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这个他假装没看见的人一直没走,耳机里的歌声也一直没断, 顾柏舟的电话到现在都没打过来。 陈序哀叹了一声, 还是出门早了。 快打电话说你到了啊,真要跑不动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在陈序这么想的时候,耳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顿了片刻后, 变为了熟悉的来电铃声。 陈序松了一大口气儿, 他缓缓调低了跑步机的速度,由小跑转变为了快走。 拿起手机时, 在他旁边跑步的班甫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序早知道他已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装出了一副意外的样子,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跑带速度愈来愈慢,陈序的步伐也愈来愈慢,而后摁下了接听键。 “我到了。”降噪耳机的好处就是,偌大的健身房里各种器械的声音全都被摒弃在外,落入他耳中的只有顾柏舟的声音,“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跑步机这边。”陈序弯着眼睛笑了笑,他的气儿还没喘匀,说话时还带着些微微的喘息,“最里面。” “好,等我。” 电话被挂断,陈序摁下跑步机上的停止键,从跑带上走下来时甩了甩被汗湿的刘海,摘下了耳机塞进耳机盒里。 “是——”班甫也摁下了暂停键,回过身看他,“你朋友要来吗?” 陈序“啊”了一声,没有去看他。 因为穿着合身的西服,系着他们俩各有一条的情侣领带,手捧着一大束花的顾柏舟已经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陈序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歪了一下脑袋看向顾柏舟。 “不是朋友。”陈序说,“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顾柏舟已经捧着花走到了他的面前,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替他抹去了滑落在鬓边的汗水:“纪念日快乐。” 陈序从他的怀里接过捧花,旁若无人…… 这个时候正值饭点这一块儿其实也就他们俩加班甫这一个外人。 陈序旁若无人地捧住了顾柏舟的侧脸,很轻地亲了他一下。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似得,偏头看向班甫,朝他挥了挥手。 “那我先和我男朋友走啦。” 班甫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只受了打击的落水小狗。 但陈序并没有看见。 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挽着顾柏舟的胳膊,偏着头小声道:“你怎么才来呀,我腿都快跑断了。” “临时出了点状况,所以有些迟。”顾柏舟叹了口气,低声道。 “喔。”陈序能理解,毕竟是工作日,突然被留下来加班也不是没可能的,“这什么花啊?我还以为会是玫瑰。” “洋桔梗。”顾柏舟说,“问了一下我们公司的女孩子什么花适合送给恋人,她们给我推荐的。还是说你更喜欢玫瑰花吗?” “没诶,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你送什么我都喜欢。”陈序抬手拨弄了一下花瓣,“走吧,回家!” 两个人在前台吃瓜的眼神中推开玻璃门,走出健身房,看见那辆车有些凹陷进去的车头时,陈序才猛地反应过来顾柏舟说的“出了些状况”并不是公司上的事儿。 “我天——”陈序吓了一大跳,把花往车上一放,握着顾柏舟的衣服左瞧瞧右瞧瞧,“天啊,你不会被撞了吧??你有没有受伤?” 他是真的慌,人还在大街上他就已经准备扒开顾柏舟的衣服往里看了。 “没,没有。”顾柏舟赶忙握着了他的手腕,“没有被撞。” “那你这是……”陈序有些不相信。 “真没事,去买花的时候车停在花店门口,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人都不在车里。”顾柏舟说,“不信的话回去给你检查,我真没事。” 陈序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行吧,回去给我检查。” 有些惨烈的车绕着小区转了一圈,从大门开进去停进地下车库后,顾柏舟没有急着下车。 他接下安全带,抬起手从行车记录仪上抠下来一张小小的储存卡放进口袋。 而后才下了车,和陈序一起迈进了电梯。 走进去,家门“砰”一声呗关上,陈序将花放在玄关口,蹲下身解鞋带:“舟,衣服脱了我看看。” 顾柏舟哭笑不得,但还是换了拖鞋乖乖走进拉了卧室。 陈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倚着门抱着臂看着他。 顾柏舟慢条斯理地借下领带,脱下外套,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衬衣的扣子上,轻巧地拨开。 白色的衬衫也落入了脏衣篮中。 陈序走上前,盯着他仔细瞧。 确认了果然没有任何伤后才松下一口气。 “说了没事。”顾柏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下不担心了吧?等会想吃什么,今天没买菜,带你出去吃饭。” “不想出门了,可累。”陈序摇了摇头,“点外卖吧,麦门永存!” “行,你点吧,我拷一下行车记录仪。”顾柏舟点了点头,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卧室,“书房你还要用吗,不用的话我先用一会儿。” “不用。”陈序下意识地摇头。 顾柏舟应了声好,从衣柜里翻了一件T恤套上,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比他一个人独居时要稍微乱一些,桌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奶茶立在那里,顾柏舟弯了弯眼睛,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口袋里有刚从行车记录仪上拆下来的储存卡和临时买的一个读卡器。 拆开读卡器包装盒的同时,他摁开了电脑开机键。 许久没有用过书房的电脑了,陈序鸠占鹊巢似得把他的电脑壁纸都改掉了。 顾柏舟好笑地摇了摇头,将储存卡插/入读卡器,再插/入电脑的USB接口,同时从抽屉里翻出了之前随手放进去的那个U盘,一并插/在了电脑主机上。 打开设备和驱动器,储存卡和名字就是普通的外接储存卡的名字。 但这个U盘…… 它的名字为什么叫陈序…… 顾柏舟有些疑惑地将U盘点开。 入眼的是一个又一个分门别类分好了的文件夹,这些文件夹的名字有的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有的并不知道。 而他知道意思的那些文件夹,一个个都露骨到让他不可置信。 “舟,麦麦新出了个——”陈序拿着手机推门走到他的身边,话还没说完,视线就落在了他眼前的这方屏幕上。 陈序:???? “这,什么啊?”顾柏舟喉结轻动,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些干哑,“这是你的U盘吗,陈序?” 犹如五雷轰顶。 陈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怎么回事啊,那枚U盘不是在自己的包里吗?怎么突然在顾柏舟的手上了? 这该如何是好啊这这这。 陈序握着手机,战术性后撤了一步:“你翻我背包了?” “没啊。”顾柏舟将文件夹最小化,他把U盘从主机上拔了下来,“这是你的吗?” 陈序抓着那枚U盘左瞧右瞧。 他赶忙跑进卧室,从背包里翻出了另一枚U盘拿在手上。 一、模、一、样。 陈序倒吸了一口凉气。 “舟……”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顾柏舟,“要么这样,你听我解释……” 顾柏舟抿着唇,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在自我认知还没那么清晰透彻的时候,找小源要了一点……学习资料。”陈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悔恨,“然后吧,我搬到你这里来的时候就想着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过来……” “所以那天掉在书房里被我捡到的这个U盘是你的啊。”顾柏舟说,“那我那个U盘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陈序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指了指书桌右下方的柜子:“这里面。” “我不是故意翻的!我就是怕被你捡到后看到里面的东西,所以我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咱俩U盘怎么一模一样啊,我拿到后十分自信都没有确认里面的内容……” “你翻我柜子了啊。”顾柏舟坐在椅子上,颓丧地敛了敛眸,“那……” 这话都不用问,能在柜子里翻出这么小一枚U盘,更别说其他东西会不会被看见了。 窗外是寂静的夜空,所有的亮光都来源于其他楼层开着的灯,暖黄的,冷白的。 陈序默不作声地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而后,双手撑着顾柏舟的膝盖,蹲在了他的面前。 “抱歉,我都看到了。” 顾柏舟偏过头,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很难堪,像被剥下了一层皮扔进烈日中暴晒。 陈序抬起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突然说要跟我谈恋爱,是因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吗?”顾柏舟的声音很轻,轻到恍若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书房无风。 陈序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柏舟:“你觉得我在可怜你吗?” 顾柏舟敛着眸,没有说话。 陈序看着他这近乎默认的态度,差点直接气笑了。 他撑着顾柏舟的膝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会因为同情和可怜就跟别人谈恋爱的人吗?” 丢下这句话,陈序气冲冲地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顾柏舟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直没有动。 理智告诉他这会儿他应该把陈序追回来,然后告诉他只是自己说错了话。 陈序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因为同情别人就委屈自己的人,他明白的。 但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顾柏舟无法控制。 陈序跑去哪里了他不知道。 陈序还会不会回来他也不知道。 陈序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句说错的话而跟他决裂,他更不知道。 心跳不自然地加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颤着手,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病历单。 平整的纸张中间有一小块儿的褶皱。 陈序对着这张薄薄的纸流过眼泪。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跨过一个半点,顾柏舟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刚想拿出手机给陈序打电话解释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陈序的身上带着独属于春夜里的寒凉,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顾柏舟的面前,强硬地捧起了他的脸,落下了一个并不温柔的,带着些发泄意味的吻。 “顾柏舟,我是心疼你,只是因为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情绪弄得很糟糕还一直隐瞒我,而不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我心疼你。”陈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更何况心疼归心疼,我不可怜你,因为没有必要,你喜欢我,我也爱你,这不是一件可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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