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翘想起来要去纽约了,这段时间忙着都没和朋友们好好聚聚,他咬下一块牛肉,忽然开口说:“对了,我明天要去纽约了。” 梁斌正专心开啤酒盖,一句话叫他手一抖,差点被开瓶器划伤了手背。他垂下手臂,抬眸对上李翘的眼睛:“明天?这么突然?” “老头嫌我不干正事,下了死命令非要我过去继承家业。本来今天我打算叫上朋友一起吃顿饭的,哪想到孟亦舟突然出事,”李翘打了个酒嗝,“不过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要回来随时都能回。” 梁斌看着桌子边缘的一个空啤酒瓶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啊,纽约到利海也不算很远。” 他说这话时没任何不对劲,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桌子底下那双捏着啤酒瓶的手指掐得泛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后半程两人都有些醉了,李翘胳膊肘杵着桌沿,自顾自讲起来:“谈恋爱太烦了。一会儿喜欢我一会儿不喜欢我,真他妈搞不懂。” “谁……谁不喜欢你?” 李翘斟满一杯酒,仰头灌下去,他一抹嘴巴:“没谁。” 梁斌呢喃了一句什么,李翘没听清:“你说什么?” 梁斌醉了,眼睛有些泛红,他笑了声,冲李翘勾手指,示意他靠过去点。李翘往前凑进一步,肩膀上忽地挨上来一个脑袋,梁斌半醉地靠着李翘,说:“有人喜欢你,特喜欢,你不知道。” “什……什么。” 最后落在耳朵里的只有一个轻飘飘的“我”字。 那晚梁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醒来后发现躺在酒店里,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是李翘的留字。 “解酒药放在玄关柜,一次吃两颗。 我的飞机九点起飞,来不及跟你说再见了,后会有期。” 梁斌立马从床上跳起来,一看时间,七点十分,拨打李翘电话,那头传来好听且机械的女声,说主人已经关机。 梁斌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鞋子,拼了命的往外跑,利海天气闷热,看来快要落雨了。 视线晃动,胸膛泛起绵密的疼痛,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他气喘吁吁的赶到机场时,四下喧嚣,人潮拥挤,却再没寻着李翘的身影。 跑道上有飞机引擎轰鸣的声响,梁斌站在航站楼外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地势高,可以将整个机场尽收眼底。 风很大,吹乱了梁斌的头发,他没刮胡子,下巴上泛出青色的胡渣。 头顶闷雷炸响,空气中沙层裹着雨珠滚滚袭来,梁斌不知道哪一架上载着李翘,他只能抬起下巴,极力眺望着每一架起飞的飞机。 梁斌的青春里错过了两个人,他在感情里从来都迟钝又木讷,在错过叶以安以后,他告诉过自己要学会争取,但如今他却只等到了一场淋湿双目的大雨。 没有一架飞机因为这场大雨滞留原地,梁斌看着晦暗的天际,看着最后一架飞上三万英里。 “祝你平安顺遂,后会有期。“ 从那场雨之后,他们没再见过对方。 06 李翘一走就是七年,梁斌跟他的联系不算多,只有节假日他们会收到对方的祝福短信。 关于那晚在烧烤摊的事梁斌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话,李翘从来不提,他便三缄其口。 七年后再见面,李翘已经成了上市公司的副总,梁斌也在影视圈混出了头,他有了大批喜欢他的观众,拿到了被业界人士认可的奖杯。 那天杀青宴结束后,李翘像以前一样送梁斌回家,两人一路相对无言。车载音响正巧调到天文台,女主持操着播音腔播放明天傍晚七点,崎北山会迎来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 新闻插播完,车子便在路口等下,梁斌下了车,他单手扶着车门,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梁斌看着李翘的侧脸,问他。 李翘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右手,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他转过头,说:“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干嘛?” 李翘支吾片刻,别别扭扭地说:“狮子座流星雨,听说很难遇到,一起去看吗?” 梁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想我去吗?” 李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焦急的胡乱点着,他说不出想,这种话对他来说太矫情了,可他也是真的想和梁斌一起去看。 等了半晌那人都没回应,梁斌轻轻叹出一口气,他放下胳膊,往后关上车门。 “诶,”这下李翘急了,他连忙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冲着梁斌的背影喊,“到底去不去?” 走到远处的梁斌停下脚步,他回首,清冷的月光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颀长。 “你想我去,我就去。” 07 山顶疾风呼啸,来等着看流星雨的人遍布满山,大多数人都已经扎好了帐篷,只有李翘和梁斌两手空空。 “这风也太大了,你说流星会不会等到半夜才来?”李翘开始后悔没带一顶帐篷,这样的话还能替他们挡挡风。 今天开的车是梁斌的,一张宽敞的路虎,他跟经纪人请了假,特意避开媒体,穿着冲锋衣戴着棒球帽外加口罩,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眼前人是大明星。 梁斌把车子停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摘掉帽子口罩,把前排的座位放倒,留出后备箱的位置,又将平日放在车子里的薄毯子铺好,不出片刻就搭出遮风挡雨的地方。 “上来坐。”梁斌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李翘坐上去。 李翘单手一撑,跳上车,嘴上却说:“坐车里怎么看啊?” 梁斌往后一倒,直接躺了下去,他打开天窗,将一只手枕在脑后:“你靠下来试试。” 两人并肩而卧,一人一边躺在车里,头顶是一面透明的挡风玻璃,再往上是宝石蓝般璀璨的夜空。 这么一看,的确挺美的。 李翘扭头,看到梁斌仰高下巴,透过玻璃望着天空的方位,他的下颌线生得很优越,鼻梁也高,额前有几缕小碎发,衬得眉眼愈加深邃。这张脸是配得上大荧幕的,难怪这么多影迷都为他着迷。 心里有些痒痒麻麻的感觉,李翘看得移不开视线,他想伸手碰一碰梁斌的眼睛,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杀青那天江逸和梁斌的那个拥抱,那些酥麻随即变了味道,酸得他难受。 “我和江逸只是搭档拍戏,戏结束了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关系,”梁斌像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李翘伸在半空中的手背一怔,他放了下来,说:“哦。” “你别生气。” 李翘没想过梁斌会这么正儿八经的跟他解释,他挺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说:“没生气。” “那你老看我干嘛?”梁斌没转头,唇边却露出些许笑意。 “也没看你。” 梁斌还是笑,李翘轻咳一声,稍显僵硬的转移话题:“等会儿要见了流星,想好许什么愿望没?” “你还信这个?” 那双眼睛太亮了,黑夜里也如坠繁星。看得李翘移不开视线:“来都来了,不许一个说不过去吧。” 梁斌听得摇头轻笑,笑完了他才说:“我没有愿望。” 李翘说:“我不信。人嘛,是欲望的载体,求财求爱求快乐,总有所求吧。” “那你说说你想求什么?” 李翘两只手枕在脑袋后面,他躺着翘起二郎腿思考,说实话,他的人生自小就一帆风顺,没吃过苦也没挨过穷,连在爱里都没多少不尽人意,上天待他很不薄了。 但李翘今晚异常想要探寻梁斌的内心,于是配合着他说:“就求一生尽是得意时,老来也怀少年心。“ “我说完了,”李翘用手肘捣了捣梁斌,“说说你的呗。” 梁斌仍然保持着望着天际的姿势,他的睫毛很长,挡住了他眼底的些许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以前许过愿,只是没实现。” 梁斌轻轻一笑,笑容里夹杂着散不去的苦涩。 李翘只觉心头一酸,像是舍不得看到梁斌这模样似的。他轻声问:“什么愿望啊?” “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不知道为什么,梁斌这句话才说出口,李翘心里就咯噔一下,仿佛有了某种预感,他已经感到了紧张。 李翘点了点头,等着他往下讲。 “我心里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想要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走的时候甚至没跟我说一句再见,我追到机场,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找不到他乘坐的飞机,只能看着那些飞机一架一架的飞走,但是到了最后,我还是没能见到他。” “七年前我确实有所求,但是时过境迁,我明白了太贪心只会得不偿失,“梁斌终于转过脸,他坐起身,侧过头看着李翘,“能有这样的一个夜晚,就已经很好很好了,我没有更多想要得到的。” 周围有车灯投射进来,光点忽明忽暗,面对近在咫尺的梁斌,李翘有些回不过神,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刹那,他察觉到在梁斌深深地看向他时,他的心跳嗖得加快了,快得就像要跳出嗓子眼。 那天晚上不清不楚的那个“我”字,李翘听懂了,他后来把喝得烂醉的梁斌背回酒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从小到大,李翘交往的都是女孩子,他也确信自己不是同性恋。 可是梁斌于他而言很不一样,不是家世对等而在一起玩的哥们,也不是因利益而聚的酒肉朋友,梁斌很纯粹,他喜欢戏就拍戏,哪怕这出戏冷到无人知晓,他也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表面上看起来不冷不淡的一个人,骨子里却很温柔,他不会因为你有钱而恭维你,也不是因为你贫穷看不起你,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 这样的人,相处得越久,越容易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 李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样一颗真心,也不确定他到底能不能真的接受一个男人,所以他逃跑了,这一跑就是七年,他尝试断绝跟梁斌一切的联系,也尝试着开始别的恋爱,可午夜梦回,他总是会想起那晚大排档,梁斌喝醉了,在他耳边说的那个轻飘飘的“我”字。 牡丹亭里唱得好“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情能跨越国界,阶级,地位,也许也能跨越性别。 等到李翘反应过来,他心里是有梁斌这个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别坐车里了,咱们下去走走。” 看着梁斌的侧影,李翘呼吸急促起来,他全都看得懂,看得懂梁斌的欲言又止,也看得懂他说无所愿时唇边的无奈和失落,更看得懂梁斌默默等了他七年。 李翘忽生一种感觉,如果今晚他不做点什么,这个人就要离他而去了。 “梁斌。”李翘不说由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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