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虽然同性结婚在当代社会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放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还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温槿说罢看了许溪舟一样。 许溪舟的神色始终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听着,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也总是温槿无比认真的倾听者。 “所以当他小爸爸把他领养回来时,村里很多人都对他们一家指指点点,他两个爸爸都是不喜欢与人计较的人,只要不触碰到底线,也基本没有和别人起过冲突。但小孩儿从小性子就野,谁说他两个爸爸,他就拿石头偷偷扔谁家的窗户,还得了个小霸王的称号,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顽皮的连老师都不敢收。” “直到前两年我过来这里,偶然在路上碰见了他,那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却还没有上学。” 温槿说完垂了垂眼,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弯唇笑了笑。 这样的温槿,就是他爱的温槿。 许溪舟神色微动。 “当时他正蹲在路边偷偷哭鼻子。村里的小孩儿我基本都见过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没有去上学」。小孩儿大约是委屈极了,也不知道我是这里的老师,「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说学校不要他。”温槿轻轻笑出了声,“一个小霸王,哭的鼻涕眼泪都糊了满脸。” 许溪舟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笑了笑,耐心的听温槿说着那个小孩儿的故事。 “后来我也是经过校方了解和家访才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温槿说到这里神色又黯然了下来。 “我当时是新来的老师,而且由于是无偿教学又给学校捐了款。所以校长对我挺尊重的,也很尊重我的意见,很快就接收了他。我也慢慢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况。” “他的两个爸爸确实是很好的人,都很讲理。而且你仔细了解就会发现,小孩儿虽然顽皮淘气,但是在家里一直都是乖小孩,从来不会和他们无理取闹。两人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两个人都没有读过什么书,赚钱很困难,只会做些粗活。当初小孩的小爸爸心急想快点把他带回家,和一个才谈了半个月恋爱的男人结了婚,所幸那个男人是真的爱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了这个家撑着。”温槿笑说。 “本来两个大男人撑起一个家确实没什么困难的,也只带着一个孩子。可哪里知道老天不公,半年前他的小爸爸病倒了。已经确诊是白血病,只是他丈夫一直瞒着他和小孩。诊断结果出来之后他丈夫就不再让他做事了,这些年他在家里养病,病情也一直在恶化,那些零零散散的药物,再加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环境,让他们过的更加困难。” 温槿说到这里,突然将脚步止在了校门口,许溪舟也跟着他停下,静静的等他的下文:“一个星期前,我在南城托江信的一个医生朋友替他们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但是这事情也无意被人捅到了小孩儿和他爸爸面前。他知道之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大概是早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接受的很平静,可是他不愿意接受手术治疗。” “高昂的手术费和后续医药治疗费用他们承担不起。他说想留着钱给小孩儿上学。”温槿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了,“小孩儿知道以后就不去学校了,说他不动手术,他就不读书了……他气的咳了血,小孩内疚的不行,哭着要去重海,说要找工作给他治病……幸好司机师傅拦住了他,我去的时候小孩正被他抱在怀里,父子三个都难过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真的是很善良的人,一开始我知道他们的家庭情况之后就想过资助小孩上学。但是被他们两个人拒绝了,说知道我是这边新来的无偿教学的老师,不想再麻烦我,还说他们供一个孩子读书还是供的起的。我当时了解的还不深,就没有勉强。”温槿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这次手术费我本来也想承担了,又被他拒绝了,说不想因为自己的病再连累了其他人……” 小村庄的阳光或许没有城市里的那样耀眼璀璨,但是足够和煦温暖。清风一吹,便将那微光吹向了人间。 许溪舟听完之后许久没有说话。 一个善良的男人,一个深爱着他的男人,一个深爱两个父亲的小孩。 这原本该是一个和谐又美好的家庭。 但是时间偏偏不给他们幸福长久的机会,轻而易举就剥夺了一对爱人白头偕老的权利和一个孩子回报父母的希冀。 所以说,时间是杀人的,是痛彻心扉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时间里的遗憾,如果去细数的话,那该这辈子都抓不住现在了。 许溪舟静默片刻,突然上前轻轻抱住了温槿。 温槿刚才从力不从心里出来,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依靠,犹如浮萍靠岸般倚在了许溪舟怀里。 就这么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温槿想。 他听着许溪舟的心跳,感受着许溪舟的体温,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做老师这么多年,其实什么样的家庭情况他也见得差不多了。有好有坏,也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但往往只要许溪舟在他身边,就好像什么也不必过于忧心,总能过去,总能解决。 但是现在的温槿却不确定了,真的都能解决吗? 就像他和许溪舟,刚刚在一起时也没想到会因为分歧的增大,在本该稳定下来的婚姻七年后,却分开了两年。 这是遗憾吗?这算遗憾吧。 “阿槿,万事不能两全。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足够了。”许溪舟和他说。 温槿将额抵在他胸膛上,许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张了张唇,似乎欲言又止。然而最终也不过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那两个善良得男人相敬如宾十余载安能至死不渝,生死相携,温槿就是不想让命运把他们分开。他有时也会任性的想:我要是偏不信命呢? 他当初不信命,所以毅然决然的和许溪舟走在了一起,多年后却仍然被命运玩笑似的捉弄,最后也逃不开两败俱伤的命运。这是温槿无法改变的天意。 可是而今他明明力所能及,又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救了他们,或许上天怜我心诚,又把你还给我了呢。 最后这件事还是温槿和许溪舟共同出面。 如温槿所说的那样,小孩儿的两位父亲都是非常善良温柔的人。 尽管一开始许溪舟就道明了来意并遭到了拒绝。但在许溪舟喝温槿的坚持下,最后他们还是接受了两人的提议。 因为许溪舟对他们说:“我资助他上学,以后等他长大了他确实得回报我。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对,你或许会觉得这会加重他的负担。但你要明白,如果你不接受手术,那么寿命就会缩短。他现在虽然还小,但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往坏处想,如果你真的离开了他们。不仅你的爱人会因此自责,他也会终生愧疚。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许溪舟的话尽管说的针针见血,毫不留情,但每一句都有理可依。正正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但这是温槿听到的。 在他沉默的空挡,温槿出去接了个电话,而许溪舟就是在此时,对他说:“有时候有些我们自以为坚持的东西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也是在和我爱人分开后才渐渐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会越来越远。我们足够信任,但不够坦诚。因为为对方考虑的太多,以至于连爱都变成了一种负担。” 这是许溪舟这两年来逐渐想明白的道理。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可笑,在失去之后才会反思为什么失去,又是怎么失去的。 许溪舟想明白了,所以他回来找温槿了。 许溪舟的目光落在站在屋檐下接电话的温槿身上,目光渐渐变得柔软,唇角微弯,脸上也渐渐带上了笑意:“温老师是我曾经的爱人,也是我未来的爱人。” 于是温槿接完电话回来之后,就见到他们相谈甚欢,气氛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压抑沉闷。温槿纳闷,问了之后才发现事情居然也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温槿临走前还疑惑不解,跟在许溪舟身边问东问西。 许溪舟失笑,干脆将人拉到身边,毫不掩饰的牵住了他的手。 温槿一愣,顿时噤了声,又不敢也不舍得甩开。 他在感情上过于迟钝,在这种时候,竟连一句「你是什么意思」都问不出口。 被许溪舟牵了就愣愣跟着他走,乖的像是年少时那个对许溪舟百依百顺的十八岁小孩儿。或者说,他在许溪舟面前,永远都是十八岁时的模样,永远都可以是那个小孩。 小村里的黄昏与小路相映时总是很美,微风不燥,麦浪似的晚霞翻滚层叠,是提了诗的彩墨画。 阳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他们时隔两年再一次携手同行。 好像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又好像经年过去,仍然什么都没变。 没有物是人非,他们的身边仍然是对方一开始认定的那个人。 走到校门口时,许溪舟突然拉着温槿顿住了脚步。 温槿回头讷讷看着他,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面前人就已经低下了头。 温槿能躲开的,但是他没舍得躲开。甚至在许溪舟的唇覆上他的唇的时候,他还轻轻闭上了眼。 滚烫的呼吸,翻腾的心跳。 在这片暧昧的寂静里,温槿听见许溪舟沉沉对他说:“阿槿,我想追你。” 这一次,他用的是许溪舟的声音。
第60章 为什么离婚? 在他们分开的那两年里,温槿想过,许溪舟想过。 为什么许溪舟会提离婚? 为什么当初那么相爱的他们,会走到最后这种结局。 又是为什么,即使伤心至肺腑,温槿也要离开南城。 谁知道呢。 毕竟一开始谁也没想到如此美好的开头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让人接受无能的结局。 有些话说的很对,婚姻不是谈恋爱。不是一腔热血上头,轰轰烈烈。婚姻是柴米油盐,是相敬如宾,是陪伴,是依赖,也是信任与坦诚。 许溪舟和温槿年少时都自认为自己在这段婚姻里足够真挚坦诚。毕竟从年少到如今,他们对彼此的爱恋始终未变,连分歧都几乎没有。 所以当走到后来那种糟糕的局面时,他们也会想,为什么我们相爱,却走不到一起? 于是他们开始怀疑对方的爱。他真的还爱我吗?和我在一起是责任,还是负担呢? 然后许溪舟放过了温槿,温槿也放过了许溪舟。 最后的结局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而有一些矛盾,是真的潜移默化的在时间的掩饰里悄悄缠绕着他们,如同午夜亡命的钟,直到那愁丝如同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时,方才钟响,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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