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森,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目光是晦暗的,我甚至能够看出,他的心情没有那么愉快,“我不喜欢你无视我,可最近你总是做这种事情。”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又漂亮,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记起了高中时候他打篮球的事情,不过仅仅只有几秒钟,貌似是他起跳投篮的时候。 “对不起。”近乎是本能一般,我这样说着,我甚至知道我应该用脸颊蹭蹭他的手掌以表达对他的歉意,“以后不会了,仇……仇……” 好奇怪,我想念他的名字,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或许只是幻象,我就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强迫自己说出来。 “叫不出来,可以不叫。”他说,“愿意的话,可以叫我Y同学。” Y同学……Y同学?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什么,我的身体忽然泛起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也不知是因为不适还是因为恐慌,反正……我真的很不喜欢“Y同学”这三个字。 见我仍不开口,浅浅地,仇郁清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吻我吧,毕竟你要走了,不是么?” “吻我”两个字从仇郁清的口中说出,就像是有什么天大的魔力似的,看着那漂亮的唇瓣,我近乎可以说是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踮起脚尖,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了上去。 跟仇郁清接吻……这样的认知令我感到兴奋,他的样貌他的身形他身上的味道,他一切的一切都无一不令我感到着迷,他抱住我的手臂并不显得用力,但掐住我腰的那只手却令我觉得自己正同样被他需要着,这种感觉太过于美妙,一时之间我都不愿去相信这一切都不过是我脑海中臆想出来的幻象了。 接完吻之后的仇郁清显得没有平时那么淡漠,他的脸颊会变红,抓住人的力道也会加紧,他有一双极黑的眼睛,当那眼睛被发丝遮盖的时候,会显得他整个人都深沉许多,记忆深处的某个人似乎说过不喜欢仇郁清这样的眼神,但被这样的他对视着,我却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惬意。 “晚上我去接你。”凝视我半晌,仇郁清这样说。 我点头,心中却在困惑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看病的时间地点呢? 离开家后,因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真正吃早餐,我又随便找了个早餐铺子去吃了那么一次,没吃几口就吃饱了,搞得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病是不是已经达到了足以连感官都能欺骗的地步去。 白医生很忙,我需要在外面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同她见面。 老实说,我其实并不觉得跟她见面会有什么真正的用处,因为每次我仅仅只是说话,而她做的也只有听我说话而已…… 不过即使存疑,我还是来到了这里,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这里是唯一一个我十分确定仇郁清不会突然出现的地方,这感觉就好像是道士身边一般不会出现鬼,佛堂里面不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那样。 另外,咳,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白医生那些引导性的话语也的确有助于我回忆,回忆起那些已经被我的大脑屏蔽的细节,那些我自己都选择放弃的曾经。 再度坐到白医生的面前,她看着我,说我的面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来的时候更为憔悴了一些,她问我失去记忆对生活有没有什么影响,还建议我去找脑科的医生看看。 我知道她正在旁敲侧击地试探我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也知道关于去见脑科医生的建议她是出于好意,但无一例外,我拒绝了她的一切试探和建议。 之前就已经说明过了,最近发生的,那些关于仇郁清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最初我给出的解释是说我不想去精神病院,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了,其实我害怕我会真正痊愈,我来找白医生,其实是一个十分矛盾的行为,一方面我想要摆脱那些关于仇郁清的幻境,另一方面我却只想让她解决关于我失忆的那些问题。 “好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白医生双手合十,无奈道:“说些你愿意说的事情吧,我不会再追问太多了。” 是了,是了,这样就可以,我来找心理咨询师,仅仅只是因为我需要“自救”的这个动作来麻痹我自己而已。
第4章 路灯下的少年 虽然我未曾动手,但我总认为,仇郁清被揍得鼻青脸肿,总有一部分我的“功劳”。 顾鑫趾高气昂的模样令我感到陌生,但他带给仇郁清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印刻在了仇郁清的身上,那时候仇郁清的身体很瘦,脸如果肿起来,就会显得有些头重脚轻,再漂亮的眼睛如果落得了个肿胀乌黑的下场,看起来也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我想,那一定很疼吧,究竟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那双漆黑而澄澈的眼睛变成那样可怕的模样,一瞬间我甚至害怕仇郁清会因此视力受损,所以趁转身的那一瞬间,用仅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我对顾鑫说:“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无聊。” 顾鑫闻言,笑着转过头来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而不远处的仇郁清,则如同永远打不倒的勇士那般,颤颤巍巍地再度站起身来……他幽深的目光有如实质,压迫在顾鑫和我的身上,要是顾鑫看到了他此刻的神情,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喂,老大。”身后的某个同学想当那个再让顾鑫施暴的马后炮,而在那一刻我选择拔高声音说:“啊,好想喝酸梅汤,今天我陪你这么久,你得请我。” 顾鑫笑了声,自是应了下来,将仇郁清抛到脑后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保护了仇郁清吗?也不见得吧,我想起码在他看来,我只是个冷眼旁观后还若无其事的可恶之人罢了,跟那些欺负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仇郁清的为人……跟他的名字全然背道而驰,他憎恶旁观者,他向来睚眦必报,他绝不会饶恕任何一个令他曾经丢过脸的人,哪怕那人当时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而那时的我大概也全然没料到自己会在不久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他那样讨厌顾鑫,而刚好我也不算全然无辜,所以他利用我的喜欢去反击顾鑫,那样地顺理成章。 哦……不,抱歉,对于这些事情,我只是稍稍留了一些印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想不起来,好的,好的。不!我没有感到被冒犯,那我继续说了?哦好。 说句实话,那个时候在我的心目中,仇郁清并没有顾鑫重要,毕竟一个是发小,一个不过是班上大家都能欺负一下的对象,我说过的,我罪无可恕,我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原谅,我也明白在仇郁清的眼中我有多少可笑,因为那时我的歉意最多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受到伤害的时候我没有保护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为我自己对他感到好奇为耻,毕竟他让我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半大的孩子嘛,就是这样,天真又残忍,学会了大人们从众的陋习,又没有成为那个特殊存在的勇气,想要维护自己在班级的地位,所以毫不犹豫地摒弃了自己心中那仅存的善良。 后来……我记得好像是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令我根仇郁清说上了话,也让我真正产生了对他道歉的冲动。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兴旺,它是我的狗,一条通体雪白的大型犬,好像并非纯种的萨摩耶,只因为混了土狗的基因,看上去更威风一些。 在我六岁那年,爸爸将它领回家来,那之后它便一直陪伴我成长,从小学到初中…… 在我看来它绝非宠物,而是家人,可以想象儿时带着兴旺出门的我有多威风,仅仅六岁,我的身边便有了一个跟我体型相差无几的守护神,它令院里绝大多数小孩都不敢欺负我,顾鑫也说它是我们战队重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我们叫它叫它就叫,对着房子叫,对着人叫,对着其他动物叫,它很听话,会威慑一切想要挑战我们权威的人。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狗,特别是那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狗。 隔壁院拐爷爷是个讨厌动物的人,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把我的狗拿去卖给狗贩子,做成狗肉吃,因为他觉得我的兴旺太吵,会吓哭、甚至会吃掉他的乖孙子。 拐爷爷拄着拐杖,他的孙子也时常跛着个脚,拐爷爷跛是因为他的腿本身就有问题,他的孙子跛则是因为他学他,久而久之就将自己学成了拐爷爷的模样。 顾鑫带头给拐爷爷的孙子起了外号,所以就算知道他的名字,我们也叫他小拐子。 小拐子并不算是一个好孩子,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揭院内其他女孩的裙子,他将我和顾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看你还不如你养的那条狗!” 小拐子骂我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说我们是臭狗屎,跟着我们一起混的另外那些孩子就是无头苍蝇,巡着气味儿只知道没头乱撞。 我觉得小拐子看不惯我和顾鑫,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伸张正义从而阻止我们这两个大魔王,相反,他只是狠自己不能取而代之,恨我们笑话他是小拐子,因为那时的他因为常年学他爷爷,已经很难维持正常的走路姿势,已经从一个假拐子变成了真拐子。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还不知道“小拐子”这三个字还有其他的含义,顾鑫比我懂得多,每当他对小拐子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里便是讥诮而又隐秘的笑意,多年以后那小拐子没有女人缘,找不到老婆,便更为愤恨地将他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了这个绰号身上,对我和顾鑫的恨,也就愈发深切了。 平日里放了学,我便惯例会牵着兴旺的狗绳跟它一起出门散步,就算顾鑫不在身边,小拐子和他的爷爷也不敢来找茬。 那天下午我照常牵着狗绳出门遛狗,路过公共厕所的时候刚好尿急了,于是便将兴旺的狗绳栓在了距离公厕不远处的树桩上,兴旺很乖,平日里也不会乱跑,遇到危险它也会叫,所以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其实是很放心的。 我没有想到当我上完厕所回来,会看见狗绳被割断,兴旺不知所踪的景象。 那一刻我慌了,不顾形象地便开始在公园内大叫起了兴旺的名字,我想起了拐爷爷常说的话语,我害怕兴旺真的会被狗贩子拉走,然后发生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是在距离公共厕所大概四百米的地方遇见小拐子和他爷爷的。 看着我们手中断了半截的狗绳,小拐子笑出声来,他爷爷则说:“不知道有多少家看你那土狗不顺眼,应该是拿药毒死了,挖个坑埋了吧。” 拐爷爷说完,小拐子的笑声便更大了,那声音之刺耳,犹如恶魔的狞笑,现在我回想起来,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时候我想,要不是看拐爷爷在一旁,而我又要去找兴旺的份上,我一定要用拳头亲手将那双小拐子的笑脸揍烂,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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