱,还威胁他和她假装结婚了,哈哈,你听着可不可笑啊,她故意让你们下司的人以为她跟我爸结婚,去莞安享福了,就为了争一个面子,怎么会有这么恶心虚伪撒谎成性的人呢?” 路行舟再也忍不住,拿自己的头狠狠砸过去,江归没有防备,就这样被撞了个正着,一声闷哼,两个人都头痛欲裂,几乎站不住脚。 江归松开对路行舟的桎梏,双手覆在额头上揉搓着,丝丝的抽气。 这一阵痛感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可以告诉路行舟这些,但是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在路行舟本就悲凉的心口上再插一刀,来回拉扯着让他看清真相。 江归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路行舟又一拳接一拳打过来,打在他的脸上,胸口上,他没有力气躲避,没有还手的余地,最后直接被压在地上。 “你胡说,胡说!胡说!”路行舟狠狠出拳,释放着身体里所有的暴虐因子。 江归疼痛到麻木,他觉得路行舟就要打死他了。 可他竟然还有心思想,自己就算练了五年,还是敌不过路行舟啊,而且他还怕疼,同样的伤,他要比别人疼许多。 不过这近一年的时间里,路行舟从来没有真正反抗过他。 “行舟,疼……我疼……”低低的呻吟从江归嘴里发出,路行舟有一瞬间恍惚,下扬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喂,干吗呢,这是干吗呢?”一辆警车停在他们身边,张帅急匆匆下来,拉开路行舟,“你俩这是干吗呢?” 路行舟呼哧呼哧喘着气,不说话,手指关节上的血一滴滴往下落。 躺在地上的江归扑哧笑出来,“张警官,呵呵。”他一笑,嘴巴疼得更厉害,却依旧坚持说,“让你见笑了,我就是嘴太笨,在行舟伤口上撒盐,惹他生气了,我该打。” “啧啧,起来赶紧去医院吧。”张帅去拉江归,“伤得不轻,可别毁容了。” 江归却不起,伸出双手向着路行舟,“行舟,我疼,你带我去医院。” 路行舟转身,没有看他一眼,甩了甩手上的血,离开了。 “路行舟!”江归挣扎着爬起身,望着路行舟的背影,不顾脸上的伤,声嘶力竭地喊,“路行舟!你回来,你回来!我疼,我要毁容了!路行舟!” “路行舟……路行舟。”一滴眼泪滑落,和脸上的血混在一块,涩涩地疼。 “啧,什么情况?”张帅不忍心,拉了江归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第五十八章 “江总,江大少爷,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撑不下去了!”王泉鲜少流露出焦灼语气,似乎都要跳脚了。 这边江归口齿不清道,“我住院了。” “什么?你怎么了?”王泉更焦灼了。 “你再撑几天。”说完挂断了电话。 王泉也是不依不饶的人,电话又打了进来,“你说清楚,你到底怎么了?不说清楚也行,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派人去接。” 江归觉得有些人天生适合做生意,比如他的爸爸,他的妈妈,还有王泉,他们对各色人等应付自如,灵活多变,且能抓住重点,切中要害,能忍能退,能攻能进,自带领导属性,可比他强多了。 “你让人来接我吧。”江归妥协,说到底,他怎么样了并不重要,他就是残了,也得回去北固,坐稳那个位置。 江归现在不仅脸肿了,还有耳鼓膜穿孔,口角黏膜损伤,轻度脑震荡,整个人的口唇鼻耳全是疼的,涨的,疼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侵蚀他,每隔一会都忍不住颤抖。 一向没有对外表现过怕疼的他,终于忍不住向护士讨要了止疼药吞下去,才稍微好那么一些。 门响了,张帅拎着饭盒走了进来,“我媳妇做的,南瓜粥,尝尝?” “谢谢张哥,我缓一会,一会尝。”江归吸着唇,防止口水溢出,说起话来呆呆傻傻的。 “唉,算你幸运,没伤着骨头,他那个打法,你没断个鼻骨,没掉个下巴,甚至也没掉两个牙齿,可真是万幸了。”张帅坐在床边感叹,“他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江归扯扯嘴角,“我忍不住,说了她妈的坏话。” “啧啧,你可真是……”张帅了然,又开始叹气,“这个方成佳,确实是个奇女子。” 张帅开了头,不免打开话匣子,“当时我们访问了那么多人,询问关于方成佳这个人,那么多人的态度都是……怎么说呢,那个电影你看过吗,《可可西里的美丽传说》。” 江归点头。 “嗯,就那个,那个美女,我大学时候看的,记不住名字了,但印象深刻啊,那些人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电影里那些人对那个美女的感觉,艳羡、憎恶、排斥,看好戏的样子,听到她死了,笑都差点隐藏不住了。” “你说,究竟是方成佳活该这么招人厌,还是说,这些人的心就是这么黑暗呢?” 江归垂下眼不说话,张帅呵呵笑了一声,“额,忘了,你肯定也觉得她就是这么招人厌吧。”然后叹气,“可也不尽全是吧,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深刻的知道,人只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而不会反思自己,说起别人的问题头头是道,怪罪起别人来毫不含糊,黑的就是能说成白的,真相就是会被掩埋。” “唉,说多了,不说了。”张帅看看表,“今天有时间,我还得早点回去呢。”说着就要起身。 “你刚才想说什么……”江归抬眼,吃力追问。 “哦,唉,我就想说,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她过分美丽的容貌给她带来了过多的目光,也给她带来了不幸,但是,她所有的不幸,都自己承担了,从来没有对她的儿子展现一分一毫,还能保护好他,让他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而且,她留下的三百万存了死期,一定是给他留的,唉,不说了,我真的要走了。” 张帅起身,有些担忧地望着江归,“你自己可以吧?” “我可以。”江归的头又开始胀痛,却是强撑着,“张哥,那个事情……” “你放心吧,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 张帅离开,病房恢复安静,江归坐起来,即使再疼,也要吃饭,补充体力,早日恢复。 他一口一口喝着南瓜粥,撕扯的疼痛感让他根本体会不到进食的愉悦,反而像是酷刑。 路行舟的心是不是也一样这么疼呢。 他想尽办法隐瞒江衍升间接害死路远的事,害得他从小失去父亲,失去一家三口美满生活的机会。 就是为了和路行舟永远在一起。 目前为止,他办到了,没有录音了,除了江衍升和他,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就算他编造了另一个谎言骗路行舟也无所谓,方成佳已经死了,阻碍他们在一起的障碍没有了。 至于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再在意,那些年将她作为父母离婚的罪人,是他错了,以后他不会提。 他们之间的这道坎一定会迈过去。 他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和路行舟在一起,将这一年延续成无数个一年又一年。 可是,路行舟却不再接他的电话,李少男也联系不上,这样的状况是江归没有预料到的。 他以为路行舟打了他,起码会消了气,他都对他说疼了,差点要毁容了,路行舟该原谅他,来看他了吧。 毕竟,他虽然隐瞒了部分事实,说话也难听,可到底,他没有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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