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救了我?裴森……你好笨,你应该求我不害你才对。” 那微笑是淬了毒的。 像是诅咒。 · 我母亲死了,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 顾鑫没有考上高中,说是要早早地混社会去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跟仇郁清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那种无力的疼痛,那种发自内心的惧怕,是无法掩盖的。 妈妈死于慢性疾病,因为我家工厂运行时总会带出废烟,而她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魔。 妈妈的去世近乎掏空了爸爸的心神,他开始酗酒,整天整日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打游戏,房门也不出。 原本营收不错的厂子,在那之后不久便倒闭了。 记忆是新鲜的,然而它却连带着当日那陈旧的痛苦,加倍地向我返还过来,直到这时我才想起,原来在很久之前的童年,我也是有一个温暖的家的。 我究竟是做了英雄,还是将恶魔自囚笼里放出? 在极度压抑的时候,我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但我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跟仇郁清没有关系的。 起码……不是报应,我曾经做过好事,我不是一个坏的人,所以眼前的这些苦难,今后我也应该能跨过去吧?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切的不幸都发生在中考之前,而我的成绩,又恰好能擦边上市内那所重点高中。 我仍还记得那个夜晚,孤身一人的我摇晃着身体,拖动着步伐走在夏夜的蝉鸣中。 熟悉的身影令我停驻了脚步。 是我的狗,兴旺。 仇郁清正蹲在它身前,手里拿着火腿肠,像是要喂进它的口中。 “……你做什么?!”那时,我大概是被悲观的想法侵体了,本能是推开推开仇郁清的手,要他离我的兴旺远一些。 因为我记得,他说过,早知道是我的狗就不喂了,末后他还补充道——“我会将它毒死也说不定呢?”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我害怕再失去一个我最亲近家人,做好事换不来一个真挚的朋友,那时的我已经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抱住兴旺,我回过头,迎上了仇郁清那略显无措的视线。 火腿肠被打落在原地,冰冷而又滑稽。 我不知道当时我的眼神究竟是怎样的。 我只清楚地看见,仇郁清的唇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弧度,它变得漠然、不通人情,甚至是带着些恨意的。 “我……”一瞬间,我知道我自己做错事了。 仇郁清没有听我解释,他扭头就走。 若我还是那个活泼的、幸福的、天真的裴森,那时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这件事说清楚吧。 但那次我并没有追出去。 我已经失去那样的力量,也不复当初的热情了。 · “啪嗒——啪嗒——”泪,不知何时已经滴落在了餐厅的桌面上,老实说,就连我也想不到我会这样失控。 太痛苦了,回忆真的太痛苦了,我分明在心中发过誓,这些事情,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来的。 但记忆的缺失,却令我将这一切又全经历了一遍,当我回过神,却又好像一个未曾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一切的可怜人再想起那撕心裂肺的过往似的。 白医生递给我纸巾,她的眼中并没有足以将我刺痛的同情,她只是恳切地告诉我:“如果实在是痛苦,那就不要去想了。” 是啊,还是不要去想了。 做一个快快乐乐的人不好吗?何必呢?何必再挖掘出那些过往,空惹得人厌烦呢? 一个空白的人,该是有多快乐啊。 “现在,我大致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失忆了。”双手合十,白医生略略抿了抿嘴,说:“你的身体在保护你,它大概也不希望你过得太过于痛苦吧。” “……谢谢你,医生。”我的声音,无比苍白,想必我的笑容也是如此的,“明明是午饭的时间,而且也没有计入到……” “别这样说,我还觉得我该给你讲故事的费用呢。”同白医生对视着,我想这大概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她同我的关系拉近了。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想跟医生传递负能量,下次来,我一定调整好状态。”一边朝医院的方向走去,我一边这样同医生寒暄着,白医生总说“不用不用”,但其实她不知道,我是一直在隐瞒甚至欺骗他的。 院门口不远处的停车位,传来熟悉的嘀嘀声,侧过头,我发现仇郁清似乎又开了一辆我不熟悉的车前来迎接我了。 “那个,医生,那边……”害怕不远处的仇郁清是我的臆想,试探性地,我这样询问白医生道。 “哦,他来接你了……”看向那头后又转向我,白医生微笑了一下,不知为何,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这个表情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试探,“你们……重新建立联系,又和好了?” “没有,没有!”慌忙否认,真奇怪,照我的性格,分明应当认为跟仇郁清在一起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才对,为什么现在却只想藏着掖着呢?“只是,他帮助我,因为想不起一些事情,生活上有困难。” “这样啊……也好。”白医生面露纠结,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怎么了吗?”我问她。 “没什么,只是一种直觉……抱歉,身为医生,不说专业判断,总是直觉直觉的……反正就是通过你之前的描述,我觉得你前男友似乎也应该多跟心理医师交流。” 没精力回答白医生的话,我的余光一直暗暗注意着着仇郁清所在的方向。 此刻他已经关闭车门阔步走了过来,停下脚步,他就那样毫不避讳地当着白医生的面牵起了我的手,“叫你不应,没听见么?”言罢,他便转过头,浅浅地向白医生额首,“打扰了。” 说完,不等白医生回复,带着些许强制的意味,仇郁清就那样拉着我,离开了医院的大门口。
第33章 冷 仇郁清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的动作略微有些粗暴,将我搡进车中的时候,眼神也是冰冷的。 冰冷到……让我觉得熟悉,仿佛令我回到了高中。 咦,高中? “啪”地关上车门,仇郁清手握方向盘,很快将车辆启动了,医院就那样离我远去,望向车窗外,只能看见白医生未曾离去的身影。 “仇……” “去我家么?”近乎同时开口,仇郁清的态度显得冷硬,他的目光穿过后视镜直直地刺来,令我本能地瑟缩了身体。 “不去,我要回家。”我的状态说不上好,大抵有想起了那些过往的缘故。 还有顾鑫,后来他怎么样了?张张嘴,一瞬间我竟想要问仇郁清,但很快,一种几欲呕吐的不适席卷了我的身心,恐惧令我明白,我不应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仇郁清和顾鑫,本就有不可化解的矛盾,如今我只记得,当仇郁清以“仇家继承人”的身份回到班级里,顾鑫震惊之余又不甘的表情,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自己曾经欺负过仇郁清而感到惧怕的人,自然,他也不会像班上其他同学那般转而朝仇郁清示好。 仇郁清的正名对顾鑫是否有不利的影响?顾鑫是否也会遭到毒打甚至更加严重的报复? 对此,我一无所知,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顾鑫似乎有意疏远了我,他开始不再向我提及他的真实情况,他开始将头埋进课桌,任由自己的脸沉没进书海里。 起初,我以为他是在认真学习,本着不可以打扰好友升学的原则,我没再贸然接近,可中考过后我却发现他的成绩还是那样凄惨,一如往常……上不了一个像样的高中,就这样出门闯社会?以后又能干什么呢? 当然,中考之后,因为家庭遭遇的不幸,我也就再没精力去思考同顾鑫有关的事情了。 那时的局面是否与仇郁清有关?这是我从来不敢深想的问题。 虽然我知道,就算身为我的朋友,顾鑫做的许多事情,都是罪无可恕的。 “仇郁清。”回望着后视镜内那漆黑的眼眸,我这样询问着,却恍然间,好像隔着时空,同初高中那时的他对视了。 那时候的仇郁清,总是这样的表情。 “……嗯,你说你要回家。”简单地重复,仇郁清没有做过多的坚持,可我却是那样明显地感觉到,他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抱歉,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虽然这次的治疗的确挺有效果的。”手扶额,活跃气氛,似乎已经成为本能,“你是怎么恰好知道我在那个地方的?” “……我就在餐厅外,可能你并没有注意到。”仇郁清的回答云淡风轻,“把你送回家后我会去练习,就在平常的那个地方。”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伸出手,指尖都是冰凉的,“好吧,我先回去休息,这次的事情……有时间再单独说,你忙你的好了,抱歉。” “嗯,下次我会安排时间单独见面的。”仇郁清这样回答。 车内,我与他的氛围看上去是和谐的。 但其实,我知道我应该问更多的事情。 譬如他长得那么显眼,还开着这种等级的豪车,就算停驻在窗外,餐厅里的我也根本不可能一无所觉。 仇郁清在撒谎?我难以相信这个事实,也不愿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令气氛更加冰冷下去。 还有,他口中那个“平常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但最终,我还是选择了沉默,直到车辆停在了小区内部,在我打算拧开车门的时候,才听见仇郁清说——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这次治疗之后,你好像更讨厌我了一些。” “……” 怔愣地,回望着仇郁清深沉的眼眸,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敏感到这个地步。 又或者说……他居然能如此了解我。 “毕竟中学时期,你对我很冷漠。”笑了笑,我这个人并不擅长说谎,“这些事情……我可能得自己消化一下……” “……好。” 就这样,仇郁清离开了。 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凝望着地面,我竟然发现继仇郁清之后,就连我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只有我暂且还没发病。 躺在床上,任由时间就这样过去。 在持续的静默中,那些陈旧的记忆似乎也伴随着苦痛,就那样缓缓地自我身体中流淌了出去。 仿佛当我再次醒来,又能变成那个没心没肺的裴森了。 入夜,电话响起。 一个陌生的号码,是本地号,真奇怪,我的新通讯卡应该很少人知道号码才对? “喂,裴森吗?”接起后,对方的开门见山,这人或许同我还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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