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要将这份婚约走下去。 他还是要陪在自己身边。 “那冠军奖金呢?”霍蔚然缓缓低眼。 “也不足以改变什么吗?” “奖金确实挺丰厚。”年乐算了算,“一百万扣完所得税,剩八十万,还四年的助学贷款,未来的大学生活费,可能需要十万。” 霍蔚然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看着面前认真计算的年乐。 “大学前我被好心人资助三年,这笔钱加上利息三倍返还,大概二十多万。我现在学的法律专业,不久后要进行司法考试、美国律师执业考试,这方面需要开销,实习律师基本没什么工资,头几年都要自己掏口袋。” 年乐越算越觉得艰难,一抬眼只见霍蔚然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是要从接下来的言语中,听到关于他的部分。 看了眼面前的大餐,再回想这两天的车接车送,年乐心底默默将给他的礼物价位升了升。 “还有,小然你喜欢什么颜色?”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霍蔚然竭力压着眼底的愉悦,一字一句思考年乐的问题。 自己喜欢什么颜色? 霍蔚然事故前对这些,就没有特别的偏向,赛车手套白色的也好,黑色的也罢,只要材质足够薄,捏握起来有手感。 事故后,霍蔚然眼中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是蓝白的病号服,是透明的输液管,是一次次手术麻醉后蔓延的疼痛,一切情感都随着滴落的药水消磨,甚至快忘了“喜欢”是什么滋味。 但是现在,霍蔚然能抑住胸口浓郁的热烈,却藏不住眼里的光彩。 “外公说,我出生的时候,外面天空特别美,蔚蓝一片。”霍蔚然看着眼前人,唇角不自觉扬起,“我想我现在,开始喜欢那个颜色。” 天空的颜色吗? 年乐默默记下,同时忍不住想到,霍蔚然名字是因为看见蔚蓝的天空,那霍火火的名字怎么回事? 医院外面着火了? 吃完粤式大餐,年乐一边下棋一边消食,霍蔚然坐在旁边,目光时不时看过来,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 霍蔚然从来没有这么容易满足过。 只是看他一眼,带来的感觉,却比辛苦准备半年,经过各种训练,拿到大赛冠军的愉悦感更强烈。 霍蔚然知道自己被激素控制着,也清楚年乐现在没有这样的感觉,但就是……忍不住的沉沦。 所有理性都化作泡沫,想把一切最好的都放在他面前,像驾驶一辆失灵的赛车,霍蔚然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只想看着这辆车不断加速,碰撞,旋转,爆炸,升腾起炙热的火焰,把这个世界烧到一点都不剩。 年乐练完今天的死活题,整理好棋盘棋子,回头一看,只见霍蔚然手里的kindle还是几天前那一页。 年乐笑笑起身,走向楼梯,身后立即传来动静,霍蔚然快步跟上,两人一起上了二楼。 “明天比赛加油。”霍蔚然跟随年乐到客房门前,随手按上门边框,想说更多鼓励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会的。”年乐下意识扫了眼门框上的裂痕,“你也早点休息。” 决赛前夕,年乐睡的极好。 平常学校考试,年乐都会失眠半月,来参加弈心杯前更是一个多月没睡好,但到了这一步,年乐却睡的异常安稳。 也许是日有所思,年乐还梦到曾经的场面,看着年龄尚浅的孟城小心翼翼盯看自己,手下却笨拙的落错棋子。 梦里的年乐,心头升起一股辅导孩子作业的无力感,转身想要去拿棋谱,却被孟城紧紧抓住。 “小秋别走,哥哥太笨了,你再教哥哥一次好不好,如果我还不会,你就拿戒尺打我。” 孟城脱下衬衫,露出身上大片新旧交叠的青紫痕迹。 “这些都是父亲打的,我早晚会还加倍回去,但小秋可以随便打,我一点都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只有小秋,是真心待我好。” 梦里给孟城上药上的手腕都发酸,第二天一早醒来,年乐活动活动手腕,正要去洗漱,却听到客房门罕见响起敲门声。 年乐打开房门一看,发现地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套崭新的西装。 年乐不由得感叹弟弟心思细,知道获奖棋手今天可能要上镜头,还特地再借来一套正装。 这套正装比前两套还要合身,烟灰色单排扣,搭配一条蓝色领带,这条领带上还有银色艺术浮绘,不仅高级,又显出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年乐之前还在想霍蔚然喜欢的蔚蓝色更接近哪种,今天看到这条领带的底色,顿时有了答案。 看到年乐穿着新借的正装下楼到餐厅,霍蔚然目光扫过他脖颈中的领带,垂眸掩住眼底的高昂情绪。 一顿饭吃的非常安静,年乐再度被霍蔚然送到车边,看他单手整理自己的领口。 “对了。”年乐想起一个问题,“小然你的西装是要干洗还是手洗?” 借了霍蔚然三套西装,虽然穿的时间不长,但最后也要干干净净的还给人家。 霍蔚然捏着年乐领边,也想起之前借出的两套西装。 “不用洗。”霍蔚然自然回应,“遇水会皱,干洗药剂会破坏面料弹性光泽,你直接给我就好。” “也好。”年乐不太清楚高档正装怎么清理,选择听从衣服主人的安排。 霍蔚然目送年乐上车,在别墅大门口站了许久,直到看不到车的踪影,方才回到别墅。 弈心杯决赛有直播,霍蔚然早早准备好,因为不太懂围棋,所以特意找了专业讲解,在线上分析战局。 直播比赛中也有讲解,霍蔚然听了四强赛的,但并不太明了,所以找了私人的,可以随时询问。 一路通畅,年乐被送到赛场楼下,刚进大门,就看到孟城被一堆记者围的严严实实。 “孟城七段,你是否有把握赢过这位横空出世的业余三段棋手?” “请问孟城七段,这次比赛,是否是你继对抗赛后,近几年最好的一次发挥?” “孟城七段,刚刚和你一同在车里的,是不是您父亲孟天元?” 年乐在另一边安静通过安检,到达棋室后喝几口水,和记谱员聊了两句,方才等到孟城进门。 “抱歉,来迟了。”孟城快步赶来坐在年乐对面,目光一刻不离面前的人,身体因为激动,下意识紧绷。 记谱员有些好奇的看向孟城,孟城七段笑面虎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但今天,却没见到他那熟悉的笑容。 并且按开赛时间来说,现在也不迟,孟城的段位,不知道比这位业余三段棋手高了多少,只是比他迟了一点,但孟城七段不仅道歉,好像还有点……紧张?
第33章 “不算迟。” 年乐淡淡一笑, 清润嗓音悦耳。 孟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每一点细节。 孟秋幼时长的就可爱,皮肤又白又嫩, 一双大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 不哭不闹,只是好奇盯着人看, 整个崽乖巧又软绵, 那时的大人总是喜欢抱着他玩,怎么也轮不到孟城这个哥哥。 等孟秋再大一点,显现出惊人的围棋天赋, 立即就被他师父接走培养, 再见面时, 孟城已经快认不出眼前容貌出尘精致的小孩,就是自己的小秋。 但小秋还认得孟城,从师父怀里小跑过来, 牵着孟城的手,声音轻软的叫他城城。 那段时间,两人同吃同睡, 孟城上学前班,孟秋去师父那学围棋,因为知道孟城怕黑, 小秋无论多晚都要回来, 牵着孟城的手,在被子下跟他小声讲, 今天又学到了什么。 孟城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小秋的场景。 当时母亲离世不到三个月, 父亲带了另一个女人来,那人怀着孩子, 不满孟秋不肯喊她母亲,之后又说是孟秋推了她,自己不计前嫌,有人脉关系,要将孟秋送到国外贵族学校读书。 小秋当时只有六岁,孟父怕他路上大哭大闹,骗他喝下带药的果汁,小秋昏昏沉沉被人抱上车,眼睛轻阖着,也许是听到孟城的哭喊声,眼角缓缓滑出泪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半分。 孟城从来没有那么绝望,即便是长跪父亲和继母面前,也没有动摇他们的决心。 继母生下孟无忧后,开始用孟秋拿捏孟城,如果孟城做不到一个好哥哥,好儿子,大洋彼岸的孟秋,不仅会被断了生活费,还会失去继续上学的资格,搞不好就要流落街头当乞丐。 孟城这么多年竭力做到最好,十几年如一日,终于让父亲松了口,说只要能赢得对抗赛,就能去见孟秋一面。 孟城整夜整夜的下棋,是哪怕用生命做交换,也要得到这场胜利,但在获得冠军后,父亲却食言了。 也许是被发疯的孟城逼到没有退路,他才告诉孟城。 孟秋早就死了。 只是为了不让他难过,所以才一直瞒着他。 孟城想象过无数个和小秋再度相遇的场景,最后得到的,是他们从领事馆拿来的死亡证明,日期标准,是好几年前。 世界坍塌,也不过如此。 但孟城不甘心,不相信那个会紧紧牵着自己手的小秋会离开这个世界,拿着各种线索去找,最后却发现继母根本没有送小秋去所谓的贵族学校,而是把他扔进一家专门教育问题孩子,臭名昭著的感化院。 那所感化院后来发生火灾,两百多个孩子葬身火场,小秋的死亡证明,也是开自这场事故。 孟城只觉得可笑。 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笑话,好人只能迎接最痛苦的死法,而该死的人却平步青云,家财万贯! 需要有人去撕破他们脸皮,捏紧他们心脏,连着血肉扯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从美国回来后,孟城只字不提过往,心也再没落到棋盘,无视众人的讥讽冷落,一心只要达成构想。 参加弈心杯原本只是为了应付任务,意外进了三十二强,孟城本没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但雪连城七段却突然风尘仆仆的赶来,和孟城下了一局长生劫。 长生劫。 白子扑入破眼,黑方入气送吃两子,不让它做成死棋形,白方只得提子,黑方继续扑入,来回往复,循环不止。 按老规矩这是和棋,白棋未死,黑子也未灭。 孟城有所察觉,雪连城更是从棋罐里拿出一枚雪白的棋子,放在孟城面前。 小秋抓周时,抓的就是一枚白子。 白棋未死。 孟城不相信任何人突然释放的善意,但如果真的是有小秋的消息,孟城也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 在餐厅对上那双琥珀色眼眸后,孟城几乎失力,像是做梦一般,看到小秋成年后的模样。 他已经长开了。 他目光轻和,浅浅的瞳色透出几分清逸,五官精致,他明明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但身上带的却是文雅气质,整个人温润又沉稳,仿佛世间最深的丑恶也无法将他沾染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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