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轮椅,他们回到了一开始相遇的地方。当初闫正清租的那间房如今还空着,不过也是,这镇子本就偏,也没有外地人来,很难租得出去。他将房子又租了回来,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 林茵茵如今需要人时刻照料,闫正清是男性总归不太方便,在医院时请的护工,镇子里也没有做这个职业的,他干脆雇了位大姐,跟她说明情况。 白天他就推着林茵茵在镇子里转转,他们还遇到了【炫彩洗剪吹】的那几个理发师。 这两三年过去,曾经的杀马特也变了,变了新的发色,不再是曾经的大红大紫,而是荧光绿,荧光黄,荧光粉,荧光紫…… 他们见到他很吃惊, “嘿,闫正清?!你怎么回来了?” 闫正清嘴角抽搐,要是之前他们就用这个荧光系列,可能他会放弃那个洗头的工作, “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几人不信, “切你以为我们没看电视啊,你现在可是大明星,还会混不下去?” “就是,你这借口也太假了。” 闫正清摇头, “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你看现在还有谁提起我?” 几人面面相觑,也是哈,网络信息更新的速度太快,娱乐圈的新人又如过江之鲫,一个消失在大众视线里一年多的人又会有谁记得呢?要不是他们就认识这一位出名的人物,怕是也忘了这个人。 几人时不时的瞥向轮椅上的女孩,一副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他们没有认出轮椅上是的曾经那个胖姑娘。 闫正清跟他们客套几句就离开了,临走前,几人招呼, “有空过来,给你做个新造型,打八折!” 闫正清沉默两秒,干笑几声。 林茵茵脸上也带了笑,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窘迫的样子。” “是吗?”他随口应了声,不置可否。 “是啊,有种真实感。” 他拿起她的手, “这样会有真实感吗?” 林茵茵看着他,曾经的小眼睛因为眼窝凹陷显得大了很多,她瘦了,因为突然暴瘦,身上的皮很松,像是只有皮包着骨头,脸色也不好,带着即将逝去之人的死气。 她垂下眼,轻轻地嗯了声。 两人没逛多久就回去了,林茵茵的身体也撑不住长时间的吹风。回到家,闫正清将她抱到床上,交代好请来照顾她的人,正准备离开就被叫住了。 “正清!” 闫正清回过身, “怎么了?” 林茵茵看着他,很久都没说话。 闫正清心里疑惑,最近他有点摸不清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 “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当——” “先听我说完。”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他的话,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她知道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顺着她宠着她……可是这次,她希望他能好好听听这个请求,再决定是否答应。 “我死后,你可以为我哭一次吗?” 闫正清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请求,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不是说这个请求有多难做到,而是它……怎么形容呢?太过奇怪了。 “好。” 不管这个请求多怪异都不妨碍他的回答。 林茵茵笑笑,她的表情说不上来是对这个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说, “……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你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旁边。” 林茵茵“嗯”了声。 闫正清回到屋里,一直在想林茵茵最后的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已经是最后关头了,他不希望在最后出现意外,让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 可是意外往往是你越不想发生就越会发生。 翌日,太阳才刚刚露出个头,房门就被敲响了。 闫正清还以为是林茵茵那边出了什么事,打开门就愣住了,来人居然是杰子!那个在他三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月色酒吧的酒保。 “怎么?不记得我了?” 闫正清因为惊讶倒是忘了让人进来,还堵在门口。 “没,进来吧。” 杰子四下看了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屋子小也没什么家具,一眼就能看完,他坐在凳子上,闫正清给他倒了杯水。 “不好意思,我这只有白开水。” “没事。”杰子接过,是温的,他直接喝完,用手背一抹嘴,硬是喝出酒的感觉。 这一下就让闫正清回想起当初那个吃烤串的夜晚,一连串的记忆浮现,也让他想起眼前这个肌肉鼓鼓的男人还是个说话带着点文艺的汉子。 还有总是叼着烟带着股野性的酒吧老板章锋,要面子喝点酒就爱吹牛皮的夏东,总是拆夏东台的王海…… 镇子祥和安静,这里的人也不像市里的有太多弯弯绕绕,利益纠缠,大多人只是有着占便宜的小心思,闫正清对这些人没有恶感,可这不代表他没有警惕。 他可没忘记,当初他是为什么急着带林茵茵离开这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在见到杰子后再次出现,比三年期还要强烈。 闫正清没有急着开口,他想听听杰子要说些什么。 杰子喝了两杯水后,将杯子放在桌上, “你们怎么回来了?” 他说的是‘你们’,他知道林茵茵跟他一起回来的,可他是怎么知道的?林茵茵如今瘦的都脱相了,和以前判若两人,镇子里的人都没认出来,可杰子认出来了。 他是在关注我,还是在关注林茵茵? 他又说, “你们不该回来的。” “当初你走了,我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就像我说的那样,你跟我们不一样,后来果然在电视上看到你成了明星,谁知道……你又回来了。” “你真不该回来的。” 这下闫正清确定了,他应该是因为自己才注意到的林茵茵,松了口气,只要目标不是林茵茵就好。 “茵茵生病了,她想在最后回来看看,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杰子很吃惊,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看来他只是从某种渠道知道他们回来的消息,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原来是这样……她的情况很严重吗?” “嗯,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可能就这个月吧。” 杰子叹口气拍拍闫正清的肩膀,两人又聊了一会,临走前,他再次嘱咐, “等那小姑娘的事了,你就赶紧离开吧。” 闫正清眼底光芒一闪,他试探着说, “我不打算走了。” 杰子一听急了, “为什么?” “出去这几年累了,想回村子里看看。”他说的半真半假,等事了他会回到交易所,交易所会怎么处理他在现世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失踪,也可能是抹消他的存在痕迹。 杰子皱眉, “你那个村子在哪?” “就在那山后面。”他指了个方位, “翻过两三座山就是了。” 杰子看向他指的地方,那里群山环绕,还有密林挡着视线,山里确实林林总总分布着很多村子。 “一定要回去吗?”杰子开始劝他,还是之前那番话,什么“你还年轻,就要趁年轻出去闯闯,在小地方不是耽误了吗……”等等,总结起来就是希望他别回去。 闫正清假装被他说动,说会考虑考虑,杰子临走前一再重复,闫正清应了,等关上门,他的脸色沉凝。 杰子为什么一直劝他离开?三年前他和章锋就隐晦的劝他离开,如今比三年前更加迫切,是这三年发生了什么?还有他指着山里的时候,杰子表情明显不对,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闫正清还是捕捉到了,是忌惮,那山里有什么令他忌惮的存在?还有,除了杰子的另外三个人又去哪了,镇子就这么大,要是他们在镇里不会一次都碰不到,而且他路过月色酒吧时看到酒吧明显很久没有营业了。 这一切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闫正清看着窗外,这个看起来宁静的小镇上覆着的迷雾越来越重了。 但这些与他无关,只要再等几天,他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 越野车里,驾驶座上的男人抽着烟,穿着黑背心迷彩裤,硬朗的面容在烟雾中隐隐绰绰,透着股野性的男人味。 杰子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男人转过头,是章锋。 “怎么样?” “是他。” 章锋蹙眉, “他怎么又回来了。” “说是那个小姑娘生了重病想回来看看。” 章锋无语, “生病不去医院来镇里看什么。” “好像是治不好了,听那意思估计是想落叶归根。” 沉默,章锋吸口烟, “怎么就偏偏赶上这时候。” 杰子抓抓头,也要了根烟, “是啊,怎么就偏偏这么巧。” “你怎么跟他说的?” “就是劝他尽快离开呗,还是那一套说法,那小子看起来不想走了,还想回村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打击。” “什么?他还想回村子?”章锋将烟碾灭, “不行,不能让他回去。” “我劝他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杰子看章锋在思索,心里一突, “你可别冲动,现在正是紧要关头,那么多人盯着你呢,一不小心不仅会前功尽弃,还会牵连到那小子。” “我知道。”章锋挑起凌厉的眉峰,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冲动?” 杰子摸摸自己的光头,调侃道, “嗐!这不是怕你被私人感情冲昏头吗。” “滚!”章锋咂舌。 多年的兄弟情,杰子看出来他的心思,他也不意外,那小子是挺对他胃口,但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那点点心动早就烟消云散了。哪怕是当初正心动时,他也没想有什么行动,自己的身份自己知道,他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杰子也明白,知道刚刚是自己想岔了,哪怕这个人不是闫正清,是个外来的无辜人,他们也会想办法提醒他尽快离开这个镇子。 但也只是提醒,再多的确实做不了,因为他们身上担的担子太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做得太多只会害了本来想救的人。 “就这样吧,再等几天,要是他还不离开……”章锋握紧方向盘, “那就算了。” 杰子没说话,却也是同意的。 那小孩挺好,做事总是认认真真的,一双又明又亮的眼睛干净的讨喜,没人希望那么年轻美好的小孩出事。可他们也没办法,今天来提醒已经很冒险了,现在的临海镇就像是铜墙铁壁,里面布满了眼线。 “没事,那小子聪明,说不定也能发现不对劲。”杰子安慰了句。 “我倒希望他发现不了。” “为什么?” 章锋发动车子, “你觉得他要是发现了什么,那群人还能放他离开?” 杰子叹口气,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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