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心慌不定地自我纠正,这是应当被审判的罪恶。 他的恐惧来源于很多事情,但每分每秒的忏悔却都是因为钟情。 秦思意既想摒弃那些错误的情感来为先前的一切赎罪,又舍不得对方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 相逆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制造冲突,搅得他心烦意乱,进退失据。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能为他指明方向的事件。 一次对白也好,一场冲突也罢,再不济哪怕是钟情的抵触都没有关系,只要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就好。 顺着这个念头,秦思意毫无征兆地朝钟情靠了过去,带着一身朝露的清香,差一点就要贴上对方的侧颈。 他几乎听见了钟情的脉搏,慌乱到甚至控制不好呼吸,心跳如擂地颤着双臂,就连支在掌下的琴凳都好像跟着摇晃起来。 秦思意只要再靠近毫厘就能碰到钟情了。 然而教堂的钟声偏偏在这最后一点距离之前穿过了大雨,如同连串的重复警告,一声接着一声撞进了秦思意的耳朵。 他闻声停下动作,茫然地抬头看向钟情。 少年平直的眉眼在此之后渐渐蹙起,说不清是不满还是反感地与他交视。 秦思意只会无措地怔在原地,听窗外审判似的钟声。 他看见钟情将手抬了起来,仿佛是想拒绝,也极有可能是要把他推开。 可是预料之外的,对方的手掌在触碰到他的脊背后小心翼翼将他揽住了。 钟情颤抖的指尖托着他的后腰,半晌才问出一句:“是要抱一下吗?” 秦思意听见对方就连声音也稍稍在颤,变成一种青涩的可爱,叫他拿不准该以怎样的心情去对待。 他只好自暴自弃地想到,琴房外的世界已经足够痛苦了,他心甘情愿为这一秒的悖逆承担更多的罪责。 “嗯。” 良久,秦思意挨在钟情的颈窝里,好轻地应了一声。
第97章 转机 『“好像又要下雨了。”』 【Richard】:抱歉,玛蒂尔达。我腾不出时间,希望你可以找到合适的舞伴。 连日的暴雨暂且停了,天色却没有变得晴好,依旧阴沉沉的,似一团没有搅开的纸浆。 钟情回复玛蒂尔达的信息时,秦思意刚巧挂断了从江城打来的电话。 他手足无措地在琴键上按下了一连串低音,震得耳畔几乎产生出持续的幻听。 可他并不为此感到抗拒。 这个忽至的消息在一瞬间将所有的忧悒化作欣喜,代替药片,成为了支撑他倦怠心绪的一剂良方。 秦思意向来不觉得梦是一个好的预兆。 然而这次,他却对前几日古怪的梦境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 在反应过来母亲终于可以离开栖江疗养院的那一刻,他忽地回想起了发生在梦中的审判。 化身修道士的钟情高举着手中的十字,在众人的簇拥下,于草垛被点燃前撒下了用以驱邪的圣水。 秦思意听见爆发自人群的欢呼,掺入火焰燃烧时‘噼啪’的声响,使之不再是一场刑罚,而更像是久违的狂欢。 镣铐被烧红了烙进皮肤里,一点点贴近骨骼,在梦境的最后随着木制的火刑架一起崩塌。 这算不上是一个多么好的梦,换到其他人身上,大抵都会用‘恶梦’一词来形容它。 但秦思意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他妄自揣测到,或许神已经在虚构的世界中完成了对他的惩罚。 —— 最后一个短假就在下周,挤进社交季的末尾,伴随夏季的余热,试图让少年少女们的躁动在冬天到来之前蒸发。 秦思意申请了周五傍晚的离校,算上周一全天的假期,留出了充足的时间往返于L市。 订机票的时候钟情就在边上,拎了把椅子坐在休息室的窗前,眼睛眯起了些,好认真地去看秦思意的屏幕。 “只订单程?”确认订单前,钟情提醒似的问了一句。 秦思意点点头,解释道:“万一有事要多留几天,改签反而麻烦。” “那等到时候告诉我吧,我早点去机场。” 初秋的风大,钟情说这句话时蓦地有一条树枝被吹到了窗上,带着叶片‘哗啦啦’擦出一阵响,惊得秦思意来不及回答便朝对方身后看了出去。 “好像又要下雨了。” 钟情没有回头,只看秦思意的眼睛就瞧见了扭曲的树影。 他倒是将后者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无声地从瞳孔间映出休息室的灯光,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听见对方说任何一句话。 “怎么了?”钟情又问。 秦思意摇了摇头,中间停顿了数秒,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没什么。” 这样的顿滞其实是一件有迹可循的事。 不止突然的惊吓,有时就连日常的对谈间,秦思意都会莫名表现出近似于走神的行为。 它或许是病症的一种体现,但钟情更愿相信那只是药物的副作用。 从接到电话的那天起,对方便有了鲜明的好转,钟情有足够的时间等他,等秦思意重新找回最初那一眼的傲慢矜骄。 “周五要叫司机来接你吗?” 秋季学期有一场青少年艺术展,钟情提前报了名,和老师约好在周五晚上挑选画稿。 这类大型比赛及展会上的成绩关乎此后对学校的申请,因此他难得没有将秦思意放在优先位,而是决定按照原本的安排,在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前往画室。 窗外的乌云在他问完这句后散开了,投落久违的夕阳,从云间斜照到休息室的桌面上。 秦思意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眯了一下,深棕的眼仁在睫毛下迅速移向角落的阴影。 它们模糊地映出黄昏,像斯特兰德洁净的玻璃窗一样,覆上层透明的波纹。 “我自己打车好了。” 气象预报显示周五是个阴天,不会下雨,也不会有恼人的大风。 秦思意不想连这点小事都麻烦钟情。对方已经为他付出了足够的耐心,何况寻常的天气也没有让他得寸进尺去要求更多的道理。 收拾完东西,秦思意开始往楼梯走。 钟情不做声地跟在后面,小朋友似的一级一级数着对方的脚步。 他在秦思意将要拐进走廊之前开了口,被身后枫树铺天盖地的浓阴笼罩着,截住几缕从叶片间漏出的光束,秘密一样将对方拽回了墙后。 “学长今天多走了一步。” 秦思意的肩胛挨着墙,视线平直地对上了钟情的鼻尖。他不选择抬眸对视,反倒慢悠悠将目光放了下去,停在后者的唇瓣上,看它们依据吐字温柔地开合。 斯特兰德的台阶有32级,算上转弯的位置,大多需要走上34步。 秦思意在今天多迈了一步,打乱以往的节奏,让固定的数字轻盈地在钟情脑海中跳了一下。 “数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初秋的暮色便攀附到钟情的肩上。 橙红已经开始在这个季节的傍晚酝酿起冷调。 浮动的微尘融进余晖,变成一种细碎的,残忍而天真的少年气。 “因为刚来的时候,学长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钟情在说玩笑话,传到秦思意的耳朵里却变成了直白的指责。 后者沉默着不知该怎样回答,视线越过潮湿的空气,逃避一般望进了庭院茂盛的树丛里。 “我当时想,是不是学着你的样子,和你更像一点,你就不会嫌我烦了。” “我没有……”秦思意小声地反驳。 “你有的。”钟情指正到,“学长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秦思意被对方困在墙角,他以为钟情是在埋怨,可越听下去,那语气却越不像是恶言。 钟情仿佛仅仅想要陈述事实,稍压着些嗓音在无人的楼道里轻语,绕着秦思意的耳畔不疾不徐地打转。 “我以为学长愿意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他在这里停了下来,俯身靠在了秦思意的肩上。 修长的手指先是扣住了后者的手腕,继而顺着手背下滑,挤进指缝,牢牢让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可是不是那样的。”钟情说。 “我小气又幼稚,从头到尾都想要学长只能偏爱我一个人。” 楼梯口悉悉索索传来了人声。 秦思意读不懂钟情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将手臂往回勾了勾,脱离对方的束缚,抵着钟情的胸口,将他推回到合适的社交距离。 “那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什么呢?” 秦思意还记得曾经无意间听到的钟情与其父亲的通话。 对方当然能被允许在这样的年纪拥有用以消磨时光的漂亮玩物。 可是再之后呢? 就连钟情自己都在电话里强调,那些不过是只能留存于年少回忆中的廉价角色。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们被要求维持好他们高贵优雅的表象,即便内里腐败溃烂,展现在外人眼前的,也应当是得体与从容。 钟情的话语就像所有表里不一的前辈们,用最能够打动人心的措辞,去欺骗对方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当然能够无底线地偏爱你,哪怕你做多越界的事都可以。” “可是你想把我归类成什么呢?” 秦思意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再说下去就会让两人都变得难堪。 他没有再产生过幻觉,也很少再有过幻听。 眼前的世界再真实不过,所有人都带着天生的束缚。 “钟情,我只能在这样的位置上。” 这是秦思意从学期开始说过的最长的一串话。 长到楼道口的人声变成了脚步,交错着踏上来,又变成几个今年的新生,在经过时一边打招呼,一边好奇地用余光打量他们。 “无论最开始是谁对你好,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不是吗?” 秦思意等到那些新生离开后,对钟情的悸动进行了全盘的否定。 他想过很多次就这么放任一切发展下去。一时的欢愉也是欢愉,没有必要拿古板的教条约束自己。 但是不行。 事情从秦师蕴离开栖江的那刻出现了转机,注定秦思意还要继续挣扎,为一个看不见的将来而努力。 他仍旧记得假期前被钟情带去校外派对的场景。 家世相近的少年们褪去了用以伪装的外衣,毫无顾忌地展示出平日里被压抑的恶与放肆。 那时秦思意甚至是以同伴的身份出席,安静地待在角落,除了钟情就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过交集。 可是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旁人也会依据自己的理解去虚构,替秦思意假想出一个他们乐以评判的见不得光的身份。 他不想自己有一天真的被说中,不想狼狈地看李卓宇对自己进行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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