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猛然转头,阴狠道:“你叫了援兵?!” 钱仲贺道:“兵不厌诈。” 阿布眼神暗了暗,恶声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他的手指刚碰上扳机,倏然间腹部一阵剧痛,暖流涌出,不敢置信地低头,鲜血喷薄而出,是一击弹伤。 阿布扭头看向身后,一道清癯修长的身影站在长廊尽头,手中的枪管还发着热,硝烟的味道刺鼻难闻,却见那人眉头都未蹙一下,冷淡地望着他倒下。 救援船只正在向货船靠近,直升机也盘旋于货船上空,迎着旭日,在最后的时刻抵达。 谈宴打出那一枪,耗尽了所有力气,步伐沉重地朝钱仲贺走去。 那双清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钱仲贺,谈宴哑声开口:“我还没有同意你独自行动,所以我砸窗逃了出来,你不能怪我。” 碧空苍穹上直升机盘旋于飞,机翼轰鸣不断,扇出旋风,将两人的发丝都吹起,沾血的衬衫迎风而动,像是宣告无声的胜利。 钱仲贺微微一笑,像是缓释了所有疼痛:“你救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谈宴望着比刚才更加狼狈的钱仲贺,心脏抽痛,他张了张口,想要回应,可余光却瞥见船舱内一闪而过的阴影,被劈晕的钱刚寅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钱仲贺。 还未等谈宴大脑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挡在钱仲贺身前。 砰—— 一声枪响,谈宴的左胸中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向钱刚寅,对准他的头颅,但子弹轨迹偏差,只击中了他的手腕。 钱仲贺倏然惊愕抬眸,指尖发麻战栗。 钱刚寅还想再补一枪,可救援直升机迫降于甲板,瞬间涌出大批海警,他见势不妙,连忙弃枪逃走,可却被海警抓住,反扣住双臂,银质手铐扣在手腕上,让他动弹不得。 谈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缓缓向后倒下,跌入钱仲贺的怀抱,残阳哀雪般无力滑落,像是演奏完最后绝唱,清瘦的身体如同中枪的鸟儿垂落。 谈宴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拯救了他爱的人。 他的口鼻不断喷出鲜血,不论钱仲贺如何擦拭,却也总是擦不干净,钱仲贺颤抖着手指,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时般心慌。 救援船只靠近货船,一批又一批的警察登船,将那些喽啰一网打尽,周遭混乱不堪,声色嘈杂,可钱仲贺的世界却仿佛失声失色,眼里只有谈宴胸口怎么止也止不住的鲜血。 钱仲贺只能听到谈宴孱弱的喘息声,悲痛欲绝:“小宴!” 他快要发疯,快要失魂,那一枪本想打在他身上,可却被谈宴挡住,如若没有谈宴的阻挡,那枚子弹应当落入他的心脏。 钱仲贺恍若杀魔,被谈宴胸膛前的鲜血刺到双眼通红。 谈宴指尖冰凉,眸光涣散,轻声道:“还好……你没事……” 钱仲贺的心恍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喉间像是被塞血的棉花堵住:“你……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他像是给自己寻求安慰,沾血的手指紧紧捏着谈宴的肩头,一遍一遍地呢喃谈宴不会有事,可心脏却像被掏出大洞,疼地他几乎不能呼吸。 谈宴感觉眼皮重有千斤,浑身发冷颤抖,他好想在这里睡一觉,声音越来越低:“我好累,胸口好疼,仲贺,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家……”钱仲贺双目通红,落下滚烫的泪珠,捧着谈宴的手,哽咽道:“你别睡,小宴,听话……不要睡……” 谈宴感觉脸上有阵阵凉意,一滴两滴,可他实在太困了,察觉不到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滴…… 天,应该亮了吧。
第80章 有些偏执 钱仲贺早已忘记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可他却永远都忘不掉这一天,谈宴生生为他挡下一颗子弹,殷红的鲜血像是流不尽的沙漏,转而化成凌厉冰冷的箭弩,刺穿他的心脏。 谈宴被担架送入手术室,冰冷的红灯亮起,宛如从阎王手中抢人,钱仲贺失魂落魄地站在手术室外,望着‘手术中’的标识,只觉得过于刺眼。 钱仲贺红着眼框死死盯着手术室,他向来不信命,不信佛,可此时却想对四方神佛求拜,保他爱人平安渡险,他攥着拳头抵着眉心,一心一意全是求谈宴平安。 谈宴中枪的画面不断在他大脑闪烁,他像是自残般将那些画面深深刻在脑海里,让他铭记,让他无法忘怀。 冰冷的病房走廊没有人气,向来矜傲的钱仲贺此时却无力地倚靠着白墙,发丝凌乱,衣衫污血,外套攥在手心,手臂青筋绷起,隐示此时即将崩溃的情绪。 匆匆赶来的孙齐何时见到过钱总这番狼狈模样,全身上下看不到好肉,唇角淤血,眉眼发青,他连忙过去扶住钱仲贺,焦急道:“钱总,我们先去处理一下您身上的伤吧,您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谈夫人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可钱仲贺却木着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像是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自嘲道:“比起他为我挡的枪口,我这点伤真是微不足道。” “可这是两码事,您的伤也得处理啊。”孙齐碰上钱仲贺的倔脾气,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您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夫人要是知道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也不会同意。” 钱仲贺的眸子亮了一瞬,但却又决绝地拂开孙齐的手,“不用管我。” 孙齐拿他没办法,正愁地焦头烂额,谭闻绪带着人走来,他望着钱仲贺浑身是伤,触目惊心,也皱起眉头:“仲贺,你赶快去处理身上的伤,这里我派人守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钱仲贺只是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他。” “你真是——”谭闻绪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感叹一声,“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钱仲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谭闻绪没法子,只好让护士来这里给钱仲贺简单包扎伤口。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分一秒仿佛都被无限延长,手术室的仪器滴答作响,病房门开开合合,可出来的每一个医生都面色沉静,始终没有谈宴的消息。 钱仲贺神经紧绷,挺直的背绷成一道直线,他像是被拉满弦的弓,紧绷到极致,双眸通红,几乎有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可他还在强撑。 他一动不动地守在病房外,无比希望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谈宴。 终于,手术室的房门再次被打开,穿着无菌服的医生走过来,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钱仲贺悬着的心瞬间吊起,跌跌撞撞走过来,哑声道:“是我。” 医生道:“手术很成功,那颗子弹击中的是病人的左上方胸膛,并未击中心脏,没有造成致命威胁,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将转入ICU病房,需要家属签字,你是他什么人?” 钱仲贺肉眼可见地松了劲,深呼一大口气,仿佛刚步入死刑场的他被赦免,从阎王手里收回了命,一字一句道:“我是他丈夫,我可以签字。” 上天一定是听到他虔诚的祈祷,救回了他的爱人。 谈宴被转入重点监护病房,目前仍旧处于昏迷状态,钱仲贺只能站在病房外观望,暂时还不能入内,谈宴鼻腔带着呼吸罩,闷重的雾气将他的脸颊遮掩,看不真切。 钱仲贺望着谈宴夹着血氧仪的手指,手腕还残留着捆绑的痕迹,红印未消,深深刺痛着钱仲贺的心脏,被他放在心尖手心里宠着的人,却在他的庇护下被绑架,遭受了这些痛楚。 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却被那些疯子折磨。 钱仲贺的眸光逐渐变得阴沉可怖,酝酿着惊涛骇浪,脸上的伤痕衬得他的神情愈加晦暗幽深,捏紧的拳头表明决心。 他会让那些伤害过谈宴的人付出代价。 谭闻绪扯着钱仲贺的肩头,无奈道:“这下人没事了,总可以好好处理你自己的伤了吧。” 钱仲贺冷淡地点头,开口:“处理好伤后,你来找我。” 谭闻绪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钱仲贺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处理起来并不费劲,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谭闻绪才走进来,调侃道:“现在冷静了?知道缓急轻重,要先解决那些人了?” 钱仲贺开口道:“我要让那些人伤害过谈宴的人,永无翻身之日。” 谭闻绪递给他一封文件,“你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这些是钱刚寅近些年犯罪的证据,我都找人收集好了,有些他来不及销毁,便等于是落了把柄在我手上,他的公司这些年账目作假,现金流量与实际借贷水平完全不符,涉嫌偷税漏税,如今有知情人士向我爆料,我转交给你处理。” 钱仲贺眼神低沉,一张一张翻着文件纸,低声道:“还不够。” “这些就够他吃上一壶了,”谭闻绪道,“再加上他绑架谈宴,还持枪杀人,造成重大伤害,最低都得判十年起步,他这种情况大概会判个无期徒刑,后半辈子可能都得吃牢饭。” “那我就让他来个数罪并罚,”钱仲贺嗓音低沉,“据我所知,这些年钱刚寅在沪市开了个地下拳击场,前两年给拳击选手们使用过量违禁兴奋剂,弄出了几条人命,但最后都让他只手遮天掩盖下去,这些消息也都销声匿迹,如今,是该重见天日了。” 谭闻绪惊讶道:“这你都知道?你到底调查了多少东西?” 钱仲贺将文件收好,眉宇冷淡:“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谭闻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第一次没有以后辈的目光去看他,而是以平视的眼光审视他,才发现钱仲贺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豹子,而是长满利牙的野狼。 浑身透着血气。 和谭闻绪分手后,钱仲贺拖着满身的伤重新回到谈宴的病房,两人的病房相隔并不远,可钱仲贺却在自己的病房里待不下去,一定要来看护谈宴。 目前危险期过去了,钱仲贺被允许进入谈宴的病房。 钱仲贺坐在病床旁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谈宴的脸颊、脖颈、手臂,擦去那些让他惊心的血迹,冰凉的手指毫无血色。 青色的静脉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更显突出,钱仲贺用大手包裹着谈宴的手,试图将指尖的温暖传递给他,低声道:“小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你放心,那些绑架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跑掉,一个都不会放过。” “……” “我知道小宴最乖了,答应我只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睡醒了,对吗?外公说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还等你回去看呢。” “……” “别睡太久,不要让我担心。” “……” 钱仲贺话不多,平日里两人相处都是谈宴说话,他时不时应声,可今晚钱仲贺却成为说的最多的那人,谈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回应他的只有孱弱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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