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昆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丢给女人,说:“自己去买。” 女人从庄清河脸上收回视线,接住那张卡,凑上去给了邓昆一个热吻,然后就离开了。 邓昆坐下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你有空看一下。”庄清河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邓昆没接。 庄清河只好把它放在桌上,往邓昆那边推了推。 啪!打火机吐出火苗,邓昆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安静地燃烧,邓昆声音有些沉闷:“我不是说不要吗?” 庄清河不知道在想什么,搓了搓指尖:“你先看看,没问题了就签字。” “清河!”邓昆听起来有些生气。 庄清河笑了声:“又没说让你现在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送我武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送圳海的武馆?”邓昆逼视他:“你想赶我走。” “小昆。”庄清河用一种略带安抚的视线看着他,让他冷静下来:“你不能一直跟着我,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啊。”邓昆深深吸了口烟,闷闷地说:“我不是都交女朋友了吗?” 庄清河对他嘴里所谓的女朋友不予置评,也不想再说更多的样子,起身拿起外套:“我晚上还有事,该走了。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 说完就离开了。 庄清河离开后,偌大的客厅又陷入一片沉静,烟雾还未散尽。邓昆看着桌上那个文件袋,狠狠地把手里的烟摁在上面,烧出一个焦洞。 “操!”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惶然中。 很快到了这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商珉弦开始社交,经常参加聚会。 这天他去了司澜沧组织的一个私人聚会,特别私人。司澜沧爱打牌打麻将,有时候私下就会组织这种聚会。 简直就是个小赌场,还高薪聘请了荷官发牌,弄得看起来很专业。 商珉弦听说庄清河是司澜沧这里的常客,想想也不奇怪,庄杉当初在圳海据说就是靠地下赌场发家的。 商珉弦到了之后,和几个人在一块儿闲谈,韩天一也在。聊着聊着,听到他们说到了庄清河。 在座有个人说庄清河这几天没少赢,赢了他们庄氏一个股东好多钱,但是那个股东拿不出钱,欠着的。 然后那人说了个挺吓人的数。 韩天一都咋舌:“不是,他敢这么赢?” 在他们这个阶级,钱就是一串数字,这个金额其实也没有大到离谱,在别的地方不显得怎么。但是如果作为私人欠款,特别是赌债,就是一个很容易出事的数字。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赢的事,而是敢不敢赢。赢别人那么多钱,是在结仇呢。 商珉弦听到了,在一旁若有所思。 商珉弦知道今天庄清河也在,但是没看到人。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在现场走来走去,仿佛在找什么。 路过安全通道时,商珉弦听到门后传来隐约的对话声,其中有个声音很熟悉。 他顿了片刻,朝那扇留了条缝的门走去,然后看到庄清河和一个男人在里面。 里面光线很暗,但好在门缝太小,商珉弦站在那里还算隐蔽。 “庄清河,你非要把人逼成这样吗?”先开口的是那个男人。 庄清河倚在墙上,冷冷地看着他:“金世豪,上赌桌的时候我逼你了吗?不是你求着我带你来的吗?” 金世豪:“反正我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是耍无赖了。 庄清河把玩着打火机,淡淡道:“赌博违法,赌债属于非法债务,不受法律保护,债务人可以不予偿还。”他啧了一声:“我好像还真拿你没办法。” 金世豪哼了一声。 庄清河又说:“但是上次你输急眼问我借钱,我前前后后可是转了两千万给你呢。这笔钱有银行流水,还有欠条,你总不能不认吧?” 金世豪抿唇不语。 庄清河点了根烟,缓缓开口:“我可以走诉讼程序,不过你手里现在除了那点股份也没别的了。” “到时候你的股权肯定会被冻结,这么着的话,费时费力太麻烦。” 他看向金世豪:“不如我们都痛快点,让董事会回收你手里的股份,那两千万就当预付。怎么样?” 金世豪还在纠结,庄清河抓住他的七寸:“金世豪,你现在挺缺钱的吧?如果我走诉讼程序,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经济情况。” 他笑了笑,提醒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你再想问别人借钱可就难了。” 庄清河见过的赌徒太多了,他非常善于解读赌徒的眼神,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堕到了什么程度。 金世豪已经废了。 对于他这种完全陷进去的赌徒来说,不能上牌桌是件很痛苦的事。 赌瘾这种的东西,一旦染上就不可能戒得掉。庄清河在圳海见过那么多深陷泥潭自毁人生的人,每个人都说过要戒赌,但没人戒得掉。 只有一个成功的。 那个人欠了庄清河一笔钱,庄清河找到他家里的时候,是一个白发垂垂的老人接待的。 老人什么都没说,朝庄清河指了指卧室,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卧室却装了一扇非常违和的大铁门,门上开了一个只有一本书大的洞。 老母亲把自己的儿子关了起来,就当坐牢,刑期是一辈子。 这是庄清河见过的唯一的成功案例。 果然,庄清河的话成功让金世豪纠结了。他现在名声还没全坏,在外面还能借得到钱。他坚信只要上了牌桌,就有翻身的可能。 金世豪在思考。 庄清河也不催,他身上有一种一心多用的分神,又像是觉得眼前的事太无聊,太没有挑战性的不耐烦。 果然,金世豪考虑好的时候,庄清河手里的烟还没燃完一半。 两人的对话就此告终,金世豪转身准备出来,商珉弦也正要避开。 就在这时,庄清河抬手指了指楼道,居高临下地对金世豪说:“走楼梯。” 金世豪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跟他争执,忍气吞声地沿着楼梯下楼了。 他离开后,庄清河靠着墙又抽了一口烟,仰头吐出来,露出好看的脖子和喉结,突然开口:“看够了?” 商珉弦愣了一下,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庄清河转过脸看向他。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商珉弦不说话,庄清河也沉默。 庄清河隐身在黑暗中,始终一言不发。他一边抽烟,另一只手玩着打火机。 商珉弦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他觉得庄清河身上那种疲惫感似乎更重了。 噗呲一声,打火机燃出一个火花,照亮庄清河的脸,成了暗处唯一的光源。 商珉弦的情绪本是冷热难融的分明,却因为这一眼,又乱了。 所有的思绪在此刻以不讲理的顺序排列,变成一种无人能懂的隐语。 一时间,天地都安静,商珉弦的耳边响起一个含着悲悯的声音,像通知他一则讣告般,说:商珉弦你完蛋了。 八个月不行。 就是再来八十个月还是不行。 他戒不掉庄清河了。 这时,庄清河抽完烟出来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桃子香,眉眼间有一丝被掩饰后仍然抖落出的疲惫。 他还是没说话,而是借着屋内的灯光细细看了商珉弦一会儿,才开口:“怎么每次见你,你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他语气随和,还带着一点亲昵,好像他们没有闹翻,好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说完,庄清河摸了摸口袋,掏出几粒开心果放在他手心:“吃了开心果,开心一点好吗?” 商珉弦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白白的果壳下露出一点浓绿的果仁,像一个咧着笑的嘴里面的小舌头。 笑什么?和庄清河一样的没心没肺。 商珉弦握住手,把那几颗开心果握在手心里,握住庄清河的一点余温。 他本来想提醒庄清河做事别太激进,免得惹祸上身。但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他发现庄清河自己能处理。 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 商珉弦无话可说,于是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几步,还能感受到身后庄清河一直望着自己的视线,粘在他的背上,发烫。 他眼前如闪回一般,回忆起两人的点点滴滴,耳边也不断回放庄清河说过的话。 庄清河曾说。 庄清河是不可再生资源……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庄清河了…… 庄清河是不可再生资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商珉弦突然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 庄清河果然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寂静无人的走廊,商珉弦能听到自己焦灼的心跳。 他戒不掉庄清河了,他一定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但是在这之前,庄清河需要改掉一些坏毛病。 商珉弦开口:“庄清河,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庄清河很诧异:“你要跟我赌?”接着他又很快收起惊讶的神情,微笑问道:“你想赌什么呢?” 商珉弦看了看远处大厅,指向一个台:“那个。” 庄清河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他脸上带着那种纵容的神态,笑了声:“行啊,你想玩儿,我陪你。” 商珉弦沉默了片刻:“你不问赌注是什么吗?” 庄清河笑着看他,很听话地问:“哦,那赌注是什么?” “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任何要求,输的人不能拒绝。” 庄清河看了他片刻:“好,可以。” 商珉弦又说:“我现在还有点事,待会儿你过来找我。” 庄清河点点头,就往一边去了。 商珉弦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让焦灼的心跳恢复平静。 庄清河,害人精! 商珉弦进去后找到荷官:“待会儿,帮个忙。” 荷官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压低声音说:“这里有规定,不能出千。” 商珉弦说了个数,荷官迟疑了。 商珉弦把数翻了一倍,荷官眼睛亮了。 商珉弦又把数翻了一倍,荷官答应了。 没多久,庄清河就过来找商珉弦了。 他们玩的是21点,玩家可以不停要牌,将点数相加,争取最接近21但不能超过21,否则就算爆牌,这样就输了。 这种玩法既考验运气,也考验胆识。 两人来到牌桌前,荷官看到庄清河就愣住了,他吞了吞口水,又朝商珉弦望去,您没说是要跟这位爷赌啊。 在庄清河眼皮底下出千,他这只手还要不要了? 在庄清河的注视之下,荷官根本不敢动手脚,只能正常发牌。商珉弦是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的,还觉得自己的钞能力正在发挥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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