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喻遐快要忘记那个报名表了,一个电话找上了门。 彼时正逢游泳馆最忙碌的时候,陌生号码的呼叫无人接听,锲而不舍地打到第四次,终于轮上了喻遐休息。 他撩一把沾了水的额发,按下接听键时一点不设防:“你好?” 片刻后,喻遐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喻遐同学你好呀,”对面是个甜美到稍显机械的女声,“我们这边是《银河便利店》剧组的选角导演,收到你的报名表,觉得你各方面都很不错,希望你来参加我们明天在东河大学举行的最终面试哦!” 昏昏沉沉的,都不记得自己说的“好”还是“谢谢”,算不算答应了,喻遐挂掉电话,阳光忽地在水浪尖端上一闪。 他看了看手机通话记录,眨眨眼,一滴水从睫毛滴落在屏幕上。 虽然没那么想去…… 但,为什么他会这么雀跃呢? 剧组名字总算记得了,《银河便利店》,联想到最近又在便利店熬夜记账的,喻遐看到项目分类上的“喜剧”,一开始确实没什么感觉。 面试定在星期天,不耽误事,喻遐后来觉得万幸。 如果换成随便哪个工作日上午,以他当时心情,多半认为挣曹子帆的课时费重要过这点虚无缥缈的群演机会,于是推辞,从而错过——或者至少延迟——有可能的相遇。对姜换提起时,喻遐说本身就很像一部电影,没注意到对方眼神专注,笑得纵容。 星期天,8点不到,烈日已挂上树梢,隐有迅速攀爬到楼顶的架势,烧得一群知了从早晨天明时分就玩儿命地尖叫。 天气预报显示,那是东河这年罕遇的晴夏里唯一的40度高温。 喻遐按袁今给他发的,穿清爽,只是皮肤晒黑了许多,有些衣服穿着不衬气色,最后选了件稳妥不出错的基础款黑T,字母印在后背,正面没有一点花纹。搭配中规中矩的牛仔裤,不太阔的直筒款,篮球鞋刷得干干净净,站得挺拔。 即便已经精心收拾过了,喻遐排在一群艺术学院的同学之间,难以避免感到落差。紧张都有,但他们仿佛都有十足经验,能够化压力为动力。 面试在一个舞蹈教室,进度比想象快很多,五分钟一位,同行等待的女生笑着说这比考研效率高多了。 不知能被录用的名额到底有多少,喻遐最初也紧张,心跳得快要顶破胸腔,队伍不断缩减,离那扇门越来越近,反而逐渐地头脑放空。 他莫名其妙想起姜换,第一次见面,坐在自己对面时,严肃得像个主考官。 先皱眉,再打量,茫然、迷惑、怀疑最后放下戒备心,轻轻地一弯唇角。 这是否也能成为一种表演教科书? 突然出现的念头让喻遐不自禁低着头笑了下。 笑完一抬头,站在门口穿着剧组背心的年轻女孩正叫到自己的名字。 对上她视线时对方友好地挤了挤眼,于是一点也不紧张了,空荡荡的意识海始终平静,以至于喻遐回应有些刁钻的问题,答得颇为叛逆。 为什么来面试群演,有信念感吗? 不太清楚,朋友让我报名的,说群演一天都有800块。 过去有想过以后会参与一部电影吗? 没有。 如果入选的话对拍摄有什么期待? 成品不要出现我的脸吧。 最后一个问题由站在主面试官身边的卷发女人提出,她环抱双手,涂得饱满的红唇挂上一丝兼有欣慰与调侃的微笑,往前走了半步。 过去的几分钟内,她没注意听什么问答,倒一直暗中用最严厉的标准审判了喻遐的外形条件,然后发现:至少在今天已经面过的同学中,喻遐是为数不多能让她眼前一亮的。 橄榄色的健康皮肤,几道晒痕,纯素颜,气质明亮又干净。 一双深而单纯的眼窝与瞳孔,薄红嘴唇像含着笑,高而直的、线条偏硬的鼻梁额外添上几分俊美,微仰起脸看向主面试官时,眼底光清澈有神。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偶尔还思维跳脱一下,答得挺俏皮。 身形偏瘦,不过因为适当运动并不单薄,这份柔韧的少年感正当流行。 “喻遐同学,对吗?”女人是少见的低沉烟嗓,徐徐地问他,“你最喜欢的演员是谁?” 他没怎么思索,因为他只有一个答案。 “姜换。” 五分钟的面试没有按时结束,主面试官看向卷发女人,对方听了这答案,表情愣怔片刻后笑开了,状似这答案十分出乎意料。 她踩着高跟鞋走向喻遐,清脆的“笃笃”声,节奏轻快。 “你好,我是做艺人经纪的,张安妮。”她问喻遐时,尾音也似乎卷上了名利场的花团锦簇,“有兴趣做艺人吗?” 喻遐飞快地垂眼,摇了摇头:“没有。” 女人和主面试官一对视线,对方低头敲了两下键盘,再开口,却是介绍:“小喻同学,我们剧组的投资方之一有莱恩传媒,安妮姐是经纪部总监。” “安妮姐。”喻遐照做,喊了声。 态度颇为叛逆,做人却很乖巧,张安妮更满意了,她对主面试官道:“身高是够用的,长相在今天这群学生里也很拔尖,你觉得呢?” “姐,小朋友不喜欢露脸啊!”主面试官嘿嘿地笑,“我们今天面的是演员不是艺人,你放过他,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么执着啊?”张安妮看过来。 喻遐听懂了,张安妮是有意帮助他,耳朵红了红:“不好意思,我没有这个打算。” “不想出道,但是想挣这个日薪,我懂了。”张安妮按了下喻遐的肩膀,“没关系的,还年轻——来,这个送给你,刚刚你不是说,最喜欢的演员是姜换嘛。” 她将一小瓶香水给了喻遐。 “这是他最喜欢的。” 出来后心里徘徊着奇异的感觉,轻飘飘的,但手心却有冷汗,玻璃瓶握着都打滑,棱角差点被提问融化,矛盾极了。 喻遐感觉自己应该是被筛选掉了,他如实告知袁今,对方直接崩溃。 “你怎么能这么说!”袁今恨不得从手机屏幕里伸出手,把喻遐掐死算了,“至少要对电影表现出诚意,随随便便的,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啊说什么都行?!还有!那可是莱恩啊是莱恩!总监姐姐明显就想招你了,不用非得跟这个剧组硬碰,你倒好啊,直接给拒了!‘不喜欢露脸’,喻遐,别人会怎么想你啊啊啊啊啊——” 他的哀嚎在喻遐看来太浮夸,一次经历而已,本就没打算面上,何况喻遐并不认为自己的相貌比起别人有多出众。 举起手机凑到唇边,喻遐边走边说:“没事,只是过来体验,我和别人比起来差远了,又经验不足——” 话到此,倏忽打断了,因为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地打进来。 还是那个号码,还是机械的甜美女声。 “喻遐同学,你离开学校了吗?这边恭喜你哦,选角导演很认可你的面试表现,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剧组做群众演员……” 语音只发出去一半,喻遐拿起张安妮给他的香水,鬼使神差,对着盛夏按了一次。 柠檬草,广藿香,甜橙,海盐。 作为女香不符合大众审美,作为男香又太腻。 可它一把将喻遐拽回了临水的雨季,水声潺潺中,他接过一个类似气味的吻。 ---- 明天更2章,入v了,每周4-6更随榜单走,请假在作话 可以单章订阅欢迎追文,弱弱求海星(>_<
第二十章 “我还能往哪儿看呢?” @姜换:临水第257天,雨季。 和两个月前相同的三张配图。 雕花木窗边粗瓷花瓶中插着一束橘色百合,盖在桌面的小说,还有一只躲在柠檬树下探头探脑的幼小麻猫,身上沾了水,看起来十分可怜。 评论区前排的似乎永远是那么几个ID,姜换的受众其实很有限。他不如偶像会营业,也不像当红流量演员擅长利用互联网维持久不消失的热度,光是这动辄3个月、4个月才释出三言两语的频率,足以劝退很多人。 最顶上的一条评论说猫猫好乖,想摸,又问是救助流浪猫了吗。姜换开天辟地般回复了这条自言自语,说猫是店里捡的。 相当于否认他养了,再看图片角度,确实好像只随手一拍。 喻遐存了猫的那张照片,从相册双指放大,仔细看它机敏的表情和紧绷的前爪,耳朵向后撇,黑鼻子,黄眼睛,瘦骨伶仃的一只,放在能被无限包容的幼崽审美下也不算漂亮。 但居然还有点像姜换,喻遐无故联想,突然想对姜换做一个恶作剧。 他截出猫的脸,塞进姜换的私信箱,说:“好丑。” 上一条是“平安到家”。 上上一条是“很高兴遇见你”。 私信记录并不随换手机轻易消失,哪怕未来他自己都忘了,姜换的账号都注销了,他点开这里,就像掀开一个秘密盒子,里面装着他和姜换的3天记忆。 原本下定决心两人最好别再有交集了——喻遐清楚,他和姜换万一再发生点什么,万一被第三个人知道,流言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舆论有时是能杀人的——然而,连月来的窘境与孤独让他身心俱疲,喻遐急需寻找一个缺口,无法对朋友言说,不想为家人平添负担,最后很自然地、别无选择地又看向了姜换。 好在都是他的单方面举动,姜换想必从来不点开私信箱,当然也不会发现这些胡言乱语。 姜换不会属于任何人,而拥有过他,喻遐就已经十分知足。 群演工作除了时薪诱人,也是让自己能够有一个难得机会了解下电影拍摄的环境,尽管与幻想的很不一样,喻遐仍认为就此他好像又多认识姜换一点。 如同收集散落拼图,数量不知,形状不知,偶然填上一块,仍会欣喜无比。 有谁能看见全部的姜换——工作的,生活的,冷漠的,狡猾的,温情的,疏离的——不知道该多幸运。 照片上麻猫皱巴巴的模样盯久了就开始顺眼,喻遐有点想把这张丑乖照片当做头像,正犹豫是微博还是微信,身后有个人问: “这谁的猫啊?” “没谁。”他条件反射地答,立刻按掉了屏幕。 “还以为你在和女朋友聊天呢。”女生说着,坐到了喻遐身边。 喻遐收起手机,转过头,匆匆忙忙地摇头。 女生是和他一起被招募进组做群演的,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叫小单,聊了几句后问:“你也是东河大学的学生?” “嗯。” “哪个学院啊?”小单笑着说,“我是文学院的,汉语言。” “建院。”喻遐说。 她感慨了一句“在这儿真无聊”,但喻遐没有搭腔。看出喻遐并不想聊天,小单没多尴尬,过了会儿就侧过身和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自然而然地打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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