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好快啊,开学的时候明明还要比我矮一点。”秦思意在钟情发愣的功夫里收回了手,漂亮的眼睛也跟着略显惊讶地朝对方眨了眨。 他的眼尾有些上挑,因此这副表情便带上了一种流潋的昳丽。 钟情不敢再看他,掩饰着抬手去捻脸侧的发梢,堪堪遮住烧红的耳廓,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开口。 “可能、可能是晨跑的缘故。” 秦思意见钟情脸都红了,还以为对方是在为即将进入青春期而感到尴尬,于是他随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格外轻松地劝慰道:“应该是要开始发育了吧,没什么好害羞的,长高一点多好啊。” 他说罢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补充:“你看嘉时,长得高连穿校服都比别人好看。” 秦思意自认为满意地拿林嘉时举了例子,高高兴兴就提步继续朝宿舍的方向走。 他只当钟情还需要些时间去接受即将到来的变化,殊不知对方安静地站在原地,骤然沉下脸,莫名就对林嘉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敌意。 “学长。”钟情跟了上去。 “怎么了?”秦思意任由他牵住了自己的手。 “我想要奖励,拿了第一名的奖励。”钟情将脑袋垂下了些,还是和刚来时一样,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想让秦思意觉得自己始终都是那个需要帮助的学弟,这是钟情在这些天的相处里总结出的最为适用的捷径。 正如他所料,秦思意只是稍愣了半秒,很快便回应到:“好啊,你说,要什么奖励?” 他在说话时与钟情的耳尖贴得极近,甚至咬字间轻微的呼吸都仿佛被放大了灌进后者的耳朵里。 钟情心满意足地将视线与秦思意对上,收起先前对林嘉时的烦躁,只剩下妥帖的乖巧:“想听睡前故事,学长可以给我念吗?” “可以啊,不拿第一也可以念给你听。” 秦思意哄小孩似的,又一次揉了揉钟情那颗刻意低垂着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注1:资料引用自三岛由纪夫的作品《殉教》
第11章 秋夜 『“这样会稍微开心一点吗?”』 点到结束后,宿舍里很快就响起了第一遍熄灯铃。 秦思意坐在琴凳上,有些无奈地抬起头。他将视线与一旁的钟情对上,交汇的瞬间,一片红透了的枫叶飘飘荡荡从树上落了下来。 “走吧,回寝室了。” 他站起身,绕过休息室中央的沙发,走到离书桌还有几步的地方朝钟情伸出了手。 后者匆匆把桌上的作业拢成一叠抱在胸前,熟练且自然地单手将椅子放了回去,继而上前攥住秦思意,曲起指尖,将两人交握的手轻轻摇了摇。 “学长,周末你要去哪里啊?” 还有两天就是周日,斯特兰德在前一周拿到了第一,自然就获得了离校一天的奖励。秦思意始终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期待,反倒愈发让钟情为此好奇起来。 “随便去街上逛逛吧,一天的时间也不能走太远。”回答这个问题时秦思意正要往楼上走,见钟情跟在稍靠后的位置,于是好脾气地将被拽着的左臂稍向后摆了些,由着对方继续黏在自己身后。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陪你去。”他在转过拐角的时候朝钟情笑了笑,语气温润和缓,好像对方说想去摘星星他都有可能答应。 钟情愣了一瞬,连脚步都停了下来,带上动作一滞,堪堪就扯着秦思意的手臂将人引得转身看了回来。 “怎么了?”他问。 钟情不回答,只是跟了上去,等走到了对方身边,这才答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学长决定就好。” “那就还是去街上吧,正好我有东西要买。”秦思意又将视线落回了前方,格外纵容地任对方牵着自己,一路穿过走廊回到了寝室。 十月初的L市已然到了深秋,温度随着雨水一降再降,偶尔在夜里打开窗,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一种入了冬的错觉。 学校把暖气开得很足,秦思意觉得有点闷,爬到窗边将窗棂抬起一小格的距离,留了条缝让风得以吹进来些。 恰到好处的凉意在温暖的室内营造出某种令人清醒的悠然,三次铃响过后,庭院里的灯也逐渐暗了下去。 寂静的斯特兰德被风与月色包裹着,仿佛世界忽地就只剩下了窗外的树与窗里的人。 秦思意已经习惯了在洗漱完毕后拿一本书钻进被窝,天花板上的光一灭,他便熟练地半趴着凑近了桌上的台灯,抵着指尖拍了拍,即刻就在床头映出了一圈澄黄的暖色。 和往常一样,钟情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秦思意最初还会觉得奇怪,次数多了就也再不去问。 他把书本翻到了前一夜结束的地方,接上最后一段继续念了下去。 钟情安静地就着那圈光亮注视着对方,将目光划过睫毛与鼻梁,喉结与耳垂,锁骨与肩膀,末了原路返回,又落在对方翕动的嘴唇上。 灯光和着夜色在少年脸上落出深浅不一的影子,伴随那舒朗清澈的嗓音,每念一段,都会在停顿的间隙,留下区别于定格镜头的轻颤。 这样的秦思意总是鲜活的,静谧却茂盛,包裹着一股冷调的生机。 钟情会在每个能够听到睡前故事的夜晚用同样的视线去描画对方,而每一次的秦思意却又都带着奇妙的不同。 就好比此刻的风从窗棂下吹了进来,轻飘飘便扬起了几缕对方的碎发。 秦思意将书本放在膝盖间,垂着眼帘去压被吹起的书角,他的睫毛便扇动着,将那对琥珀似的眸子隔成了仿若星屑的晶亮光点。细碎地在眼眶里闪烁着,像是下一秒就会垂下泪来。 “学长,你的妈妈是不是很漂亮呀?”钟情闷在被子里小声问了一句。 “是啊。”秦思意倒也并不谦虚,笑盈盈地看着钟情,言语间满是不加掩饰的骄傲。 “怪不得。”钟情露在被子外的眼睛眨了两下,仿佛从了然里露出了几分遗憾。 秦思意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因此把书合好放到了一边,支着床沿便问到:“你是不是想家了?” 事实上,真要说起来,钟情是不可能想家的。他对家的印象格外模糊,浅显地介于书本的内容与亲身体验之间,总是搞不懂究竟该怎样定义自己居住过的,只有保姆、园丁和司机的大房子。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父母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他的父亲对他更多的也只是义务,只有母亲始终温柔地牵着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对着绘本一字一句地为他读睡前故事。 不幸的是,永远愿意对他倾注爱意的母亲死在了他十岁生日的那夜。尖利的刹车声划破夜晚的寂静,一声撞击产生的巨响之后,鲜血就逐渐在后车窗漫了开来。 钟情没能在最后见到母亲,回忆便始终停留在那个春天的夜晚。 玄关的花瓶里还插着未开的郁金香,母亲弯下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是助理把礼物落在了办公室。 他站在门后看着母亲走出花园,却至今也没能知道,十岁那年不曾收到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礼物。 “我想妈妈了。”现在的钟情没有否定秦思意的疑问,他另起一句,换上了一个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话题,湿漉漉就朝窗边望了过去。 秦思意不会读懂那些藏在真切哀戚里的伪装,他当然不可能知道钟情有多想吸引自己靠近。因此,他只是回忆了一番第一次为对方念诗的夜晚,末了再度踩着月光穿过了寝室。 “这样会稍微开心一点吗?”秦思意掀开一个被角钻了进去,用来弹琴的双手带着些凉意在钟情的脸颊上浅浅擦过。 他在躺下时甚至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腿,微凉的脚尖只在钟情的皮肤上轻轻一点,后者就连着耳垂一起烧了起来。 为了哄钟情开心,秦思意哪怕闭上了眼睛,嘴里也仍温吞地吐着字。 他把对方的指尖笼进掌心,低声絮语:“送你的书签快做好了,周末去买一条缎带,剩下的时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学长。”钟情曲起手臂往前凑了些,贴着风里熟悉的香气,小狗似的耸了耸鼻子。 “嗯?” 他听见了秦思意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一声回应,柔和地拖着长音,在钟情身边制造出一些适合睡眠的困顿氛围。 后者像是莫名被这样的环境蛊惑了,迟疑着始终想不出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就这么怔怔盯着对方那张沉静的,落在月光下的脸。少年精致的骨骼被斜照着勾勒出流畅而轻盈的线条,在小雨渐止的秋夜里,笼出一缕弥漫着慵懒的单薄雾气。 长久的沉默之后,钟情回神似的极缓慢地眨了下眼。 半晌,他小心翼翼靠近了对方的手背,屏住呼吸,轻轻贴着对方的皮肤,将自己的鼻尖凑了上去。 这个瞬间,钟情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小狗总爱趁着撒娇的功夫向主人伸出舌头。 小雨于黎明时分再度淅淅沥沥落在窗上,‘噼啪’敲打着,不经意就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钟情在闹钟响起前睁开眼,恹恹想到,今天应当是他最不喜欢的周六。 好在他往窗边看了一眼,意外发现秦思意竟然忘了关窗。雨水顺着缝隙飘进来,就连枕头都打湿了一小片,这下便又让钟情有了叫对方和自己挤一张床的借口。 学校在周六只安排了上午的半天课,下午由学生们自行参加各种活动和社团。钟情讨厌的倒不是前半天枯燥又无聊的课程,而是一整个漫长的下午,秦思意都会陪着林嘉时一起在游泳馆练习。 钟情的性格不算外向,和同级生的交流也不多,除了秦思意和林嘉时,接触最多的就是课表相近的同学,再者便是斯特兰德的各位老师。 他最初只独自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画画,搬来椅子,支起画架,握着笔一画就是一整个下午。 莉莉偶尔会经过,它不像喜欢秦思意那样喜欢钟情,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就只是神气地绕着钟情走一圈,巡视领地般很快又转往下一个地点。 即便如此,钟情能够发现周六下午的秦思意去了哪里也还是多亏了莉莉。 后者在第二个周六的午后戴了一个漂亮的藏青色领结,蓬松的尾巴贴着地板扫了两下,继而跳上桌子,一把将美工刀推到了地上。 钟情弯腰去捡,莉莉就坏心眼地挥挥爪子,又将那把美工刀推远了些。 “要我陪你玩吗?”钟情正觉得无聊,也没了继续画下去的意思,将美工刀和其他画具一起收拾好,转头又朝坐在地上的莉莉发问。 奶黄色的猫咪没有出声,毛茸茸的耳朵却仿佛听懂了似的朝后扭了些。 它慢悠悠围着桌脚晃了一圈,拒绝了钟情的示好,几步一回头,引着后者便一路朝斯特兰德的花园外走去。
121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