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患者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发病时,他们都会认为自己是一个悲哀的文盲,他们没有一丝写作的才能,他们的文字根本不配印在纸上。 责编心里急得不得了: 之前,因为《大侦探福小思》的前三册销量不理想,陈咚就犯过一次作家病,那时候他封心锁爱打算退出文坛。 后来,听说陈咚找了一家咖啡店,每天去那里码字,也不知道在咖啡店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作家病不药而愈,几个月没复发。 最近陈咚重拾信心,正准备大展拳脚进校园,结果又被那些水军差评正面创飞。 “编辑你不用劝我,道理我都懂。”陈咚打起精神,对着电话那头的责编说,“不过,我需要时间调整一下状态……先不聊了,我去发疯了。” 说完,陈咚挂断电话开启免打扰模式,一个人默默去墙角发疯了。 他有独特的发疯方法。 他会关紧门窗,拉上窗帘,熄灯,接着钻到他的电脑桌下面,把自己蜷成一团,躺进兔子窝,然后——以泪洗面。 至于兔子窝里的兔子,只能沦落为人类的抱枕,兼眼泪收集器。 “电饭锅,爸爸好难过。”陈咚用兔子的耳朵擦眼泪,“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选错路了,我不该写文的,我老老实实毕业去银行打工不好吗?虽然在银行工作总是被客户骂,上班时间长,赚得少,每到年底还有卖理财保险和黄金的任务,被分到小网点一辈子升职无望……但那总归是一份正经工作啊!” 陈咚越说眼泪越多,兔子的耳朵已经被打湿了,他只能继续用兔子的后背擦眼泪。 “或者出国读书也行,我可以像我的师兄师姐那样,用一生去怀念在英国留学的那一年。朋友圈为英国女王去世表示R.I.P.,圣诞节分享摄政街的天使灯,和人聊天时三句话不离天气,然后不经意地展示我如何发元音a,最后告诉他们:‘sorry我曾在英国留学所以说英文的口音偏英式,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电饭锅,”陈咚的眼泪几乎把兔子打湿了,兔子后背的毛都变得一缕一缕的了,“爸爸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理爸爸啊?” 兔子动了动它的三瓣嘴巴。 兔子要说什么呢,兔子也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啊。 它可以暂时承载小作家脆弱的眼泪,却没办法治愈小作家敏感的内心。 陈咚怀里抱着自己的爱宠,昏昏沉沉地在兔窝里睡去。 在他睡去后不久,遗落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人打电话找他,但因为他开了免打扰模式,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又无声地挂断了。 几秒过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然后再次挂断。 第三次亮起、第三次挂断。 第四次。 第五次。 …… 陈咚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才把他从沉睡中唤醒。 他隐约听出来是客厅的座机在响,他条件反射地坐起身,却忘记自己正趴在电脑桌下面,一抬头,脑袋就重重撞上了桌板。 “哎呦——!”他疼得瞬间清醒,怀里的兔兔也吓得一蹬腿,从他的怀里跳了出去。 客厅的铃声响个不停,陈咚忍住疼痛,捂着脑袋走到客厅。 他接起电话:“喂?我不办宽带不办贷款不买广告。” “咚咚,你今天没去上班?”意外的,电话里传来的是叶星友的声音。 他和陈咚上班时间不同,虽然是合租,但早上一般见不到,他今天早上出门时,陈咚房间大门紧闭,他没当回事,以为陈咚只是睡懒觉而已。 陈咚被问懵了,愣了几秒才回答:“啊……我不太舒服,就,就没去。” “那你一会儿去吗?” “……不了。”陈咚看向客厅的玻璃窗,反射的人影面目模糊,混沌一片,“今天我请假。” “……”叶星友好像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逃避,语气自然地说,“我刚才点了外卖,地址写错成家里了,你要是不出门的话,帮我收一下吧。” “嗯没问题。”陈咚其实大脑还没醒,晕晕乎乎的。 电话挂断后,陈咚又在沙发上傻愣愣坐了十分钟,兔子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脚边,软乎乎暖融融的一团白毛球轻轻磨蹭着他的脚腕。 陈咚觉得有些痒,于是他站起了身。 他茫然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他今天还没有给它喂食,小兔子听了他一晚上的碎碎念,也怪可怜的。 陈咚打起精神,先给兔兔盛了两大勺兔粮,还额外奖励它一块磨牙的小零食。 他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手机,最终在电脑桌旁发现已经没电的它。奇怪,他手机续航很好啊,他记得昨晚还有蛮多电,怎么现在自动关机了? 他插上充电线捣鼓了一阵,因为电量耗尽,想要重新开启要多充几分钟。陈咚没浪费这几分钟,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年轻人眼睛红肿,头发乱糟糟的,好像还插了好几根兔毛。陈咚使劲笑了一下,差点被呲牙咧嘴的自己吓死。 哎…… 陈咚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不应该为了那几个虚假的差评就流泪到天明。但当情绪上头时,他确实控制不住低落的心情。 他只能安慰自己——工作哪有不发疯的? 他戴上洗脸发箍,把一头凌乱的碎发都顺到后面,露出一张白净秀气却郁郁寡欢的脸。陈咚胡乱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再给电动牙刷挤上牙膏,塞进嘴里嗡嗡嗡起来。 哪想到牙齿刚刷到一半,门铃就响了! 陈咚没料到外卖小哥来得这么快,只能狼狈地叼着电动牙刷去开门。 防盗门推开,露出一个小小缝隙,门外人没穿蓝也没穿黄,而是一件挺阔的黑色厚呢大衣。 陈咚正忙着和嘴里嗡嗡嗡乱跳的电动牙刷搏斗,口齿不清地说:“咖咖咖咖啡啡啡啡给给给给给我我我我……” 目光里,他看到一只手提着外卖咖啡袋伸了进来,那只手手指颀长,骨节分明。 ——是如此熟悉。 电动牙刷恰好在这一刻停了。 陈咚怔在原地,手里举着牙刷傻乎乎抬起头,看向本不该出现在门外的男人。 “陈咚先生,您点的‘冬来’咖啡到了。”韩峋把那杯暖意融融的咖啡递到他面前,微笑道,“签收后能否给个五星好评?”
第29章 陈咚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否则本应该在店里的韩峋为何会出现在他家门口,手里还拿着亲手制作的特调咖啡?! 不用照镜子,陈咚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邋遢:因为在兔子窝里睡了一晚, 他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一半上衣掖在裤腰里, 另一半松垮垮地垂落在外;凌乱的头发用洗脸发带随意固定,脸上湿漉漉地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水珠,更别提手里还有一支还带着泡沫的牙刷…… 这样的他, 和面前大衣笔挺的韩峋相比,真是两个极端。 因为一直在户外行走,韩峋身上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冷空气顺着敞开的大门蜂拥而入,衣着单薄的陈咚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韩峋说:“咱们进去说话, 这么冷的不能一直敞着门。” “哦……好的, 好的。”陈咚赶快让开空间, 韩峋就这样无比自然地登门而入。 陈咚匆匆转身去卫生间漱口,他又往脸上泼了好几次冰水, 才确认自己没在梦中。走出卫生间时,他因为精神恍惚绊了一跤,踉跄一下才站稳。 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声, 原本正在客厅里欣赏书架的韩峋转过了身。 韩峋虽然是第一次登门,却自然得像是来了无数次一样。他的大衣挂在门后,带来的咖啡放在鞋柜上,脚下踏着一双待客用的一次性拖鞋, 怀里还抱着一团白色的毛茸茸。 原来,电饭锅听到熟悉的声音主动出门迎客, 结果被客人一把擒住,抱到怀里揉脑袋。 韩峋说:“你的书好多啊。” 那些书并不是摆在书架上装样子的,每一本都有翻阅的痕迹。只不过,陈咚并不擅长打理书架,书籍随意插在空隙里,有大有小,横放竖放,完全没有章法。 韩峋想,他要不要送陈咚一个实木书架呢,现在的书架隔层好像有些弯了。 陈咚有点懵,下意识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结果扶空了,才想起来自己洗漱没有戴。鼻梁上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有种很不安稳的“裸-奔”感。 “韩峋,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韩峋捏了捏怀中兔子的后颈,回答:“你今天早上迟迟没来上班,打你电话又不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联系了你舍友,然后——” ——然后他就在这里了。 上次叶星友参加店里的拉花活动,韩峋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没想到这次刚好用上。 陈咚想起叶星友刚刚打电话让他接外卖,原来醉翁之意不在外卖,而在外卖小哥呀。 他又追问:“那咖啡店……” “休息一天。” “主理人没来值班?” “今天是工作日,虽然柴骏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该打卡的时候还是要去公司打卡的。”韩峋像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宽慰他,“你别多想。我是柴骏的师弟,偶尔停业一天没什么事,他不会扣我工资的。” 柴骏本来也扣不着。 能聊的话题都聊尽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陈咚没去上班? 陈咚不知道叶星友有没有告诉韩峋自己“身体不舒服”这件事,他刚才洗脸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皮也肿肿的,瞎子都能看出他昨晚哭过。 如果韩峋追问,他要怎么回答? 深夜里那些让他辗转难解的心结,在太阳升起后就如同露水一样消失在空气中。但他自己清楚,当太阳再一次落下时,露水又会挂在心头。 陈咚迎着韩峋的目光,浑身僵直。他后悔了,后悔没戴眼镜,那可是他仅存的保护色。 “陈咚。”韩峋果然开口了。 “怎,怎么了。”陈咚觉得自己的声带都在颤抖。 “你爱吃披萨吗?” 陈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空荡荡的肚子让他的嘴巴先一步回答:“挺爱吃的。” “那就好。”韩峋弯腰把兔兔放在地上,起身说道,“我刚刚叫了披萨外卖,要是你不爱吃那就浪费了。” “……啊?” …… 二十分钟以后,陈咚和韩峋坐在客厅的小餐桌边,面前摆着两张热气腾腾的大披萨,还有沙拉、烤鸡翅、芝士球等一盒盒小食。外卖小哥送餐迅速又平稳,韩峋打赏了他十块钱。 可能掉眼泪真的会消耗体力吧,陈咚感觉从没这么饿过,他的血量红条已经无限趋近于0。 在这种时刻,吃高热量高卡路里的食物绝对是最佳补红办法,陈咚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张大披萨。韩峋中午吃过东西,没怎么动筷,只随便挑了几个小食,边吃边慢悠悠陪陈咚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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