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另一边出现的是一张同样染了疲色的脸。 两个人都累,她的疲惫却并不灰暗。反而带着点努力过后、完成目标的满足感。 秦北栀撑着下巴:“你回家了?” 穆淮的灯开得很暗,也没有起身去将大灯打开的打算。他清楚自己的脸色有多差,男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要强的,哪怕再落魄也愿意去装去撑。 “嗯,你呢?” “我还在休息室呢。”秦北栀趴在桌上,“刚刚拍完今天的戏份,剧组晚上有一个聚餐,需要过去一下。” 穆淮强打精神:“可我看你很累,不能直接回去休息吗?” 秦北栀摇摇头:“哪能啊……” 正说着,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秦北栀回头应了几声,说着「就来」,起身便拿起身后椅子上搭着的外套。 那件外套穆淮看着眼熟,像是她和他说过的那一件。 他浑身一僵:“买了?” 那头的秦北栀收拾着东西:“什么?” “你胳膊上搭着的衣服。” 秦北栀赶时间,侧着脸对着摄像头,也没注意穆淮的脸色。 她随口应道:“嗯,前段时间拿了片酬,想着一天天的这么累,总该给自己点儿小奖励,就去买下来了。”说完,她冲他眨眼睛,“好不好看?” 穆淮笑得勉强:“好看。” 秦北栀很开心似的:“我也觉得好看。” 穆淮刚想说什么,那边的声音又催了。 秦北栀一边应声,一边和他说再见,接着电话便被挂断。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下来,灰白的光映在穆淮的脸上,那眉眼之间又冷又倦。他发着呆,目光游离,许久之后才落到床边放着的袋子上。 那件外套是秦北栀和他一起去看的,奢侈品牌,价钱不低,穆淮存了几个月的钱,好不容易昨天将它买了下来,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他存了那么久的钱才买得起的东西,原来只是她一部戏后给自己的小奖励。 走到床边,穆淮拿起袋子,恰巧外边有车经过,车灯打进来,晃过他的脸。 光色一闪而过,照见他一片惨白,那白太过显眼,以至于衬得他的眼睛通红。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不对等,却是最严重的一次。 和穆淮不一样,秦北栀清楚自己要什么,她有本事也肯努力,一路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走得顺风顺水,意气风发,漂亮又精彩。 他呢? 他好像哪一点都不如她,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夜色很深,猛兽一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黑暗一同袭来,那种迷茫和自卑几乎要将他连皮带肉吞噬干净。 静谧的空间里,有水滴碎在地面的声音。 在那之后,穆淮的手上一松,纸袋也落在地上。 他松了松手,又捏紧了拳头,可握住的只有空气。 穆淮打开手机,上边还是他们爬完长城那天,在余宙那儿拍的照片。照片上,他们的笑意真切,感情也真切,可时间确实过去得太久了,久到他连当时的心情都要忘记。 对于男生而言,爱是占有欲也是责任感。他那么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可他做什么什么不成,一顿晚餐一百块钱都觉得贵,他实在给不了她什么。 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终究是不在了。 3. 最近几次林清颂给秦北栀打电话,都能明显地感觉到秦北栀的情绪不对,她也试着问过。但很奇怪,她怎么问,秦北栀都不说。 疑惑之下,她打给了穆淮。 出人意料的是,穆淮的号码忽然就变成了空号,像是被注销了。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林清颂很担心,那份担心像火,一点点在烧她,烧得她抓心挠肝。若是给她一个锅,再往里加点儿水,她怕是当场就能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还在着急呢?”余宙轻轻敲了下她的头。 林清颂抬头就咬上去:“能不急吗,北栀从没有这样过。” 她咬得不重,余宙却故意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 “嘶,谋害亲夫?”“亲你个头!” 林清颂瞬间暴躁,她抬起手就要往他头上敲,却在中途被他握住了小拳头。 “别这么折腾自己。”余宙声音温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管多好多糟,当事人不愿意,你以为你能知道吗?” “说是这么说,可北栀不一样。”林清颂声音闷闷,“我就是很担心,很担心她。” 余宙摇着头叹一口气。 小傻子。 说出来是多管闲事,可如果不管这些,林清颂也就不是林清颂了。 余宙知道她的性格,秦北栀也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她估计要急疯了。于是当天晚上,秦北栀发信息问她有没有时间来给她探个班。 林清颂话不多说,立马订了第二天清晨的机票飞过去。给余宙发信息的时候,他已经睡了,等他第二天看见,林清颂已经在去见秦北栀的路上。 余宙半是生气半是担心,她会担心秦北栀,就不知道他也会担心她吗? 真是不像话。 秦北栀所在的剧组正在一个很偏的山区取景,等林清颂下了飞机坐上车,七转八转,再被她联系好的人接到那儿,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 那会儿天色渐暗,秦北栀也刚刚收工。 说起来,当林清颂看见秦北栀,她并不觉得秦北栀的状态有多糟糕。直到她们回到她的屋子里,秦北栀将妆面和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一并卸下,林清颂看着她一点点垮下来,连眼睛里的神采都消失不见。 屋子不隔音,外边的人说说笑笑,嬉闹声传进门里却传不进她们中间。 不等林清颂开口,秦北栀便抱住她。 秦北栀比林清颂要高一点儿,此时却埋在她的肩膀上哭。 秦北栀说:“我和穆淮分开了。” 这句话并不长,她却边说边哽咽,一句话讲了好几遍才讲清楚。 山区里的住宿条件很差,即便是天凉了也有很多虫子,秦北栀哭得不行,脸都是花的,林清颂心疼得一边帮她赶蚊虫,一边给她擦眼泪。 林清颂听秦北栀断断续续说着话,又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林清颂小心翼翼地问:“要纸吗?” 秦北栀本来哭得很伤心,见到她这样,倒是笑了。 她的笑容短促,一闪便划过去,她接过面纸:“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我中学认识你,你就是这个样子。” 擦了把脸,秦北栀垂下眼睛。 “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吗?当初什么都简单,什么都容易,最难的也就一个高考。我当时想得少,不晓得大人说的现实是什么,我总觉得,现实不至于那么残酷、不至于那么可怕。或者,就算它再怎么了不起,我又没死,我不能反抗吗?” 她的眼睛通红,鼻子也红,嘴唇又红又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现在发现,真的不能。” 也许反抗会有一个结果,但她只做了简单的挣扎便失去反抗的勇气。 “你知道吗?穆淮把我的勇气收走了,他对我说,别试了,放弃吧。” 他松手了,松得干净又彻底,她能怎么办呢?这本来就是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一场斗争。 “他不愿意,他不想留在我身边了。” 秦北栀目光涣散,她的话颠三倒四,连描述都费力,可偏偏林清颂听懂了。 话里话外,她都听懂了。 时间改变了多少的东西,时间多残酷啊。 林清颂坐在秦北栀身上,不知觉间,已经跟着她流了满脸的泪。 说是心疼秦北栀,也有一小部分,是代入了她和余宙。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一起的,从高中到现在,四个人也共同出去玩过许多次。林清颂和秦北栀甚至还想过,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办婚礼。两个女孩子大半夜挑了那么久的婚纱,找了许多款式相近的礼服,现在看来,好像都没有用了。 人真的可以变这么多吗? 林清颂握着秦北栀的手流眼泪。 她说的这个穆淮,是他们共同认识的穆淮吗? 如果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那她和余宙呢? 他们也会变吗?4. 问了秦北栀地址,余宙因为担心路上不安全,大老远跑过来,硬是在没有人接应的情况下找到了地方,就为了接林清颂回去。 回程中,林清颂不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窗外。 余宙从未见过她心事这么重的模样。虽然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但他觉得心疼。小傻子,为了人家的事情把自己累成这样,真是小傻子。 他先是揉了揉她的头顶,在她转头看他时,他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临了,他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有点儿肿,靠着我睡会儿吧。” 林清颂乖顺地靠在他的肩上,闭了眼睛,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都睡不着。 “你知道吗?北栀和穆淮分开了。” “嗯。”余宙应了声,“猜到了。” 林清颂低下眼睛,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 她越想越难过:“北栀哭了一晚上,在哭累了睡过去之前,她问我,为什么时间会改变这么多事情,我不知道,就没回答她。”她抬起眼睛,“我们会变成这样吗?” 大概是逻辑思维过于严谨,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余宙从来不会对任何事情做出绝对的判断。 “我希望不会。”他说,“我所规划的未来,每一件事里都有你,我无法想象将你从我的生命中抽离出去,更无法想象我们会分开。” 那穆淮呢?穆淮那么喜欢北栀,难道他想过他们会分开吗? 难道想象不出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吗? “但未来的事情说不准对不对?”像是一只小动物,林清颂皱着眉缩在他的怀里。 “如果这个回答让你不安,那我换一个。”余宙叹一口气,他捧住她的脸,表情和语气都是一百二十分的认真,“我们不会那样,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我喜欢你。” 林清颂向他确认:“真的?” “我舍不得。” 望着他的眼睛,林清颂努力地想确定,这些话自己能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对视许久,最后还是余宙先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林清颂整个人放松下来,对他说了许多话。 她只是复述秦北栀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些片面,却已经是她知道的全部。 讲完之后,她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所以,如果你是他,你也会和我分开吗?” “男生和女生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我比他幸运。穆淮不一样,男人嘛,有什么挫折也不愿多说,你们也许不太清楚。但他浮浮沉沉,被逼到了那个份上,我想他也很无奈,也许他已经做了自己觉得能做出来的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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