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延川目光微动,又凑上去在他两边眼皮上落了吻:“我把人叫进来?” 柳桑榆点点头,却没有睁眼,开始酝酿情绪。 谢恒跟林思寒之间的关系就是从这一晚开始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似一般恋人那样,维持着彼此不是情感,而是一场交易。 林思寒太羸弱,在贫民窟甚至无法靠自己生存,只能依附着谢恒。他一开始可以利用谢恒的善良,等到谢恒逐渐意识到他纯粹是个累赘的时候,那点善良在生存面前就会变得无足轻重,而他除此之外,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他自己。 他从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如今却得趴在地上做一只讨好的寄生虫,他唾弃自己这种行径,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得选,在这种挣扎下的表现该是什么样的? 这种挣扎对柳桑榆而言其实非常陌生,这也是整部戏对他来说挑战很大的几场戏之一。 他跟林思寒一样有着优越的出身,理解林思寒的骄傲,明白怎么做一只天鹅,却无法体会他那种跌进泥里被迫低头的痛苦和挣扎—— 他被保护得太好,好到身边甚至没有过这样的人,他再怎么想象,始终觉得那种情绪不够浓烈。 而这个问题,也在拍摄的时候完全暴露了出来。 无法想象的情绪和熟悉的人相结合,在他心里画了一道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线,于是这场戏愣是被他演出了一股莫名的温情。 何晓蓝自己都没想到还能这么演,生生愣了好几秒才喊了停了,哭笑不得地走过去跟柳桑榆说戏,但说了几遍,柳桑榆也只能演出那种难过的感觉来。 何晓蓝只好让苏延川给他表演一次。 苏延川就能演得很好。 柳桑榆有点奇怪:“我记得你也没经历过什么很难受的事,怎么就能演。” “也不一定要经历过。”苏延川道,“见过这样的人。” “见过就能演好了吗?”柳桑榆问道。 苏延川摇了摇头:“反复揣摩,想象……还有共情。” “可是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看过的作品呢?”苏延川垂眸想着,“我们不说太远的,想想林思寒,想想你,或者……我?” “你?” 苏延川点头:“想想,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名声地位一落千丈,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唾骂,那时候……” “不会。”柳桑榆皱着眉打断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但我心境总会变化,对吗?”苏延川笑着看他,“那时候我求上门,你觉得我是什么心情?” “不想。”柳桑榆不开心地扭过去,脑海中却把这个故事重新编织起来。 如果有一天,他家出了事…… 他家怎么会出事呢?他家人呢? 想到这,柳桑榆再次生出抗拒来。 就算只是想象,他也不想家里人难受,苏延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提这件事吧? 那林思寒呢?他跟自己一样,在美满的家庭里长大,失去家人对他而言一定是一件很大很大的打击,亲近谢恒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吗?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柳桑榆皱起眉,隐约摸到了点什么。 苏延川看他的神色,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他其实不是很愿意柳桑榆去想家里的事。 柳桑榆是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打小被宠着疼着,养出一颗柔软的心,同理心比很多人要强,也更受不得疼。 有时候他只是不愿细想,就算在想象里也不想把自己亲近的人置于一个不好的位置。 但偏生这部戏里的林思寒,就是在这种痛苦里挣扎的,就是他一开始不愿意的想象的抗拒,林思寒大概也是有过的。 两人面对面坐了片刻,柳桑榆眼眶渐渐红了。 “难受了?”苏延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抱一下?” 拇指指腹蹭过眼尾,他侧头蹭了蹭苏延川的掌心,温热像是蹭过心尖,给了柳桑榆泛疼的心脏一点慰藉。 他只是想一想都这么难过,林思寒肯定比他难过很多,绝望很多。 在他的想象里,他还有苏延川,可是林思寒除了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体,什么都没有了。 “我……我觉得我可以了。”柳桑榆小声道。 “不着急,再缓缓。”苏延川轻拍他的背,哄道,“等缓过劲了,我们再拍。” 柳桑榆却是摇头:“趁热打铁,现在这样的情绪正好。” “你确定?”苏延川有些迟疑,“这场戏不是光明白他的处境就可以,更重要的是……” “是他对谢恒的心情,对吗?”柳桑榆抬眼看他,目光越发难过,“如果有一天我跟林思寒一样了,我会很想你,但是我一定不会去找你。” 苏延川闻言一愣:“可是你……” “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才不可以找你。”柳桑榆垂下眉眼,没再说话, 苏延川闻言沉默了片刻,也明白过来,很轻地叹气:“不会有那一天的。” 柳桑榆没接话,扭头冲何晓蓝喊道:“可以了!” 这一次的拍摄比之前顺利很多。 虽然柳桑榆还不能很好地拿捏林思寒那种挣扎,但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重拍,终于是拍出了一版何晓蓝满意的。 谢恒推开林思寒,拒绝了他的主动,却又在一阵沉默中忽的发狠,重新吻上他。 屈辱和自我厌弃让林思寒红了眼,只能抬起手背捂住眼睛,拙劣地将眼泪藏起来。 他不敢看谢恒,谢恒也不敢看他。 这是情/事,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何晓蓝喊“卡”的时候,柳桑榆还没从情绪里脱出来,抱着苏延川哭得稀里哗啦的。 碍于他们俩现在基本跟赤身裸体没差,工作人员也不好贸然上去安慰,都自觉在远处呆着,等柳桑榆平复情绪。 小声哭了好一会,柳桑榆终于慢慢平复下来,眼角抵在苏延川肩上蹭了蹭,不好意思抬头。 居然让这么多人等他哭完,有亿点点丢人……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苏延川很轻地笑了笑,用手轻拍他的背,缓声道:“没事,用不着害羞,先补妆。” 柳桑榆没有说话,又在苏延川肩上蹭了蹭,苏延川这才招化妆师过来。 后面还要补几个镜头,等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何晓蓝看了一眼眼睛通红的柳桑榆,非常善良地给他们放了半天假,柳桑榆刚刚难受的心瞬间就飞起来了,扒着苏延川要他背自己回酒店去。 苏延川轻轻笑了几声,背着人回了车上。 柳桑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到酒店时已经精神熠熠在跟他商量明天要去哪了。 苏延川陪他泡澡,一边听一边笑,也不点破他。 就柳桑榆这脾气,今晚免不了一番折腾,明天肯定累,睡到中午能起来吃饭就不错了,还想着出去玩。 没得到回答,柳桑榆不满地扭过头看他:“你有没有在听啊?” “嗯?在听。”苏延川敛了几分笑意,也没答他刚刚的话,而是低头跟他交换了个吻。 柳桑榆见状眼睛更弯了,立刻转过身整个人靠过去,笑道:“你是不是又想了?” 苏延川看他:“不行?” “行,当然行。”柳桑榆抱住他的脖子,凑过去跟接吻。 两人折腾到水有些凉了才回到床上,柳桑榆明显还有点兴奋,躺下了嘴巴还不停在跟苏延川说明天要拍的戏。 知道他这是解除了新东西,兴奋,苏延川也很有耐心听他说。 他起初说的还是对剧本的理解,苏延川偶尔也会搭上两句,后来就变得有点漫无边际,想到什么说什么,眼皮也跟着一耷一耷的。 “困了就睡吧。”苏延川好笑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心,“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柳桑榆这才闭上嘴,拉起被子往苏延川怀里蹭了蹭:“这不是担心明天的戏拍不好。” “明天的戏我对你有信心,睡吧。”苏延川说着把人揽进怀里,不让他说话了。 柳桑榆这才打了个哈欠,在他心口蹭了蹭,睡觉。
第16章 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苏延川陪着,柳桑榆的心情一直很好,之前的事在网上闹出风波后每天都有人去他微博打卡骂他,他也不是很在意,反倒让骂他的人有点怕了。 剧组在这边拍摄也不算什么大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所以住得近的的确来探过,拍回去的照片几乎坐实了柳桑榆之前的说法。 但那都是网上的事,线下还真没什么人去骚扰他们,但不代表完全没有。 连着几个大夜,何晓蓝终于好心地放过他们,让他们休息一天,先拍别人的戏。 两人闲着也是闲着,早上睡够了,柳桑榆下午就拉着苏延川去附近的湖里划船。 其实他本来想去爬山,但太累了,时间也不大够,最后还是苏延川说了这边有得玩才来的。 说是划船,也不是撑的那种,而是脚踏船。 船的造型倒是精致漂亮,颜色也很靓丽,就是有点小,两人长手长脚坐进去怪委屈的。 柳桑榆跟苏延川在湖上漫无目的划了一会就有点累了,半瘫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过带的小零食开始啃。 苏延川见状也不动了,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天。 下午的太阳没那么烈了,被篷顶挡去大半,闷热的空气被徐徐的风吹散,舒服得人昏昏欲睡。 柳桑榆靠在苏延川肩上,声音拉得长长的,听上去又软又糯:“不想剥了。” “我来。”苏延川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纸袋,拿出里头的栗子开始剥。 他的指甲软,剥了几颗就有点豁了,柳桑榆看得直皱眉:“你这样拍戏要怎么办。” “谢恒本来干的就是粗活,指甲这样挺正常的。”苏延川说着把剥好的栗子递到柳桑榆唇边,“你就好好吃吧,乖。” 柳桑榆张嘴吃下,眼睛瞬间眯成一条弯弯的线,侧头亲上苏延川的脸颊:“延川对我最好啦!” “剥个栗子就好了?”苏延川笑了笑,又开了罐水给他,“别噎着了。” 柳桑榆应下来,靠在他肩上半眯着眼,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苏延川看了一眼时间,柔声道:“睡一会,晚点我叫你,这里的东西很不错,你肯定喜欢吃。” 柳桑榆点点头,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 等醒的时候天色都只剩一点光了,湖面上就剩下他们这一艘船,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喊他们回去了。 柳桑榆这才坐起身,跟苏延川蹬着船回岸边去。 这湖边就有个饭店,人不多,菜式也不多,不过都很好吃,很合柳桑榆的胃口。 吃完饭两人不想回酒店,就拉着手在街上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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