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起身想要再靠近些,又被输液管扯住。于是干脆拔了管子。
童燊听着动静不对,“你做什么?”
林泓羽吃力地坐起来,攥住他手腕,“我有话问你。你和江源,到底什么关系?”
童燊露出惊讶的神态。但那神态很快平复。
“是你猜想的关系。”
林泓羽一怔,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地承认。
“我们在精神上约定余生,互相寄托,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我们……就是这般的关系。”
他说的认真而笃定。
林泓羽低下头,慢慢松开手,“……那我怎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他。”
“因为有些话,无从说起。”童燊垂下眼,“他的死是个天大的玩笑,提起这个名字只会让我深切体会物是人非的现实,不如埋起来,让自己也糊涂。”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
“…….哈。”林泓羽望着他的脸,“所以我确实是被你利用了,对吧?利用我不懂你对付男人的手段,蠢得以为你对我有那种意思,一个人纠结,还差点死在颂坦?”
“我没有对你用过任何手段。我也说过,不会让你死在颂坦。”
林泓羽不想听这种话,他就是被童燊这种模糊的句辞带偏的,连暧昧的拥抱都不算什么,再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
“你搞清楚,我不是江源,我不管你是摸我觉得像,还是单纯拿我打发时间,我都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我现在是活着回来了,就算没有,你也不会真的在意,不是吗?”
“当然不是!”童燊也皱起眉,“你为什么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说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童燊抿紧嘴不答了。
“林泓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我就是幼稚,”林泓羽拗上劲儿了,“你救我干什么?本来不就打算拿我跟葛译文做交易吗?你当初收我做你的马仔是不是就等着下这一步棋?”
童燊实在与他辩驳不过,干脆放弃解释。
林泓羽见他这样,闷闷倒进床里也不吭声了。
局面已经不是戏剧化可形容的——他和他哥林泓飞竟然会喜欢上同一个人,在站在童燊的对立面的情况下。现在童燊为江源报仇了,他还算自己的敌人吗?他甚至比自己这个弟弟做的还多。
到底是喜欢上哥哥恋人的自己荒唐,还是当初喜欢上宏帮太子爷的江源更荒唐?
“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
童燊抬手捏了下鼻梁,又滑至额角撑着,沉顿半晌,
“从你执意要去颂坦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我关于江源的问题。我不想让你去,是因为我想逃避,更因为怕你出事。答应你去,是因为这件事只有你能做,而且……也想让你亲眼看一看江源看过的一切。”
“……江源看过的一切?”
“他去过颂坦。那时候的颂坦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法之地,各种毒枭制定规则,决定生死,无谓黑与白,只有枪械与交易,那一切都令他难以忘却。他回来后告诉我,世界上有无数个‘宏帮’,但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颂坦,任何人亲入颂坦都会被那种黑暗和混乱所震慑,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世上会有这样的角落存在。”
童燊抬起眼,好像在注视林泓羽的脸一样,“孤单,落魄,与之相比不值一提。或许你在破旧的筒子楼里感叹过老天的不公,但你想象不出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蜷缩在肮脏的角落乞求一撮粉末的样子,癫狂,沦落,行尸走肉。这样的画面江源看了很多,他唯一担忧的,就是他的弟弟在缺乏陪伴中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泓羽眼眸一颤,吃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
童燊换了个更为松散的姿势,“江源说他的弟弟和他性格天差地别,哈……相处下来,确实迥异。”
林泓羽有些慌乱地窜起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起。”
怪不得……童燊对江源该有多熟悉,才会摸了遍他的脸便当即决定留他?林泓羽瞬间觉得自己像个智商低下的小丑。
“那你居然还利用我对付陈之友?你,你也太毒了吧!?”
童燊动了下眉头,站起身,“作为江源的弟弟,你可以选择继续在筒子楼无声无息地活着,但你既然选了另一条路,就应该做好卷入其中的准备。陈之友我必杀不可,如果你连这样的考验都顶不住,你也无颜叫他哥。”
林泓羽完全语塞。
童燊伸手一推,林泓羽便跌坐在床。“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和江源都不能相提并论,我怎么可能拿你当他的替身?陈之友害死江源,难道你不该参与报仇吗?枪林弹雨的颂坦江源都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你不过是去一趟乃至就险些丢了小命,难道我该夸你吗?”
“我……”林泓羽对着他的脸居然一个字儿也辩不了,他说的是事实,林泓飞做什么都是无可挑剔的,和他哥比起来,自己确实矬之又矬。
他想反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自己还他妈救了陈之友一命……可是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他在童燊心里幼稚又冲动,怎么可能告诉他计划?他知道了只会直接找陈之友拼命,但凡想私下弄死陈之友,童燊早就让梁子琛动手了。
林泓羽愤怒又憋屈,揪紧床单,更觉自己一身绷带无比可笑。是啊,他只是去了一趟乃至,葛译文看在江源的份上甚至没有杀他的心,就算这样自己都差点死在那里,这么没用,童燊怎么可能分不清他和江源呢?
“起来。”童燊站在他面前说。
林泓羽垂着头不吭声。
童燊似乎叹了口气,走近半步抬起手抚住他的耳侧。
林泓羽脑袋顶着他的肚子,像个落水的小狗儿。
撕开一层本就不存在的隔膜,林泓羽才知道他哥离开了,却给他留了个不算亲人的“亲人”,这些日子童燊对他的优待和容忍都是特别的,他尽量不拿他做江源的弟弟去待,可是自己依旧成长得不尽人意。
“我哥……”他低低地出声,又因为哽咽堵住了。
童燊低下头,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他一直很想念你。”
林泓羽嘴一瘪,埋进他的衣裳。 ----
第 56 章 56
“童先生和琛哥上午都有事儿,交代我给你当一天小弟。”
阿光咧个大牙喜滋滋地推轮椅,一面从裤口袋里掏出包烟,“来一根?”
见林泓羽一脸无语,赶紧一拍脑袋,“忘了忘了,你是病人,不能抽,嘿嘿。”
什么当一天小弟,这是放假来了。
“他俩什么事儿啊?”
“好像说是兴会请喝茶。”阿光把他推到花园走廊柱子边,紧贴着烟灰桶吸了一大口,“你这几天不在不知道,兴会那帮人猖狂得快要在童先生头顶拉屎了。这回估计是要找童先生算账拉彭的事儿。”
“拉彭?”林泓羽皱起眉,“拉彭怎么了?”
“你没看新闻啊?他被偷袭啦,说是中了一枪,不知怎么传出说是和兴会起了内讧,兴会派人干的。哼,现在打着算盘栽赃是咱们童先生捣的鬼……就凭一张嘴往我们身上扣屎盆子,这不是做梦讨西施想得美吗。”
林泓羽思索起来,这事有些蹊跷……
阿光实在忍不住好奇:“哎,阿泓,颂坦那边真那么乱?是不是人手一把AK,就跟那电影里拍的似的?”
“是啊,到处都是坦克,看谁不爽直接轰了你。”
“不是,”阿光跨了一大步过来蹲下,举起手指眉飞色舞,“你看阿强,身重两枪啊,你也中了一枪,多劲爆!哎,你见到几个大毒枭?那模样长得吓人不?”
林泓羽拿了他手里的烟,在垃圾桶盖上笃笃,丢了,“我现在是病患,不能吸你的二手烟。”
阿光嘴一撇,“噫,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林泓羽勾勾手指,指使他把自己往花园推推,换换新鲜空气。
阿光嘴比阿强还碎,说的话大多不着边际,虽然听得聒噪,不过在医院这种地方有人陪总比没人好。况且他说着说着,也会提起童燊的琐事,林泓羽面上不在意,耳朵却不由地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说是两宿没睡,一面还要应付姓钟的,烦都给烦死了。”
姓钟的……林泓羽差点忘了这个人。他怎么还没走,跟牛皮糖一样!
轮椅停在一条石板路边,阿光嫌嘴巴干张罗着去买水,过会就来。林泓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铁定偷懒去了,就当耳朵清静会儿,随口应了。
花园四处有病人活动,天气凉了,出来晒太阳的也多。林泓羽撑着轮椅慢慢起身,右腿很难得劲——葛译文划的那一刀很深,而且小腿那里什么时候被子弹擦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等彻底缓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走不了路了。
他捂着右腰直立起来,摸索到长椅扶手,准备走两步。
各处的剧痛同时袭来。
林泓羽没忍住“嘶”了一声,感觉俩膝盖都是废的。
——娘的,那些雇佣兵吃什么长的,一身腱子肉活像铁块。
他勉强走两步,胫骨肋骨齐齐作痛,实在不行,还是折腾着抹回去坐进轮椅。
唉,什么时候才能像他哥那么牛呢?
他摸到屁股后面搁的香蕉,剥开一边吃一边无妄地遐想。
吃着吃着,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注视他。
林泓羽敏感地扭头梭巡,四周都是一些穿病号服的住院病人,偶尔几个护士路过,并没有异样。
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扔了香蕉皮,自己费劲地转着轮椅往前移动,一直沿着石板路到了花园对面,也没有发现特别的人物。
难道是我多心了?
他只好调头。
头一抬,却正好看见一个人在树后缩回身,快速跑开的身影。
真有人在盯他!林泓羽赶紧追,但那人非常敏捷,直接窜进绿化模糊去路。坐轮椅里动作实在笨拙,等他接近绿化花圃对方早没了影。
到底是谁……?林泓羽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难道又是墨镜男?可是虽然没看清全貌,这个人体型明显比墨镜男大一圈。
忽然一双手握住他的轮椅扶手,直接推向花园偏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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