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学长会在更合适的时间把礼物给我。” 秦思意的手已经松开了,钟情却没有立刻收回去。 他算得上抱怨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神色沉滞,在顶灯惨白的光下,表现出奇异的,并不相符的晦暗。 钟情期待的是比赛结束那刻的秦思意,热情直白地表达出对他的关心,从每一个动作里向他传达出细腻且丰茂的情感。 他极少会有被这样对待的机会,不止秦思意,在钟情的成长过程里,似乎所有人都吝啬对他表示爱意。 对于他人而言再平凡不过的东西,恰好就正是钟情得不到,又不自觉向往的。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怦然而至的悸动随着对方的拥抱清晰地传递,带来深刻的归属感,几乎就要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越过林嘉时,真正得到了秦思意的偏爱。 黑色的伞面将他们罩起来,融成相连的,不可分割的影子。 那时的秦思意与他四目相视,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近得甚至像是献吻。 可钟情同样不会忘记林嘉时的名字是怎样夺走了对方的注意,嘲讽似的出现在其他选手口中,轻而易举就让秦思意忘了,自己还没有将袋子里礼物送出去。 钟情在寝室里等了整整一夜,从期待转为失落,又将失落变成了憎恨。 他一度真切地期望林嘉时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而直至秦思意重新回到斯特兰德,黎明的光辉缱绻盖过那张脸,后者疲惫又温柔地轻笑着看他,似乎彻底忘了,还有承诺没有兑现。 “我最近要去照顾嘉时,早上就不陪你吃饭了,上课不要迟到。” 秦思意的话开始带上耳鸣一般的回音,悠远地飘进钟情耳朵里,组合成不清晰的语句。 他花了些时间去理解,继而木讷地怔立在原地。 对方没有注意到,匆匆走进寝室把一个纸袋塞进抽屉,摘下观赛的手环,在钟情给出反应之前又一次推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钟情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比不过林嘉时了。 他半晌才想到要追问,在过道的地板上踩出凌乱的脚步声,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用古怪的眼神打量。 钟情没时间去管,他太想知道秦思意为什么不能向自己输出等价的感情了。 “学长!” 终于,他在庭院外的坡道上叫住了对方。 他穿着没有扣好的衬衣,赤着脚滑稽地踩在石板上。 被叫到的人循声回眸,茫然地停在了原地。 钟情想问的问题很多,堆积着挤在喉咙里,没有一条逾期,也没有一条被解答。 室外的光线太过刺眼,他花了会儿功夫才渐渐适应。 壁花攀着藤蔓贴在墙上,顺着望过去,秦思意身边的那朵花,其实也开在林嘉时的颈侧。 那双总是弹琴给钟情听的手,此刻正贴心地握在后者的轮椅握把上。 “怎么了?”秦思意迟钝地问他。 钟情站在晨曦的光芒里,被夏季的热意灼得眩晕,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根本答不出来对方的问题。 秦思意和林嘉时在一起,就已然是一个钟情不想得到的答案。 他悒悒沉默了许久,直至迟来的酸涩蔓延至心脏,微弱的痛感随着心跳泵至四肢百骸,爆发成一场迟到的,掐不灭的灾难。 “你要回塔尔顿了吗?”他小心翼翼去问,颈间淌下汗水,指尖却仍旧发凉。 秦思意感受不到钟情的痛苦,只能看见对方披着一身很璀璨的光,是那种焕发生机的,独属于少年时代,明朗而澄澈的色彩。 他为此轻絮地笑起来,眼里映出对方的影子,唇瓣微启,飘忽说到:“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你。” 钟情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思绪如剧目过场一般,短暂地产生了停滞。他将右手按在胸口的位置,那里正一阵阵发出震颤,剧烈得像是能盖过前夜的雷声。 “快点回去换衣服吧,被监督员看见就要扣分了。” 秦思意又和他说话,站在一墙的壁花旁,由围墙隔断出画框似的边界。 夏风与晨光将前者映成小众文艺片里的角色,温柔热忱,没来由地让人想起庭院里朝露蒸发的香气。 葱茏的树木,摇晃的水波,夏季浓绿的印象添上秦思意,最终变成一幅由钟情执笔的神秘作品。 他松开紧握在身侧的手,带着忸怩去看秦思意,很后来才想起要给出回应。 “学长什么时候回来?” “一定会回来的。” 秦思意没有给出时间,语气却笃定。 钟情的喉结随着这句话滚动了一下,逆着光在脖颈上映出一道影子,角度微妙地将那些细密的汗珠盖了过去。 他迟一些回到宿舍洗漱,盥洗室里已经没了他人氤出的雾气,水珠从花洒的孔隙落向皮肤,企图浇熄无法言明的炽热。 钟情烧得唇瓣都在发烫,却还是迫不及待想要汲取些什么。 他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良久才将手挪开。 沾湿的睫毛的水珠一滴滴凝聚,随后又无序地落下。钟情盯着地上的水渍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反手压了压门锁,在角落的隔间里,发出了压抑的喟叹。 ——秦思意,秦思意,你为什么是秦思意?(注1) 作者有话说: 注1:罗密欧与朱丽叶里有一句——O Romeo,Romeo!Wherefore art thou Romeo
Lunatic 第70章 引诱 『在潮湿的夏夜里诞生一种被舔舐的错觉。』 一件礼物可以哄好钟情,但并不意味着也能够让他接受秦思意总不自觉地提起林嘉时。 他在寝室的镜子前低声抗议,食指从布料绕成的空隙里抽出领带,在领口的位置打出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秦思意坐在桌边看他的动作,手肘撑着椅背,有些稚气地将脑袋往边上歪。 他在钟情开口之前截断了对方的话,注视着那颗稍稍游移了一下的喉结,含糊地去解答。 “再过一周就好了。” 对方不说为什么要再等一周,但钟情知道,林嘉时的伤口要到下个周末才能拆线。 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目光却挪转,落向秦思意,长久地与对方交视。 后者的下巴轻昂,眼帘却微垂,抿唇笑起来,有种斯文妥帖的矜贵。 钟情时常看不懂对方的表情,但假若真要细究,也不过是优渥的成长环境为其培养出的内在的傲慢。 衣架在左手边,钟情抓了件外套穿上,对着镜子将衣领捋好,而后走到秦思意面前,不算愉快地俯身凑到了对方耳边。 “学长已经拖延太多事了,希望这次你说话算话。” 他的领带没有被固定,说话时便垂坠着拂过秦思意的鼻尖。 后者不知道香气是从对方的衬衣上传来的,还是那条领带在什么时候沾上了香水,一阵浅淡的柑橘味缠在空气里,意外地在第三遍熄灯铃之前带来了隐秘的亢奋。 秦思意不再盯着钟情,视线缓慢下移,停在领带的末端,忽地抬手,将它握在了掌心里。 “钟情。” 他轻笑着喊对方的名字,手上略微施力,将钟情拽得愈发靠近。 “你是在说我忘了暑假要去旅游的事?” 离得太近,后者只能看见眼前极窄的一片区域。 秦思意耳后白皙的皮肤隐约透着血管,流畅的颈线向下延伸,没入钟情窥不见的视野里。 他极力克制着吞咽了一下,发出钝滞的声响,听得对方悠悠转头,将唇瓣停在了离他的唇角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钟情注意到秦思意的耳垂红了,即便掩饰得再巧妙,泛红的皮肤却还是背叛了伪装。 “先去一趟索伦托吧,只有一个目的地也太无聊了。” 后者的语调飘忽,温热的呼吸随着字句落向钟情,在潮湿的夏夜里诞生一种被舔舐的错觉。 他甚至觉得空气都有可能致幻,弥蒙形成香甜黏腻的热度。 钟情去过那里,他的父亲在索伦托有一处闲置的房产,是一座由修道院改建的度假别墅。 庭院里的柠檬树会在夏天结出青绿的果子,合着海风的气息,青涩且炽热地在天穹下游弋。 他那时摘下过一颗柠檬,好奇地拿着它跑到葡萄架下,将它们一起丢进女佣留下的石臼,捣出一汪甜津津的汁水。 他用手指沾了些,含进嘴里,是略微有些苦涩的酸甜。 想到这里,钟情缓慢地退开些,专注地盯紧了秦思意的下唇,握住对方的颌骨,用食指抵着唇瓣,从微张的唇缝间挤了进去。 “学长尝过当地的水果吗?”他将指尖在湿热的口腔里搅动,闲聊似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秦思意垂眸看他的指根,动作细微地摇头,睫毛下的眼仁湿漉漉的,有一种绵密细腻的旖旎。 “那就去我家住吧,他们在庭院里种了果树。” 食指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秒从秦思意口中离开,在他干净的下巴上留下一条被拉断的透明涎液,钟情好心去擦,惹得对方将脑袋又偏过去,嘴唇红艳艳的,低声吐出一句抱怨。 “你应该知道不能这样做的。” “但是学长没有拒绝。”钟情起身,认真地指正。 他用掌心托了一下秦思意的脸颊,力道正好,变成调情似的拍打。 后者顺着动作将下巴藏得更低,没入颈前的阴影里,他只用右手去试探钟情,看似孱弱地虚握住对方的手腕,却成功地制止了更出格的举动。 “不拒绝并不代表接受。”秦思意用指腹贴着钟情的腕骨,在句末提示般点了一下。 钟情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神经,但略微加重的触感才刚传递至大脑,思绪便莫名开始发散。 秦思意的手指细白修长,指尖和骨节处却泛着健康的粉调,钟情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一双很适合去攥紧些什么的手。 “学长。” “好想和你牵手。” 钟情从对方的桎梏里挣脱,指尖梳进发丝,揪紧了,迫使秦思意将脑袋仰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纵容我?”他问。 不等对方回答,钟情又兀自继续:“学长以后会喜欢谁?也会这么纵容那个人吗?” 秦思意的眼神有些失焦,恍惚地映出对方的脸,他没有做出反应,惹人怜悯地将眼睛湿漉漉睁着。 钟情便看着他继续说:“可以不要对别人这么好吗?我会不高兴的。” “学长不是说舍不得吗。” 秦思意慢慢地‘嗯’了一声,说不清是在回应还是为这样的场面感到不适。 他隔了很久才去推钟情的手,清瘦的小臂从袖口露出来,带着凉意,像上等的白釉瓷器。 “钟情。” 秦思意用上了警告的语气,对方却不理睬,只是将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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