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最多的反倒是书柜,连电视柜里装的都是各类书籍。 这些书他大都看过,严跃放在家里,他没事就看看。 他进门的时候,严跃正在浇阳台那盆养了很久的吊兰。 “爸。”他喊。 “回来了?”严跃放下浇水壶,“我简单做几个菜,你等会儿。” 严跃做饭的水平一般,他对外是状态永远稳定的教导主任,对内时常失常,正常发挥的时候做饭还能吃,如果他有心事,做出来的饭菜就比较一言难尽了。 所以当初严跃为了虞寻半夜不睡觉那阵,他吃了很久的黑暗料理。 最后做的三菜一汤。 云词坐在以前一直坐的位置,夹了一筷子菜。 除了他和严跃坐着以外,餐桌边上有一把空椅子,椅子是被拉开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一家有三口人在一起过生日一样。 严跃脱下围裙,说:“生日蛋糕在冰箱,等下吃完饭你去切。” 父子之间,说话风格总是严肃些,有时连“生日快乐”都很难说出口。 “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 “老师上课节奏都还跟得上吧。” “嗯。” “听高平阳说你想休学。” “哦,说着玩的。” “这种事怎么能说着玩,”严跃说,“你也别总和虞寻吵架。” 高中时候严跃也经常这样对他说,那时候他不以为意,现在看,严跃是因为知道他家里的事。 这顿饭吃得很平淡,按照正常流程,他吃完蛋糕就回学校,下午还有课。 但是走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严跃站在门口,送他出门的时候说:“我希望以后,像那种游戏比赛之类的活动,你就别参加了。” 云词感觉自己好像又坐回到了刚开学那会儿,商谈他未来的那个饭桌上。 “这种活动,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严跃冷静地说,“有这种时间,可以多参加一些有益的活动,校学生会你参加……” 云词一直垂着眼。 半晌,突然打断他:“可能,你以为我挺乖吧。” 他这话说得很突然,而且没有前因后果,严跃愣了下。 云词好像没有在和他对话一样,只是自己说着:“你觉得所有你说的事情,我都会照做。让参赛就参赛,让拿第一就拿第一。” “也不完全是那样,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在听你的话。” “我只是——” 他看向屋内,被拉出来的,空着的那把椅子。 “妈”这个字狠狠卡在喉咙口,哽得发疼。 然后他和严跃之间,静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没什么。” “我知道了,”云词把门钥匙塞进大衣外套里,面上又恢复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 下午有两节专业课。 他坐上车回去,来不及回寝室拿书,下车后直接去的教室。 掐着点进教室后,才看到黑色头像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一句。 yx:[不在寝室么] 云词还没回,这人估计是看到他进教室了,在他把手机收起来之前,又发来两句。 yx:[下课来走廊一趟。] yx:[有东西给你。] 隔了会儿,这人又补充。 yx:[不来也行,在教室里也不是不能给。] 云词额角抽了一下。 不管他要给什么,当然不能在教室给他。 下课后,他冷着脸趁其他人不注意,从后门出去,然后在走廊拐角处,看见了拎着袋子等他的虞寻。 他先发制人:“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别——” 虞寻已经很熟练地无视他的拒绝,把东西递给他:“生日蛋糕。” “……” 云词沉默一瞬,还是把拒绝进行到底:“别给我。” 虞寻:“哦,聋了,听不见。” “……” “拿不拿,”虞寻勾着手指,晃了下袋子,“不拿等会儿上课我坐你边上。”他又说,“建议两害取其轻,现在拿了比较好。” 两害取其轻。 这他妈什么送礼发言。 “你坐吧,”云词说,“我翘课。” 虞寻看着他,偏了下头,轻描淡写地强调自己从高中开始就翘课的丰富经验:“论翘课,我应该比你熟练。” 云词不想承认。 但他是不可能找到角度打败这个人了。 虞寻不等他伸手,直接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云词不想接,加之今天回过一趟家,心情不太好,但是在递回去之前,他瞥了一眼袋子里的蛋糕。 很眼熟,和之前那块巧克力蛋糕应该是同一款。 但是又很不一样,因为这块蛋糕做得有点歪,是那种看得出每一步都认真地做了,但最后的成品还是有点扭曲,掩不住的手生。 “自己做的,”虞寻说,“做了几个,只有这个勉强能看看。” 云词拒绝的话一时间很难说出口了。 “对了,晚上有空吗。” 上课铃响前,虞寻又说,“刘声晚上打算在操场办个寝室演奏会,九点开始,你记得去。” 云词回教室之后,翻了一下寝室群消息,发现刘声确实打算办这个活动。 【608兄弟群】 刘声:[九点半大家记得来啊] 刘声:[操场见。] 罗四方:[收到] 王壮:[要装路人吗?假装不认识,纯被琴声吸引的那种。] 彭意远:[我跟你换个专业吧,表演系更适合你。] [……] 他粗略扫过,急着上课,以至于没发现演奏会对上了,但时间没对上,刘声说的时间和虞寻通知他的时间差了半小时。 南大学校操场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尤其晚上,大家成双成对在操场散步,或者朋友间约着坐在旁边看台上吹风。 现在天气降温,跑步的人少,平时跑道上还有不少夜跑的学生。还有踢球的。 像刘声这种过来展现专业的也不少,对爱好音乐的学生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露天“舞台”,每一个在操场散步的人都是听众。 操场中央的草坪上,摆着专业的电子设备,有黑色的方形返送音箱,有木吉他,还有支在话筒架上的话筒。 云词九点准时到的时候,没在这些设备边上看见刘声他们。 他只看见了一个人。 穿得很单薄,看着像刻意这么穿的,站在音箱边上,在摆弄话筒架。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吸引很多人在边上驻足围观。 但他调整好话筒架后,视线穿过人群,只落在一个人身上,他下巴微收,凑近话筒,眉眼带了点笑意,声音张扬地通过话筒传出来:“——各位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滋啦”的电流声过后。 话筒的声音通过音箱传出来,被放大好几倍,在整个操场扩开。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我想在这里祝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祝他生日快乐。” 虞寻身上那件冲锋衣薄得不知道防不防得住风,但造型是好看的,他懒散地站着,继续扶着话筒说:“一首生日歌送给他,会唱的同学可以跟我一起唱。” 围观的人都在看热闹,不知道这帅哥嘴里那位“重要的人”在哪,只管凑热闹,爆发出一阵“喔”声。 整个操场顿时成了他的主场。 和微信朋友圈收到的隐秘情书不同,这一次是极其张扬地当着所有人的面。 生日歌没有伴奏,是清唱。 非要说的话,围观群众的掌声算是伴奏了。 虞寻低着声唱完第一句,后面几句渐渐加入了其他人,最后变成了大合唱:“祝你生日快乐——” 末了。 在歌声和起哄声渐停之后,虞寻又说:“希望你快乐,不只是今天。” 云词站在跑道上,第一次被这样热烈的生日祝福包围。 上大学后,虞寻身上的少年锐气似乎没有被搓灭,这个人还是高中时那个带着人趴在教室后窗,时不时过来找点事的虞寻。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是继续这样藏匿在人群里还是离开。 这时,有三两学生突然从操场另一边跑过来:“你们谁啊——怎么动我们的设备?” 云词:“?” 虞寻拿着人家的话筒,隔空喊话:“这设备不是刘声的吗。” 那几名赶过来的学生边跑边喊:“……什么留神,噢刘声,不是,只有那把木吉是他的!其他都是我们的,你谁啊,你站着别动!” “…………” 见状,云词沉默了。 虞寻也默了下,他明显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然后云词就看见虞寻松开扶着话筒的手,穿过那群围观的,精准无误地走向他。 “跑。” “?” 虞寻的手搭上他手腕,拽着他往前:“不跑等着他们过来算账吗。” “……” 想破头也想不出事情会有这种意外转折,刚才还在操场上装逼带头唱歌的中心人物下一秒拉着他狼狈逃窜。 “操,”云词边跑边说,“你用别人设备?” 虞寻也在跑,回他:“刘声说他设备在操场。” “……” “谁知道只有一把木吉是他的,还放那么近。” 身后,那几名同学还试图跨越操场追他们:“——你们别跑。” 两人迎着夜风奔跑。 跑起来的时候街道两边灯光好像在闪烁,树荫倒影在不断后退,云词跑热了,把外套解开拎在手里,风从毛衣领口灌进去,像是要把他吹起来一样。 等到离开操场一段距离后,云词才渐渐放慢脚步。 他弯下腰,手搭在膝盖上喘气。呼出去的气变成了白雾。 他又“操”了一声,只是这回嘴角略微勾着,感觉胸腔里某种积着的东西一点点散开了。 虞寻也在边上喘气,突然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问:“好点了么。” “?” “心情。” 他说:“看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云词反问:“哪看出来的。” 虞寻:“上课的时候,你在走神。” 南大校区的夜色其实很美,街灯明亮,仰头甚至看得见星星。 他和虞寻之间难得有这种安静聊天的时刻。 云词难得没有避而不谈,或者以其他方式拒绝聊天,半晌,他说:“没什么事,谢谢。” 很快。 安静被立刻打破。 虞寻调整气息调整得差不多了,直起身,问他:“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 “……?” 他追着云词的视线,不让他逃避,瞳孔被路灯点亮,盛着光似的,继续追问:“……或者,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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