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初呼出一口气,费劲地抬起头,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怎么不打死我。” “你他妈……” 后面的话被吞在突如其来的汽车喇叭声中。 车灯把昏暗的巷子给照亮了,那几个打人的见有人来连忙慌乱地对视了几眼。 郁初被车灯刺得睁不开眼,就听见有人严声问他们在干什么。 没人回答,全都跑了。 都是学生,都怕担事儿。 一手撑着地面,郁初咬着牙后背靠在墙上让自己坐起来,这会儿才觉着疼得厉害,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又不知道是哪儿疼,好像全身都疼。 缓了口气,郁初听见一声很讶异的:“郁初?” 愣了下,郁初缓缓扭头,先看见的是一双洗得很干净的运动鞋,然后是深蓝色牛仔裤。 没等他看清对方是谁,他胳膊就被人握住了。 “还能起来吗?” 这声音,很耳熟。 郁初往后缩了下,对方没松手。 抬头,郁初看见一张面容温和的脸,鼻尖也传来隐约的木质香味。 虽然昨晚没看清脸,但郁初记性不错,记起来了,这是那个骗子。 眉头一紧,郁初猛地从对方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声道:“别碰我!” 陈商也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郁初,还发生了这种事,见郁初一脸戒备,他听话地抬起双手,“好,我不碰你,你还能自己站起来吗?” 郁初看起来伤得不轻,手上都流血了。 “……”郁初没说话,费劲地自己挪了挪屁股,感觉右腿似乎断了,使不上劲儿。 他死死瞪着陈商,见陈商还没有走的打算,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滚开?” 留在这儿,是准备看他笑话?
第3章 空气安静了几秒。 在郁初愤怒的神色里,陈商双手举过头顶,一步一步退后。 有点超出郁初预料。 但又在情理之中。 继续盯着陈商看了小半分钟,见他已经退到车旁边,且没有一点要再过来的意思,郁初才扶着墙,一点一点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动了动右腿。 还好,没断。 就是有点痛。 舔了下唇角不断渗出来的血,郁初拖着腿,自己慢吞吞往小区门口挪。 他走一步,身后的车灯就跟着他走一步。 郁初没心思再管他,满脑子都是明天终于有理由不用去学校了,他得在床上躺个几天,正好有时间给自己找份好工作。 突然身后一阵刺耳的剐蹭声。 耳神经一痛,郁初回过头。 驾驶座上的陈商正扭头看着墙上被后视镜剐蹭出来的一道很深的痕迹,右后视镜以一种危险的姿势歪掉了脑袋。 郁初盯着看了几秒:“……” 注意到他的视线,陈商有些抱歉,从车窗边探出脑袋向他解释:“抱歉,刚学了半年车,还没怎么上过路。” 他大学太沉迷画插画,根本没时间学车,要不是为了以后开工作室,他也不会去学车,这车还是他父亲请人帮他开到风镇的,他自己上不了高速。 郁初并不想知道这些。 他冷冷看着陈商被藏在近光灯里的脸,警告他:“别跟着我,不然我就报警。” “我也住这个小区。”陈商语气温和,完全没有被他的警告吓到。 骗鬼。 郁初根本不信他。 但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把这个骗子甩掉。 僵持了几秒,郁初扭过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区门口,继续一点一点往前挪。 后面那辆车,也跟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 不知道骗子图他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儿,郁初倒也不在意了。 楼下小卖部的老头还没睡,还在看手机,声音都快传到小区门口了。 一听见脚步声,老头就敏锐地抬起头,“娃儿,今天还是吃面包啊?”见郁初一脸伤,老头愣了下,“又去打架啦?” “不吃。”郁初停都没停,一瘸一拐地拐进了楼道。 老头哎呀了声,又见着昨天那辆车又停在外面,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昨天自称是郁初哥哥的那个人。 不是什么坏人。 收回正要迈出去的脚,老头松了口气,慢悠悠关了店门。 声控灯又失灵,楼道里一片黑,郁初凭着肌肉记忆一瘸一拐地爬,但腿不太灵活,还要分神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脚下猛地一空,心跳漏了半截,后背就突然被人托住。 碰到了伤,很痛,郁初皱了下眉,“松手。” 确定他站稳了,陈商才松手打开手电筒,“楼道里的灯一直是坏的?” 那这晚上也太不安全了。 “离我远点。”郁初没回答陈商的问题,试图加快脚步,奈何他家在三楼,他现在爬起来有点费劲。 “一会儿你摔了。”这回陈商没听他的,见郁初脑袋动了下,陈商补充:“再摔下去,腿会断,你连家都回不去。” “……关你屁事。”郁初有点不耐烦了。 他怎么第一次见这么烦的骗子。 陈商一手抬着准备随时接住要摔下来的人,语气认真:“关我的事,我是你哥哥。” 郁初:“……” 眼皮子跳了跳,郁初盯着地面,“你是不是有病?我有什么值得你骗的?还是年底了骗子不搞点业绩没法回家过年,非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不是。”料到郁初是误会了什么,也知道郁初这会儿跑不掉,没法把他关门外,陈商缓声解释:“你爸爸叫郁通,40岁,身高一米七八……” “你调查得真仔细。”郁初抓紧了栏杆,“那你没调查清楚我爸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把我跟我妈抛弃了?我恨死他了!他要是关心我们,就不会……”声音顿住,指甲在老旧的木质栏杆上抠出印记,郁初又把话咽了进去。 ……就不会连他妈最后一面都不来见。 郁初眨了眨眼,抬头看见了自己家门。 门口地上那袋子东西还在。 “我知道。”陈商回答得很快。 “两周之前,你给你爸爸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停顿了一下,陈商看着郁初变得僵硬的背影,继续说:“内容是想让他来见你妈妈最后一面。” 指甲陷入木头中,郁初不可置信地回头,身上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怎么的,有些发抖。 “但是你爸爸目前有些事情没办法脱身。”郁初身上都是伤,他很瘦,比同龄男生都要瘦,但在他妈妈生病去世之前,他应该是过得很好的,他的手上除了打架留下的痕迹,没有任何做粗活留下的印记,皮肤也白,并不粗糙。 擅长画画的人也很擅长于观察别人的一言一行——比如在巷子里的时候,在棍子要砸下去的时候,郁初松开了抱着头的手。 那一棍子砸下去,郁初应该明白自己会面临什么。 陈商目前没法告知郁初真相,只能避重就轻,“他拜托我的父亲来照顾你,我父亲和你爸爸是多年好友,而我正好来到风镇,照顾你的事就轮到了我,我比你大六岁,严格意义上,你确实得喊我一声哥哥。” 大脑完全停止运转。 郁初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愤怒? 震惊? 郁初木讷地看着陈商,周围完全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半分钟后,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突然传来了吵架的声音。 在骂声中,郁初吁出一口气,仰起头,睁大眼睛,拔高语调,语气凶狠:“你以为我会信你么,你能不能赶紧滚!别他妈再出现在我视线里,不然我见你一諵諷次打你一次!” 像极了遇到人的时候把刺亮出来的刺猬。 陈商静静看着郁初眼睛,嗯了声,“说到这个,我刚刚观察过,那个巷子口有老旧的监控,而你的伤需要去医院。” 话题转得太快,郁初有一瞬间茫然,再度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听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去医院需要医药费,如果我们报警,而警察通过监控查到你是被他们围殴的话,你不仅能让他们进去被批评教育,甚至在里面待上几天,还能拿到一笔价值不菲的医药费,我观察过了,其中那个年纪最小的身上穿的外套价值五千,说明他的家境不错,如果他父母想要和平解决这件事,可能还会给更多的钱。” “你在说什么?”郁初缓缓松开掐着栏杆的手,语气冷下来。 瞥了眼他出血的指甲,陈商面色没有变,“而做到这一切的前提只需要一张你的伤情鉴定书。” 郁初皱了下眉。 嘴角的伤因为刚刚说话嘴张得太大而又冒出来新的血,更痛了。 厌烦地重新看了眼陈商,郁初扭头,扒着栏杆往上。 陈商跟在他身后,“所以你现在需要跟我去医院做伤情鉴定。” “……神经病。”脚步停在家门口,瞥了眼地上的袋子,郁初冷声:“你买的?拿回去,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下次骗人也编个像样的理由,谁有病无缘无故去照顾一个不认识的人,今天我就不揍你了,你赶紧滚吧。” “你应该打不过我。”陈商实事求是。 郁初愣了下, “谁说我打不过你?!” “我比你高,比你壮,年纪比你大。” 郁初扭过头,恨不得现在就扑到陈商身上跟他打一架,奈何条件不允许。 陈商及时止住话题,转而道:“照顾你只是顺手的事情,你爸对我们家也有恩。” 他本来也没必要来照顾郁初。 但一是出于郁初父亲对他父亲的恩情,二是出于他没办法看着郁初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在具备独立的行事能力之前先承担起一个成年人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对他来说,这件事真的只是顺手。 尤其是在见到郁初本人之后,他认为郁初确实需要人照顾。 懒得再搭理他,郁初掏出钥匙插进门锁,低头又瞥见地上那个袋子,忍不住踹了一脚,威胁道:“赶紧拿走!不然我就扔垃圾堆!” 几秒后,陈商捡起那一袋子东西。 里面什么都没动。 门拧开了,郁初握住门把手,沉默片刻,硬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他垂下眼,周围一时间又安静下来,半分钟后,郁初声音变小很多:“所以他为什么不回短信。” 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忙得不在意? 楼道里的窗户没关上,夜晚的风吹进来,吹进人的衣服里,无孔不入,冷得刺骨。 “算了,我不想听,我当他死了。”一只脚跨进家门,郁初感觉身上痛得厉害,那几个小人还真是下了死手地打他。 看着他有些发抖的手,陈商沉声:“你要是想知道,就跟我去医院拿伤情鉴定,然后去报警,能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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