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非常小,邵揽余只听见了很模糊的几个字眼,问道:“怎么了?” “报告,没什么。” 齐上校迅速正色,目光如炬直视前方,严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打套军体拳。 邵揽余按下心思,不再追问。 片刻之后,战斗机做好所有前期准备,三位飞行员冲地面其他人竖了个大拇指,表示没问题。 旋即迎着往下砸的雨滴,一台接一台加速滑出跑道,成功腾跃而起,飞向了黑压压的高空。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车辆也再次发动,向原定的九江城方向驶去。 郁南镇到九江城,说长不长的一段路程,在弥漫着暖气的车厢内安然度过。 抵达九江城城门口,暴雨开始减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微雨。 天空厚重的乌云褪去,太阳冒出了一点嫩芽,有种即将雨后天晴的明亮感。 城门口设置了一道关卡,安装了热成像扫描仪,周围还站守了四位白色迷彩服的北图塔士兵。 装甲车缓慢靠近,其中一位士兵率先走出队伍,带头将其拦下。 向开车的司机索要了出入证,十分随意地检查了一番,甚至没要求查看后车厢装了什么物品,就过于宽松地放行了。 这种特殊情况,除了段家已经事先和北图塔打过招呼,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辆运输车刚进去,越野车紧接着要跟上时,那位负责检查的士兵竟将他们拦住了。 他敲敲后车窗,让邵揽余把车窗降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出入证和身份卡,拿出来检查。” 邵揽余很配合地将两样东西交出去,只是不同于刚才的敷衍态度,这会儿对方表现得异常严格。 士兵将身份卡翻来覆去查看,再不停地打量邵揽余,狐疑说:“照片不像你啊,身份卡不会是假的吧?” 身份卡确实是假的,邵揽余常年在外,出行所用信息全部是命人精心捏造,迄今为止差不多有上百个假身份了。 但卡上的照片肯定是真的,就是他本人。 对方有此一问,明显是在找茬。 车外的士兵眼神玩味,缓缓扫过费慎和齐上校,言行变本加厉恶劣起来,端枪指着车内几人。 “还有你们两个!身份卡也交出来,下车抱头蹲着!” 对方气焰嚣张,似是有不肯罢休的架势,费慎眼神一冷,手摸到腰后准备掏枪。 邵揽余不动声色按住他,和颜悦色说:“这位长官,你再仔细看看,身份卡上有密钥,做不了假,我们赶时间进城,烦请通融一下。” 好言好语并未起到半分作用,士兵神情蔑视,刚准备再奚落几句。 后一秒,他却突然抬手,按住了右耳的通讯器。 大概是耳麦里有人吩咐了什么,他面色来回变化,悻悻应了句是。 继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变样,将用于威胁的枪放去身后,朝邵揽余鞠了个躬,客客气气一摊手。 “抱歉,您请进。” 关卡放行,邵揽余淡笑地望着他,不置一词,将车窗徐徐升上。 士兵弯着腰没动,悄然抬起眼,透过越来越窄的视野范围,与车内费慎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车窗完全关闭,剩下的坦克依次进入关卡。 先一步过关的运输车等在前方,直到人员齐全后,才一同往城中心而去。 交易地点定在了一座体育馆附近。 体育馆周围空旷僻静,不仅视野开阔,更重要的是便于安排人手。 车辆向前进发,不消片刻,秦一舟与段斯昂等人,遥遥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体育馆门口原本十分宽敞,此刻却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显得无比拥挤。 门口分别有黑西装保镖、维冈政府军以及北图塔士兵,三支不同的队伍均是队列整齐,镇守在各个关键位置。 场面声势浩大,极为肃穆。 三拨人分批而站,界限泾渭分明,表现出互相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装甲车在距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后方的越野车则偏离行驶道,为武装坦克让出位置,朝一旁而去,最终停在了一颗偏僻的石柱边。 一位看着像段斯昂手下的人,往秦一舟跟前走了几步,双方和平交流了几句,应该是在进行简单的交接。 邵揽余没立即下车,在座位上多待了片刻,左手还在不停揉按着右手关节与掌心。 他已经揉了一路了。 “不舒服吗?”费慎问。 邵揽余否认:“没有。” 段斯昂的人与秦一舟交流完,在黑衣保镖的陪同下,共同前往运输车方向。 运输车大门徐徐开启,由于越野车在视野盲区,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窥见对面一小部分情况。 只见段斯昂手下站在运输车后方,俯身朝里面瞧了半晌,奇怪地皱起眉,再仔细看了看,随即面色骤变。 他猛地举起双臂,冲段斯昂做了个有诈的手势,大喊道:“是空的!” 三台运输车空空如也,别说军火了,里面连只鬼都没有。 段斯昂勃然大怒,面色陡地阴沉下去,一踹体育馆门外的石阶,看口型应该是骂了句粗鄙脏话。 转瞬之间,所有维冈军包括北图塔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举枪,将秦一舟和装甲车包围了起来。 秦一舟有点懵,云里雾里的不在状态,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邵揽余心底一咯噔,反手去开车门,一下却没拉动,车门不知何时锁上了。 “齐上校!”他喊了句。 谁知话音落下的刹那,齐上校身体僵硬,直直歪倒在了驾驶车门上。 后一秒,邵揽余颈侧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 “我曾经说过,这把枪的子弹最终打的是你,”费慎一拉保险栓,子弹上膛,语气遗憾道,“你怎么就不信呢?” 车窗外忽而一阵死寂,淅淅沥沥的噪音消失,雨停了。
第41章 暗昧贪婪 抵在邵揽余颈动脉上冷冰冰的枪,是许多天前在尤州村落、青叔给的那两把之一。 彼时费慎以玩笑的口气说:“只要你不担心,枪里子弹最终打的是你就成。” 私以为随口一句戏言,没想到在今天当真应验了。 邵揽余手心紧了紧,心中虽感意外,但似乎永远无法在他脸上窥见“慌乱”二字,神态始终处变不惊。 “你对齐上校做了什么?” 他开口,问的却是别人的安危。 “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不近人情,”费慎云淡风轻说,“麻醉药而已。” 他腾出一只手伸进前座缝隙,开了车门,靠在门边的齐上校就势摔出了车外。 握枪的手使了点劲,枪口将邵揽余颈侧皮肤压出一道红痕,言语上比谁都客气。 “现在没司机了,只能劳驾您亲自去前面开车了。” 邵揽余欲动手开门,费慎出声阻止,命令道:“从车里爬过去,中间这么大地方也塞得下你。” 前者只好放弃,浅浅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保持文雅,慢吞吞从后座挤去了前边。 趁着他攀爬的过程,费慎摁动口袋里的钥匙遥控器,先一步将四扇车门全锁了。 等邵揽余端正坐进驾驶位,他依葫芦画瓢,也去了副驾驶,枪口从对方颈动脉处挪到了腰脊骨位置。 邵揽余单手握住方向盘,一动不动看向体育馆附近,那边的情况极其混乱无章。 段斯昂命士兵将秦一舟等人包围后,不由分说发动了攻击,而秦一舟也立刻予以反击。 双方激烈交火,子弹横飞穿透肉体,场面危险又血腥。 由于北图塔的人也参与了此场交易,双方实力和人数有不小差距,起初秦一舟几乎是被压着打,只能匆忙找掩体躲避。 两台武装坦克旋即反应过来,启用了作战模式。 酝酿片刻,两发炮弹横冲直撞打出去,炮膛口带起一阵热浪,形势瞬间反转。 炮火的加持下,北图塔士兵和维冈政府军死伤一片,秦一舟也趁机带人摸近坦克,通过驾驶员的掩护,当机立断进入舱内。 又朝对面射了好几发威力十足的机枪弹,段斯昂那边防御艰难,步枪迎上坦克,一众人毫无还手之力。 为防止北图塔召来援兵,秦一舟快刀斩乱麻,准备带着坦克先行撤退。 不料就在此时,天上猝不及防降下一阵枪林弹雨。 坦克受击,车身轻度受损,驾驶员移动炮膛方向对准半空位置。 未曾想到,看见的居然是那三架战斗机在攻击,攻击的主要目标竟还是他们。 驾驶员心头怒起,一边大骂一边开火回击。 可惜战斗机太过灵活,坦克的反空袭技术还不够顶尖,几发炮弹出去,连对方的边都没蹭到。 这一耽搁,北图塔的援军迅速赶到,撤退的路被彻底堵死。 “你换人了,”邵揽余一针见血说,“那三个人是你安排的。” 邵揽余此刻终于醍醐灌顶,战斗机三个驾驶员早已被换了。 早上离开隧道口后,被追杀的那个女人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那场求救戏码,等他们的人摸进砖瓦房后,再出来后就不是原先那三个士兵了。 当时暴雨天暗,士兵们又都穿得一样,脸上还抹了厚腻的油彩,光靠身形分辨,短时间内很难分辨得清。 更何况,那三个人大概都是精心挑选而出,可能身材轮廓都与原先的士兵们极其相似,否则齐上校不至于连自己的士兵都认错。 费慎玩味道:“你怎么就不怀疑,是那些人选择背叛了你?” 邵揽余说:“就算要背叛,他们也不会选择你。” “收起你那所谓的推断,”费慎地痞似的用枪敲了敲他的腰,“好好开你的车,要是不小心没命了,可别怪我。” 邵揽余沉默下来,松掉手刹,一点一点踩住了油门。 余光里,费慎摆弄右小臂,一块虚拟面板忽地弹入眼前,不知是冲着谁发话:“集中火力攻击维冈和北图塔的人,让他们在这耗着,谁都别想走。” 邵揽余心脏蓦地一沉,分明坐在座位上,却凭空多了种空荡荡的失重感。 费慎体内果然有两块芯片。 按照费慎的命令,越野车再度返回九江城门,一路畅通无阻地开了过去。 那四个“北图塔士兵”仍旧守在城门口,身影由远及近,费慎说了句停车,四人依次上了后座。 到此时此刻,邵揽余哪还有不明白的了。 从今早离开郁南镇起,这一路上碰见的所有人和事,全都是费慎一手设计部署的。 先是换人开战斗机,等到了入城口后,再故意放行三台运输车,最后将他们和后面的坦克扣下。 费尽心机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打出一个偷龙换凤的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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