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遐还在发愣,姜换蹲下身捡起那些东西,问他:“放回去,还是你要收着?” “我……”喻遐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遇到了什么,看一眼监控突然后怕,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给我、给我吧,我待会儿去清点——” 姜换像个见义勇为的普通路人并未多说。 他把一个饭团放在柜台上:“麻烦热一下。” 微波炉的“叮”声徘徊耳畔良久,喻遐终于从刚才的偷盗意外里恢复平静。他看向门口的高脚凳,姜换买了一瓶酸奶和一个饭团,坐在那吃。 排队结账的顾客逐渐散去,店内的客流量和往日夜晚差不多后,喻遐喊了他一声。 “你刚怎么知道他是小偷的?” 姜换漫不经心,音量也只刚好够喻遐听见:“习惯观察别人久了,慢慢地就能从一些神态动作里看出来,他刚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直觉吗?” “经验。”姜换半趴在靠窗的桌边,仍不回头,“比如他从进门开始就很紧绷,去后面转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出来,过去时敞开衣服,结账的时候就拉上了拉链,捂肚子的那只手在下面有个托的动作,应该是怕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喻遐:“……” “还有,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你一会儿看监控镜头。”姜换继续道,“你收他钱的时候他往后退了点,已经开始准备以最快速度走出门了。” 喻遐彻底服了:“你是侦探吧?” “都说了靠观察,多试试你也可以的。”姜换这下哑然失笑,单手托着腮边偏过头望向喻遐,“无聊的时候,就像刚才,进一个人我就猜,是学生吗还是工作了,工作了的话能不能看出是什么工作,如果看得出来那么这种工作有什么特征——” “听着好像演员的职业病。” “是吗?”姜换略一思索后笑了,“可能真有点。” 喻遐弯了弯眼睛:“那你今晚也观察我了吗?” 节奏规律敲着脸侧的动作略一停顿,姜换说:“看你,没怎么观察。” 只是看你而已。 喻遐平时对他的话迟钝,这天某根神经却灵敏极了,乃至于理智还没领会到姜换话里话外的深意,耳朵已经先一步地红了个透彻。 又是那种直白的空荡荡的诚恳眼神,被他盯久了甚至会发软,喻遐偏过头不直视姜换,问:“观察和看不一样?” “形容不出来。”姜换这次倒承认了,“直觉。” 直到很久以后姜换才总结出差别。 他的观察让脑海中不停地闪出五彩斑斓的碎片,每一片都延伸出一个平行宇宙,他遨游其中,享受无限的可能性与虚构现实。然而他的“看”只限于当下,浓缩到方圆几米,他头脑空空,满眼都是对方。 而那时他发现,他其实也观察过喻遐,但不多,时间远远小于直接又漫长的凝视,所以先前他也并不完全算在说谎。 喻遐听完“直觉”的回答后笑了下,没有过多追问。 10点以后的便利店人变得很少,姜换成为唯一滞留的顾客,他坐在高脚凳上,姿势越发懒散,到后来直接趴在桌上,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好奇地打量外面经过的行人。 喻遐借了一根充电器给姜换,他不怕姜换无聊,也没问过姜换什么时候走。 出自私心,喻遐多希望姜换陪他的时间再久一点。 或许命运听见了他的心声所以给了他眷顾,偶尔聊两句天,大部分时间各自做着不向对方言明的事,时间竟也一点一滴过得漫长,直到喻遐开始清点睡前的最后一次库存。 被姜换拦截的两盒数据线放回原处,查了监控,喻遐把这件事记在工作笔记里。 姜换看着他做,问:“如果真把这些拿走了,会怎么样?” “自己赔钱,然后在店长那儿被狂扣印象分,到期就让我别干了。”喻遐说着说着,又有点心悸,迟来地说,“今天真的特别谢——” “又来。”姜换打断了他,“不是答应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安静的夜晚仿佛按下一个封闭的按钮,临水镇的雨季立刻冲破尘封,或湿润或暧昧的空气徘徊在鼻尖,于细微处侵袭感官,逼迫身体不断地生出靠近对方的冲动。 喻遐垂着眼,借着收银台口香糖架子遮挡,轻轻握了一下姜换的手。 “不是不记得你了。”他小声说。 “嗯。”姜换平静却轻柔地反握他,指腹摩挲着喻遐的手掌根部。 “下午在剧组好多人,我怕被他们看出来对你不好。”喻遐觉得有什么都能告诉姜换,他有他的判断,不必担心被误解。 姜换没有放开手,说:“我很意外你在那儿。” 然后呢? 他又开始话说一半留一半。 但喻遐却并不介意,他抽回手,提醒姜换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回哪儿,酒店?” “酒店吧,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姜换无意识地互相摩擦自己的指尖,一阵捻动后,他环顾四周,眼神定在外面寂静的街道,“你晚上在这里休息?” “后面有个小房间。”喻遐这么说,涌出一股莫名的预感,担心姜换下一句会问他能不能让自己也在那儿将就一晚上。 储物间,紧挨着的狭窄的盥洗室,还有那张行军床。 好在姜换什么也没问,只说:“那要注意安全。” “没事,等下会关灯关门。”喻遐还向他展示了便利店不太精密却很管用的报警系统,对着姜换笑着承认,“我观察别人是不如你啊,但基本的都懂——走吧,送你?” “等你关灯了就走。”姜换说。 喻遐拗不过他,也知道姜换做出的决定几乎没有修改的余地。 他按部就班地记好账,开警报器,玻璃门锁掉一半,走到后面的角落里准备关灯。这过程中,姜换始终在他身边不远。 照明总开关附近是个监控死角,第一天来上班时店长告诉过喻遐,那里拍不完全所以别把私人物品放过去,后续查监控时容易引起误会。他记得这句话,但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时却不自禁地想了起来。 “我关灯了啊。”他说,更像给自己听的。 “关吧。” 听见他这么答后喻遐回过头,手按在总开关上了,眼睛却看向半步外的姜换。 再次确认监控的位置。 “咔嗒。” 视野内霎时全黑了,只有远处冰柜里还有幽幽的冷光。 适应黑暗需要时间但确认姜换在不在则只靠本能,喻遐准确地捉住他的手腕,掌心对掌心,手指对手指,卡入他的指缝握得很紧。 姜换的呼吸声一如既往节拍分明,没有变化,喻遐借着一点冰柜的冷光,发现他碎发掩盖下的金属色很快很轻地闪了闪。 忍了好久,被他的气息反复萦绕然后宣告逃避失败,喻遐决定不躲了。 他微微仰起头,嘴唇印在那颗眉钉上。 体温只用一个呼吸就捂暖了它,喻遐及时退回合适的位置,听着自己的心跳再次没出息地越来越快。他见姜换没有动作,不拒绝,就更胆大妄为,手指往上,在昏暗的监控死角反复流连那两道凸出的疤痕。 他的不舍太明显,不说点什么的话今天就没法收场了。 姜换到底比他更会面对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按下喻遐抚摸左腕伤疤的动作,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落点是喻遐耳垂下方。 “明天见?”姜换问。 喻遐忽然就再无法假装正常,崩溃地一把抱住了他。 他现在脆弱,孤独,只靠一个人不停地挣扎,好多压力与无助,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强撑冷静坚强,因为别人说他情绪稳定,他有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情绪稳定。 他想大喊,大哭,质问这些夸他的人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累。 他也不想成熟,不觉得这些都是值得被表扬的特质。 如果所有人的21岁都一样难熬……只有他的21岁才这么难熬吗?他的人生为什么比同龄人要多伤心和挫折,他的尽头又在哪里?…… 在吻上姜换时喻遐闭着眼,那颗眉钉冰冷的触感从嘴唇传到眼眶里打着转,眼泪就不受控地涌出,又被他忍耐住了。这是他唯一自发的忍耐,因为好像姜换很怕看到他哭,姜换擦过他的眼泪,却不知道说点什么能安慰他。 他想诉苦,很委屈很不开心,很想抱姜换抓住姜换,想要姜换,但又不明白这样算不算自己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情绪被姜换感觉到了吗? 姜换会不会觉得他很烦? “手机给我。”姜换就着拥抱的姿势,用一只手捏了捏喻遐的后颈。 他不明所以但是照做,乖乖地交出来了,鼻尖一片红。 “解锁。” 喻遐:“你生日。” 姜换看了他一眼,用六位数字解了锁。 他打开通话界面输入一串号码。 “想见我了就发个短信。”姜换并不郑重地给了他一点小小的特殊待遇,“这几个月应该都会在东河。” ---- 周五更,开年巨忙
第二四章 想见的人 凌晨两点告别,姜换等喻遐关了灯关了卷帘门只留一扇应急呼叫的24小时窗口,才站在路边开始找剧组为他预定的酒店叫什么名字。 地图策划了一条几乎横跨整个东河市的交通路线,推荐的省时方案是地铁转公交耗时1小时20分钟。且不说怎么就最省时了,这个点地铁公交全部停运……指望不上人工智能,姜换叹口气,叫了辆车。 抵达酒店,出电梯后就看见自己的套房门口站了个人。 姜换像猜到了她会来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径直刷开房间门用力推到最大。 玄关处感应灯旋即亮起,智能门锁发出通电后一声很轻的提示音,姜换踏入半步,对方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换只好礼貌地问了一句:“是想聊聊吗?” “我等了你四个小时。” 张安妮衣服上有明显的酒味,没醉,只是神态疲倦。 熬到深夜又没回过房间,显而易见她结束应酬后就一直在这儿了,但四个小时肯定是夸张说法,好让他愧疚。 姜换倒不愧疚,他习以为常,半晌仍不搭话。 张安妮见状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走进套房,她拿上吧台放的一瓶芙丝,抿了口,坐在沙发上审视姜换。 衣服和发型都还整洁,看着也算精神正常,张安妮的胡乱担心先消了大半,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今天褚红也到东河了。” “是吗。”姜换语气淡淡的。 落地窗前景色开阔,此时城市半明半暗,已至深夜,东河像一座蛰伏的巨兽收起了白昼的锋芒,天际线尽头隐约看得到海岸轮廓。
64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