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说不上来的在意,也可能是一种还不分明的怀疑。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翻看了一下。 他对赵氏的业务很熟悉,很快就看出了合同的问题。在这份合同里,赵言卿让利太多了。 多到不正常。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闪烁,闪动得那么慢,如同某种猜想。 他看着这份合同,沉默了许久。 孟书灯给赵言卿的小助理打了个电话,说前两天在电梯那次把文件弄混了,问他是自己来取还是他这边找人送过去。 那边先是寂静了几秒,然后他听到赵言卿的声音突然骂了句脏话,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声音,应该是手机被人拿过去了,赵言卿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我现在上去。” 不到五分钟,赵言卿就推门进来了,他应该是走楼梯上来的,又一路狂奔,整个人大口地喘着气。 孟书灯坐在办公桌后面抬眼看他,桌上放着那份合同。 赵言卿看到那份合同,再看孟书灯的表情,眼底迅速泛起了惊慌失措,像是遭遇了突如其来又无法处理的不测事件,语气种带着紧张:“孟书灯,你听我解释。” 这个反应,基本上等于是承认了。 孟书灯拿起那份合同,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骨节突出,泛白的嘴唇也不自觉地颤动着。再也忍不了,他站起来走到赵言卿面前,然后重重一拳砸到他脸上。 赵言卿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说话,带着怒气的拳头再次落下。 这是孟书灯第一次打人,毫无章法却不留余地,甚至每一拳都不顾后果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他身高体力都没有优势,但是赵言卿不反抗也不躲闪。怒火加持下的孟书灯爆发出了强烈的攻击性,不过两三下,赵言卿就被他打得嘴里鲜血直流。 孟书灯犹不解气,直接把人踹倒在地,然后骑在赵言卿的腰上继续挥拳,怒极道:“我有没有说过不准骚扰她?” 赵言卿也不还手,任由他出气,只有在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才抬手稍微挡一下,嘴里为自己辩解:“我送她平步青云,又不是害她。” 孟书灯又一击重拳下去,怒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问:“你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人生?” “没有逼她。”赵言卿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着急忙慌地解释:“我跟她老板谈条件的时候就说好了,让她自己做决定。不管她接不接受这个职位,都不会对她的发展有任何坏的影响。” 他发丝凌乱,眼睛通红:“我只是多给了她一条路,选择权仍在她自己手里,这也能算干涉吗?” “你还说!”孟书灯更愤怒了,质问:“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上帝吗?随随便便安排别人的人生。” 赵言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说:“她老板不是傻子,就算我再让利,他也不可能放一个不合适的人在那么重要的岗位。她能应付,她只是缺一个机会。” “赵言卿!”孟书灯见他到了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本来已经停下的拳头再次浇注了怒火朝他打去。 这一拳真不得了,赵言卿直接惨叫一声捂住鼻子,很快鲜血就透过指缝流了出来。 时间寂静了一瞬。 “你明明也没有很喜欢她!”赵言卿放下手,带着满脸的血,突然就崩溃了:“你都没有追她追出国。” “你明明更喜欢我。” 孟书灯睁大双眼看着赵言卿,呼吸起伏,他不敢相信赵言卿居然都不讲理到了这种程度。 少年和成年后对待感情的态度,以及面对现实的考量都会不一样。 这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赵言卿不知道是真的因为被打疼了还是什么,眼睛越来越红,很可怜地说:“我改了,我真的改了。你看我现在都没有对你大呼小叫了,我也不嘴贱了。我真的改好了,我以后跟你好好说话。” “我是真的生病了啊,我病了好久了。”他突然哭起来:“你们都不知道!” 他居然真的就这么痛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孟书灯见他哭得这样,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到一边。 “我只是让她的未来变得更好,我没有害她啊。你不用担心她,孟书灯,我会让她的人生都顺风顺水的。她不是很有上进心吗?以后如果她想创业,我也可以给她投资,我可以帮她。”赵言卿卑微到了极点,就那么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孟书灯:“她会过得很好的,你别再想着她了。” 你也看看我吧。 “你不要再做这种事!”孟书灯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气愤道:“别再去骚扰她!” 赵言卿怔在那,半晌后:“好,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孟书灯觉得这话真讽刺,问:“那我让你放过我你为什么不听?” 赵言卿回避着他的视线,憋了半天,红着眼说出:“我不准你谈恋爱,不准跟别人谈。” 不然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嫉妒而发疯的。 可能他现在已经疯了。 说完,还又补了一句:“不信你试试,你去谈吧。想读书的我送她出去留学,有事业心的我送她出国深造,喜欢钱的我给她介绍大款。” 孟书灯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明白了,赵言卿就是看不得他好。 “赵言卿,你毁了我两次恋爱还不够吗?”他眼睛血红,死死看着赵言卿,问:“我是什么很坏的人吗?坏到让你见不得我好过一点吗?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赵言卿一愣:“我不讨厌你,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我以前没搞明白我......” 孟书灯打断他:“你怎么可能不讨厌我?每次我觉得难堪的时候,你不是都很开心吗?” 是的,孟书灯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每一次他狼狈的时候,赵言卿都是愉悦的,那种时候他眼里的光活泼且陶然,是在为自己的痛苦感到快乐。 他看得到,也感觉得到。 那么多伤人的话,把他的心划开一个大口子,这个口子就像深不可测的崖缝,轻易隔开了他和赵言卿。 可少年时的赵言卿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那时候玩世不恭又深情款款,真诚又有趣。十七八岁像一张白纸的孟书灯遇到他,注定了要完蛋。 当年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像峡谷豁然敞开,大风无休止地刮进来,人一下子就被灌满了。 他是一个感情上过于迟钝的人,感情的惯性都消得比别人慢。 因此,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对赵言卿的爱完全消耗殆尽之前,他就已经在忍受赵言卿带来的这种细碎如针尖的恶意了。 在他身边的两年,有那么多个日夜,心里翻江倒海却又哑口无言,仿佛在做一场很长的孽梦。 他的感情像在暗处的苔藓,无人知晓,见不得光,最终发酵成一种浓郁暗淡的阵痛。 孟书灯觉得那种痛不是爱,那是他从爱到不爱的过程。 没有人能做到一夜之间就无知无觉吧? 那是他走出来的过程,他只是走得很慢。直到奶奶离世那晚,才终于让他彻底走了出来。 赵言卿无话可说,他曾经确实觉得孟书灯哭着的样子很好看。这样扭曲的心理和癖好,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说出口。 孟书灯会怎么看他? 他想请孟书灯原谅他,却发现自己对此毫无经验。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怎么欺负这个人,却压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高兴。 两人之间流淌着沉默。 孟书灯受不了这种窒息感,起身离开了。出了办公室,他跟自己的助理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回家休息,让他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 助理看到他凌乱的头发,隐含怒火的眼睛,再加上刚才听到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怒骂和哭声,一句都不敢多问,只好连连点头。 孟书灯离开后有十来分钟,赵言卿才从办公室出来他,用手遮着嘴角,可是眼角的淤青,身上的鞋印,手上的血迹都明晃晃地宣告自己被揍了。 助理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回到家,一室寂静。 孟书灯看了一眼阳台上随风摇晃的兰花,进了卧室。 还给赵言卿做助理的时候,孟书灯有一段很喜欢睡觉,因为在梦里会梦到一些好事情。 梦到周末或者假期时,父亲带他去中心公园的湖边散步,湖面上白鹭纷飞,他们站在湖边安静地看着。 梦到午后的阳光那么好,蓊蓊郁郁种满花草的阳台上,母亲一边给兰花施肥,一边和他谈论琐事。 梦到下雨的天气,父亲和奶奶在客厅喝茶,母亲弹钢琴,外面雨声淅淅沥沥,他在家人中间吃凉爽的西瓜。 梦到,十八岁的赵言卿…… 后来他不敢再梦这些过于美好的东西了,他怕自己会不愿意醒过来。 可是今天他觉得很疲惫,很想到梦里躲一躲。 这几年,他的心脏那里总是寂静无声,像一只蝉蜕,又像一间空屋。 姜图南的出现让空屋里终于有了一点声响,像死水里也出现了蛙鸣。按照他本来的期望,这间空屋会渐渐热闹起来,以后也许还会出现婴儿的啼哭,这些期望随着姜图南的离开而消散。 于是那里再次寂静了下去。 姜图南是在周三离开的,她不让孟书灯去机场送她,也没有告诉他航班号和起飞时间。 她说她不想那么直观地面对离别。 孟书灯一个人在办公室,觉得这天从窗外经过的每一架飞机,都像姜图南在上面。 对于姜图南,他心里始终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阴影和埋怨。 女孩儿,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吧。 他望着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一个人从他生命中离开了。
第55章 父与子谋 庄清河在连续多日频频遇险之后,终于在这天回了趟庄家老宅。 邓昆开车把他送到,车停在林荫道的尽头。 “你别跟我进去了,今天晚上有暴雨,早点回去吧。”庄清河解着安全带这么说。 “那我在这里等你。” 庄清河的视线透过车窗,透过林荫道萧条的枯枝,看向尽头的房子,说:“我今晚不一定能走。” 邓昆一愣:“什么意思?” 庄清河没说话,目光沉静如深水。 过了一会儿才转头:“别乱想。”他冷哼一声:“真要有人出事,也不会是我。” 说完,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独自往房子走去。 邓昆没有马上离开,远远看着庄清河进去后,他从车上下来,靠着车看着房子的方向。 他独处的时候不玩手机,也不干别的打发时间,就待着,但警觉性却丝毫没有降低,一直这样,他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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