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衡点头,附和道:“是啊,他一直很厉害,连交换也是去MIT。” 刘铮一脸惋惜:“就在刚才,槐序乐队痛失一名有创作能力、本身业务素质过硬、又拼命内卷自己努力成长的顶级主唱。” 魏衡也是一阵痛心,他感慨道:“总感觉槐序乐队命途多舛,主唱一个个的都会出国。” 刘铮指了指陆延迟:“陆迟迟在主唱的审美上一如既往的慕强。” 魏衡叹息:“是真的可惜了!时笺真的是一名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的顶级主唱,这位主唱还自带劝学buff,跟他排练效率超高。” 陆延迟没参与两人的唏嘘感叹。 他想到时笺那把摔坏的木吉他,又仔细回味着这首歌里强烈的暗恋心境,再联想到他邀请时笺加入乐队的时候,时笺说,不太确定要不要跟他一生绑死。 陆延迟总觉得时笺隐藏了些什么,不是家境这一块,而是人类内心幽深又复杂的情绪。 一个学期的相处,陆延迟其实能感受到时笺对乐队的热爱,对他的欣赏。 诚然,学业于时笺而言无比重要,但时笺走得太仓促太草率,他必然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才选择出国交换的。 陆延迟并不知道,昨天晚上,时笺在这小小的地下音乐室里到底思考了什么、抉择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会去找时笺,当面问清楚,他想要答案和真相。 他把两张A4纸拍在桌子上,目光坚定,语调清脆、又掷地有声:“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刘铮和魏衡相视一笑。 * 时笺生活独立、英语流利,又有藤校夏令营经验,出国交换毫无压力。 下了飞机,时笺先是在酒店过渡了两天,这期间他去MIT报好了名,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也成功和他导推荐的那位大牛套上了关系。 把自己安顿下来之后,无非就是按部就班地选课上课,阅读老师推荐的书目,刷一道道的题,课堂上积极表现,争取把绩点刷高。 学业于时笺而言,始终不算难,哪怕在MIT,时笺都是最优秀的那一小嘬。 生活上,倒也不会碰到特别明显的种族歧视,大家互不搭理,谈不上歧视。只不过,时笺无与伦比地确定,他融入不到这样的文化里,他不属于这里,完成学业之后他必然会回国。 好在他本身也不是很爱社交的人,也不想和其他亚洲面孔搞小团体,就一个人独来独往。 也会有本地白人同学和他搭讪并且要联系方式,时笺一概拒绝,给出的理由是:“我不玩手机。” 对方一阵惊讶。 时笺嗓音冷淡:“我不想沦为科技的奴隶。” 也不算撒谎,时笺本就很少玩手机,到了国外,他连基本的社交需求都没有了,有没有手机对他影响不大,和那位大牛联系更多的也是邮件和面谈。 手机从来都不是生活必需品。 日子平平淡淡的,好像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或许只有时笺知道,他开始大段大段时间的失眠,他甚至开始轻微酗酒,他需要喝些酒才能慢慢睡着。 在真正接近陆延迟之前,时笺不止一次对自己道,暗恋不过是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得不到,各种躁动;得到了,也不过是满嘴劣质糖精和香精。 时笺暗恋至死,从未真正得到过陆延迟。 但半年相处,陆延迟的能力和品行摆在那里,他就是很好很好,满足了时笺关于爱情的全部幻想,可以说,陆延迟除了不喜欢同性没有丝毫瑕疵,不,连喜欢异性这一点,都可以说是完美的。 陆延迟从未辜负过四年前那个把他当成信仰来爱的脏乱小男孩。 但时笺又必须放下对陆延迟的爱以及占有欲。 陆延迟恐同,他对他的爱慕充满恐慌,没当面表现出恶心作呕已然是人有家教的表现。 而放下陆延迟这件事,是持续又漫长的阵痛。 时笺甚至不知道,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调整好自己,才会觉得心口的伤已然愈合,才能在回想起那个名字的时候胸口不至于刺痛。 最可笑的还是,他经历的种种症状都和失恋无关,他妈的他根本没谈过恋爱,他不过是爱而不得意难平。 这个夜晚,波斯顿大雨倾盆,时笺惯例地失眠到两三点。 左胸口的压抑和痛苦无不提醒他,这一切都没有好,这个坎他根本没有过去,他远没有他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 他躺在床上,却有一种喘不过气之感,他快要窒息了。 时笺放弃了强迫自己睡觉这一意图,干脆按开灯,起身,去冰箱拿酒。 他喝酒不多,最近都是睡前浅浅抿一口红酒,解解压,让自己更好地入睡。 但今晚,他的那些抑郁和确丧攀升到了极点,睡前的那口酒根本无法让他入睡,时笺莫名的烦躁,他举着酒瓶,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红酒。 嫣红的酒水沿着唇角溢出,给这张白皙好看的脸增添了些许妖冶又破碎的美感,他抬起手背胡乱擦了擦,心情却没有变好,他丧到爆炸,恨不得毁天灭地最好直接世界末日。 那些糟糕的负面的情绪缠绕着他,亟需宣泄,然,波斯顿的出租屋并没有一个地下音乐间,时笺只能出门透气,他拎着酒瓶,在凌晨三点,孤魂野鬼一般,飘去了天台。 雨并未停,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往下砸,似乎要将偌大的天地淹没。 时笺抬脚,迈入重重雨帘、漆黑天地,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只有单薄的白色丝质睡衣。 在冰凉雨水里,时笺举着酒瓶,失控一般一口又一口灌酒。 又把酒瓶摔碎在天台。 鲜红酒水混入雨水,一路蜿蜒,很快又染上了鲜血。 时笺的脚底板被细碎的玻璃渣划破,他毫不在意,他去到天台围栏,右手一撑,轻松跃了上去。 他身上衣衫在暴雨里全部湿透,白色丝质睡衣贴在他身体上,隐隐露出他冷白皮肤细腻肌理,他往下俯瞰,是万丈深渊;抬头,是对他无比刻薄的命运。 他从小被送掉,被霸凌,好不容易凭借自己挣脱而出,却依旧在经历生命的痛苦,他暗恋至死他爱而不得。 白色的闪电撕开黑色天籁。 时笺微微仰着头,在轰隆隆的雷声里,朝着这片天呐喊:“啊啊啊啊……” 他是极隐忍的人,连如此愤怒的嘶吼也藏在雷声滚滚里。 时笺当然不会轻生,死亡真的,只会衬得他无比软弱,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软弱无力。 他站在围栏上淋了半天雨,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踏上回程,却开始犯困,他呈大字型躺在天台上睡着。 他对自己道,让我睡一觉,我肯定能好起来,等我好起来我就申请走1+3模式,在MIT完成接下来的学业。 无法走1+3也不要紧,这学期交换完回国已经是大三,大三换校区,他和陆延迟专业天差地远,不会在同校区。 同校不同校区跟异地差不多,他俩缘分本就不太够,陆延迟又还挺恐同的,想来他回国陆延迟也会刻意避开他,又或者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维持表面平和。 异国,又或者异地,又长长久久地不碰面。 时间和空间会隔开他和陆延迟,他会慢慢淡忘并且疏远。 所爱隔山海,那就用真正的山海将他和陆延迟横亘而开。 时笺肯定不会再去打扰陆延迟。 * 陆延迟发现自己根本联系不上时笺。 时笺出国,在飞机上,打不通电话也情有可原,但再漫长的飞行都会有着陆的时候,隔了一天多,时笺绝对下了飞机,却依旧杳无音讯。 他打不通时笺的电话,也无法在微信上联系上时笺;他找陆屿宁帮忙询问,陆屿宁说开学之前大神发过三天可见的朋友圈说自己断网闭关;陆延迟无法,只能去问时笺的导师阮一生,阮教授答应帮忙询问,又安慰他,时笺刚抵达波斯顿,肯定有些忙乱,等看到消息就会回。 但是,两天,三天,四天…… 陆延迟依旧没得到回复。 陆延迟从最初的沉闷和低落,慢慢变成了担忧和害怕。 美国经济下行,中美对峙格局下,这些年美国那边枪杀中国留学生的新闻很多,陆延迟生怕时笺出了什么事儿,他焦虑到开始翻墙上外网看新闻。 好在最近没什么新闻。 陆延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陆延迟一面关注外网消息,一面又发动自己的人脉多方打听,最终还是阮一生教授给了他确切的消息。 时笺已经在MIT报名并且开始上课,不过没用手机专心学业,最近的情况是生了病,请假在家。 陆延迟这才放心下来,时笺的身体确实不太好,本就有慢性阑尾炎,换一个地方生活很容易水土不服,MIT学业压力又大,生点病很正常,指不定人现在就是慢性阑尾炎复发,在家里休息呢。 陆延迟又找阮一生教授问到了时笺出租屋的地址,而他的签证也终于下来了。 拿到美签的第一秒,陆延迟就赶往机场,飞波斯顿。 抵达波斯顿的时候是美东时间下午六点,波斯顿这几天持续大雨。 陆延迟下了飞机,入境美国,又打车去到阮教授给的时笺住址。 陆延迟这种艺术生,跑欧洲的时候居多,他去欧洲很多国家游学过。 事实上,他从小文化成绩很好,稳定发挥考个985没问题,当然,去不了Z大这种顶尖985,估计只能看看东北、西北那些不错的院校,北京上海杭州南京的985他大概率卷不上,他智商其实是够的,但他有点懒吧,且本人爱好又多又杂,他不爱念书,在文化上花的时间远不如在音乐和美术上。 他英语其实很好,口语甚至是优势项目。 如今到了美国,沟通起来没问题,当然啦,真要他上课写论文,肯定也需要慢慢适应。 反正,出机场、认路标、和司机沟通,陆延迟暂时没碰到困扰。 暴雨天气,车开得慢。 陆延迟花了一个小时,才抵达时笺住处附近,他给了车费和小费,下车。 外边天已然黑透,路灯苍白昏暗。 大雨没有丝毫止歇的迹象,陆延迟站在路边,四处张望,寻找着时笺所在的方向。 一路问人,陆延迟才来到时笺楼下。 一栋六层的公寓楼,有些旧,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时笺住在五楼。 陆延迟迅速上楼。 也不知道是爬楼梯爬的,还是近乡情更怯,亦或者在确认好自己的感情之后即将和时笺见面,陆延迟发现自己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穿过漆黑长廊,来到520,时笺的住址,探手,敲了敲门。 时笺前天淋完雨,就生了场病,烧到了三十九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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