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些事都传进刘宏耳里了。
“那些老师,我不喜欢。”他小声答。
更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被当作金丝雀,被培养成奇怪的多功能宠物,即便可以令他掌握很多技能,可是那些课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满足刘宏的癖好。
刘宏没什么表情,一边看他一边抽烟,“谁陪你骑马?梁子琛啊。”
童燊立刻否认,“没有,我自己要骑的,他这个人很无聊,我不喜欢和他说话。”
“是嘛。”刘宏掸了掸烟灰。
炎热的太阳将连贯的落地玻璃外的草坪晒得绿油油。童燊瞪大眼,看见梁子琛被几个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他抓紧皮沙发,没吭声。
“还是不留了吧。”刘宏在他脸侧呼出口烟,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说呢,宝贝儿子。”
“他什么也没做错……”
“教少爷不务正业,就是他的错。”
刘宏略直起身,把雪茄搭在烟盏边上,拍拍童燊胳膊,“乖儿子,陪老爸到楼上谈谈心。”
童燊眸子一颤,垂着头不动。
刘宏明显不悦,弯指托起他下巴,“爹地两个月没来看你,你就这么表现给我看?”他朝门口候着的保镖示意,那人便迅速跑到园子里,暂停了对梁子琛的处罚。
童燊远远望着梁子琛蜷缩在地,爬不起来,手指几乎要将沙发皮抠出个洞来。
“来。”刘宏抚了下他的背,自己先上了楼。
如果要选这个别墅令人厌恶的角落,童燊会选除了马场之外的每一个角落。但一定要选最厌恶的,他会选更衣间。
很大,分门别类的架子柜子,灯光,镜子,应有尽有。
他几乎在颤抖,一件一件脱了衣服,又把新的高定衣服穿上——在沙发里坐着的男人的目光下。
他不想看镜子,因为那会看清楚男人的表情,可是这个更衣间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有多令人垂涎,装了无数镜子,就好像有很多个刘宏在同时盯着他,梭巡他,他没法视若无睹。
童燊忍着喉头的抵触将衣裳最上面的纽扣也系紧。
“转过来。”
他僵硬地面朝对方。
男人露出满意而欲动的神态,示意他坐到腿上来。
童燊本能地退了一步。
“过来。”
童燊握紧拳头,不肯挪步。
于是刘宏便站起身,亲自走上前,“为什么要怕爹地呢?”
他的手一搭上腰,童燊几乎抖了一下,反应剧烈地挣扎起来。也许真的是因为两个月没见,刘宏憋坏了,不但没松手,还使劲搂住他嗅他的头发,那种发自深处的恶心和抵触令童燊差点尖叫,“你干什么!”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刘宏抬起头,童燊便趁机逃出控制,远远贴在墙边。
门开了,有个男声在外头说:“宏哥。”
刘宏兴致全无。
“爹地过些天再来看你。”
……要怎么形容这种残留在头皮上的厌恶和恐怖。刘宏什么也没做,可是却比什么都做了还令人惊惧。他到底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
有人进来了。
童燊条件反射地握住根衣架。
江源只跨进来半步,手里递了条热毛巾。
童燊确实很想很想擦掉头皮上残留的触感和气息。他红着眼瞪着对方,想叫他滚。
但是江源并没有等他开口,将毛巾搭在门把上,沉默地走了。
——“江源叫人偷偷带了话,他说那边都知道您得了严重荨麻疹,这段时间不能见风见冷水,必须静养。”
童燊摸摸马鬃,“……那真是谢谢他了。”
“最起码刘宏暂时不会来了。”梁子琛挠挠头,脸上的伤还没好,看起来十分狼狈,“您说江源到底什么意思?”
童燊又想起那天男人递毛巾时的表情,那眼神不是同情,而是……隐忍。他搞不明白对方在隐忍什么,是看不过去刘宏的行径,还是看不起自己被豢养的现实?
可是江源的眼神远比这两点都要复杂。
为了装得像样,童燊只能减少骑马的次数,但好消息是刘宏真的没来。是啊,荨麻疹可是会长满肿包,那才不是刘宏的癖好。
但是江源带医生来了。
梁子琛满脸黑线地堵在门口,“砸场子啊?”
江源凑到他耳边低声密谋:“放心,让童少爷躲被子里不出来,大家好交个差。”
梁子琛信不过他,想了想,“等着。”便自个儿进屋跟童燊知会去。过了会儿又开了门,语气不善:“进吧。”
童燊贯来脾气骄纵,谁都知道。他躲被子里打死不出来,俩保镖一个看天一个看地,谁也不帮忙,医生劝了一头汗也没辙,为了交差,只好作荨麻疹开了过敏药和调养药,这任务就算干了。
“走吧。”梁子琛抱臂赶客。
江源反而坐下了。
梁子琛防备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童少爷嘱咐我查的事情有一点线索,不知道童少爷感不感兴趣。”
床上的人立刻打了个咕溜,露出个头毛凌乱的脑袋,俩眼睛铃铛似的盯着他。
江源露出特别无害的笑。
童燊扭扭头,示意梁子琛去门口把风。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说吧。”
真是颐指气使啊。
江源开口道:“上次梁子琛查到她买了章嘉湖站的汽车票这一线索无误,我搜罗了中间所有站点的监控,之所以章嘉湖没有她的身影,是因为她在章嘉湖前一站栀子山就下了车。根据车站影像,她做了易容,所以会骗过大多数人的眼睛。”
童燊皱眉:“那你怎么知道是她?”
江源耸肩,“听说童少爷和你的母亲长得非常像。”
他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长得像是事实,干嘛说的像很了解我的脸一样?童燊暗暗不爽。
“到了栀子山之后,她用一张□□入住一家旅馆,一次性付清两周房费,并且不允许清扫房间。但是两周后旅店服务员清房时,才发现房间早就没有人了。她的行踪再次失去头绪。”
童燊抿紧嘴,在栀子山失踪?他们和栀子山,完全没有交集啊。
看他这副表情,江源便知道这段信息是无用的。“但是买通清扫大妈后,她透露,房间有一点白色的粉末。也就是说您母亲离开栀子山时,也许神智并不非常清醒。”
童燊立刻窜下床,“你是说?”
江源点了下头。
童燊唇色瞬间发白。他太了解了……每次童敏抑制不了那股蚂蚁般的噬咬,非要吸那个的时候,她是完全疯了的,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去栀子山也许只是为了买一点粉末,可是吸完谁能照顾她?
都过去五年了……
“但是有个好消息。”江源不知何时立在他跟前,轻声道:“上个月,她似乎出现在一家旅店。”
“什么,上个月?”童燊一把攥住他,“哪家旅店?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她了?”
“嘘。”江源看了眼门口,将嗓音压得更低,“那地方你很熟悉。不过我还没有去确认,明天再告诉你结果。”
童燊哪等得了,“我也要去!”
江源手插口袋,并不打算带上他,“您还是在家等我吧。”
童燊脾气又来了,攥着他衣裳愤怒地威胁:“你不带我那我就告诉刘宏你查她的事,说你阳奉阴违,来我这不务正业,打我的人,欺负我的马!”
江源震惊:“哇……童少爷,我这么卖力地帮你查线索,你就这么栽赃我?”
童燊病急乱投医,又梅开二度,摸他腰上的枪,这回江源可有经验了,单手就把他牢牢箍住,
“童少爷,这事儿你知道轻重,这么闹我绝不会带你去。”
童燊咬咬牙,只好道:“那你说怎么才带我去?”
“听话,一切都好说。”
童燊愤愤,被这人拿了把柄,等他找到童敏,非把这家伙收拾一顿不可!
“那你松手。”
江源松开桎梏,童燊满脸不爽地捏捏胳膊,“你别忘了,我出不去,这问题你得解决。”
江源失笑,“合着童少爷什么也不干啊。”
——童燊在这房子生活了五年,居然不知道西围栏有那么大个洞。
“别琢磨了,明天我就会让人把那儿堵上。我就一个脑袋,架不住童少爷任性。”
“嘁。”童燊撇过脸,很烦自己老被这人看穿计划。
说到那家旅馆,童燊确实熟悉不过。九岁之前,他和童敏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最后两年几乎都是在那家破旅馆度日的。他还记得,每个房间月收费70,一天只要两块多,但是没有热水,没有吃食,没有卫生间,电路时好时坏,还有很多蟑螂和老鼠,它的唯一作用就是遮风避雨,那里住着的都是无家可归、被遗忘的人。
即使是70块,都需要花大力气凑出来。他会捡塑料瓶,捡硬纸壳,什么能卖钱他就捡什么,有时候好不容易存出零散的一百块,第二天又会“不翼而飞”。童敏好像完全不懂温饱才是最基本,她几乎是童燊养活的。没有房钱,他们又要睡车站,睡地下通道,她也不在意。
说出来谁也不信,那样破碎的日子,还有臭烘烘的房间,他其实很想念。
“你们在那儿住了多久?”
“……不到两年吧。”童燊转过脸来,很自豪一样,“信不信,那种地方你一天也住不下去。”
江源开着车答,“我信。”
他说话老是温和得过分,跟身上带枪的行径一点也不相符。童燊总觉得这人和其他保镖不太一样,该怎么说呢……没有杀意?
或许吧。
不过人总是会伪装的。
下车前,江源递给他一个黑色口罩,自己也戴了一个。两人踏进旅店,江源咳了一声,用一种变了调的嗓音和老板搭话,大意是自己是前段时间找姐姐的男人,问那个房间在哪里。
老板是收了封口费的,一听便赶紧拍拍脑袋,“我带你们去!”
旅店还是那个老样子,破破烂烂,到处都是陈年残垢。楼梯狭窄失修,踩上去摇摇欲坠般吱呀作响。灯泡也不大亮,显得屋顶很低,非常压抑。童燊一边走一边看每个角落,那些童年回忆全数涌上来。
他差点绊到,还好江源在后头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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