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罗青责怪地拍了拍顾源,“你有自己的事,别老耽误在我一个老人家身上。闻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起码都记得很清楚,比他强一点。” 奥卢意外被点名,看了眼罗青,没说话,只是转身把罗青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到衣橱里去。 “是是,”顾源随口应承着,看到热水壶空了,就拿起热水壶出去接热水,“你们再陪太太待一会儿,我出去接个水,晚饭应该也差不多了。” 沈良庭点点头。等顾源走了,这是单人病房,就他们三个。罗青只是看着奥卢,也不说话,沈良庭就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这种寂静。从前他来这里,都是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给罗青念书说话,现在罗青神志清醒,他总不能再干这种事。 “为什么不坐下来?”最后还是罗青先招呼的。 椅子只有一把。 沈良庭就拉着奥卢到沙发坐下, 罗青的目光在他们自然而然牵着的手上一顿,很快又挪开了。 “你以前是常给我念书的,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愿不愿意再念一段给我听?”罗青轻轻说。 沈良庭意外罗青居然真的记得那时候的事。连忙点点头,从床头柜里拿出书,书签还夹在里面。 他接着念下去,直到顾源推开门进来。 “咦,怎么又念上书了?” “整日闷在屋子里无聊,眼睛又花了看不了字,有人念书多有意思。”罗青温声笑了下。 沈良庭合上书站起来,“阿姨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常来念念。” 罗青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奥卢,突然说,“闻璟,阿源,你们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良庭说。” 顾源拖着奥卢走了,奥卢先是皱着眉不情愿,很犹豫地看着罗青,拉着沈良庭的手指甚至用了力气,是沈良庭冲他说了声没事,奥卢才跟着顾源离开,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病房门关上。 罗青一直盯着奥卢的背影。 沈良庭上前一步,“他不记得您了,所以感觉陌生,您不要怪他。” 罗青低头有些怆然,“哎,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可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就相信你了呢?” 沈良庭顿一下,半垂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他对您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独自承担下所有,“可他为了满足你的要求,也牺牲了太多。他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不是什么棋子或傀儡,作为母亲不该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到他身上。我觉得您之前做的并不全对。” 罗青换了语气,“沈良庭,你这样指责我,不怕我对你的成见更深吗?” 沈良庭抬起头,收紧手,身体立的像一杆标枪,不肯倒,“怕,当然怕。但你不喜欢我,他夹在中间,是最为难的一个。我父亲害了傅叔叔,我在你面前永远是有过错的。闻璟隐瞒这么多事,无非是不想恶化我们间的关系。” “那你还这样对我说话?” “我不能不说,”沈良庭目光坚定,“我爱他,没法看他之后还要背负痛苦下去,也没法任由你误会。这么些年,他一直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下,这片阴影是因为您而日益加重无法消散。” 罗青身子微微一颤,“我?” “你心里有怨恨,他也就无法解脱。母子连心,他没法不感同身受。” 罗青呼吸一滞,半晌,她抬手指了指沈良庭拿着的书,“那你之前每日来给我念书,也是因为爱他吗?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些事对你改观?就这样同意你们在一起?” 沈良庭摇头,“我没想这么多,我只知道你生病了,他回来了会难过,我想您好起来。” “你觉得我会相信?” 沈良庭一顿,“不用相信,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不会因为别人就分开,就像之前说的,他是独立的,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如果有一天他想跟我分手,他会自己跟我说。”沈良庭转身把书放在沙发上,话题又扯到了这个绕不过的坎上。“抱歉,您还是病人,我不该跟您说这些。您好好养身体,我先走了。” “等一下!”罗青叫住他。 沈良庭背朝她僵硬地站着。 “你转回来。”罗青说。 沈良庭只好转过身。 罗青半直起身,脸色因为刚刚的争执而有些泛红,“你就这么坚定他也是这样想的?” 沈良庭点头,“是。” “那就算他为了你不要我这个母亲了,也没关系?你会让他这么做吗?” 沈良庭面色一白,“不会。母子亲情不会变,他始终是您的儿子,”沈良庭顿了顿,“我也是,我们只能尽力让您成全。” “你看,”罗青听到这话却微微吐出一口气,身体重新靠回枕头,“又回到之前的问题了,如果不是你照顾我,替我念书,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愿意成全你们?你不这么做,也就不会有这个结果。所以谁都无法证明你没有目的。” 沈良庭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罗青情绪激动起来病情恶化,只想快点离开。 罗青却又叫住他,“良庭,你听不懂吗?” 沈良庭一愣,“听懂什么?” 罗青盯着他,语气舒缓下来,“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愿意来照顾我,后来知道了,仍旧愿意过来。你是好孩子,跟你父亲不一样。” 沈良庭这才意识到上次罗青是装疯卖傻地故意让顾源告诉自己真相。 他怔了怔,无论如何罗青是傅闻璟的妈妈,沈良庭的妈妈不在了,所以他更知道亲情的意义。他看得出罗青爱孩子,只是被仇恨的执念蒙蔽了眼睛,他怎么会让傅闻璟也和他一样落得个孤家寡人的样子? “我这段时间想了许多,闻璟这一次遭遇就当是重生了一次,我给了他第一次生命,可惜没有好好对他,逼得他把这条命又还给了我。现在你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没有你,他回不来,我得谢谢你。”罗青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沈良庭走过去,罗青抓住他的手,眼波柔和了,“答应妈妈,你们会永远陪在对方身边好吗?无论再发生什么,他不会辜负你,你也不要离弃他。” 沈良庭被握着的掌心一下出了汗,他呆呆望着,眼前的女人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是一个年迈慈爱的母亲。 片刻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大步走向奥卢,然后猛地抬手抱住了他。 奥卢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墙。抬手回抱回去,温柔抚摸怀里人的头发,“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沈良庭把脸埋在男人颈边,声音微颤,难掩喜悦地贴着他耳侧说,“傅闻璟,妈妈答应我们在一起了!” 男人一愣,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 夜晚,住院部走廊的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闪烁。 “先生,这么晚了你是来看望病人吗?”值班的小护士从值班台后站起来,走廊里的男人转过身,她才认出来,表情缓和下来,“是你啊,白天不是来过了吗?” “不好意思,我有点东西落在这里,过来拿一下。” 小护士重新坐下,“那快一点哦,病人都休息了,不要吵到别人。” 男人点头答应,转身推开病房的门。 走近病房,却没有去找落了的东西,而是走到病床前,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褪去往日精致妆容,老态毕显。老人嘴微张,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口水,男人从床头抽出纸巾,弯腰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扔掉纸巾又发现肩膀露在外头,就伸出手往上拉了拉被子,盖到了脖子下。 顾源洗完碗走进来就看到,昏暗屋子里,病床旁站了一个人。亏得他稳重,没吓一跳把手里的碗砸了。 仔细辨认出人。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沈良庭来了。”顾源把碗放到柜子里,抽了纸巾擦干手才走回去,“太太睡眠不好,刚吃了安眠药才睡着的。现在醒不来的。” 奥卢把目光从罗青脸上移开,“不用叫醒,我落了手套在这,拿了就走。”说着转身越过顾源,走去沙发那儿,弯下腰,很快在夹层处找到了手套。 “这么晚了才来拿手套?”顾源跟在他身后。 “嗯,回去了才发现忘了。” “也没必要这么深更半夜来吧?明天一早不行吗?” “明天有明天的事。”奥卢应付两句,往门那儿走。 顾源却跟他跟出了门,站到走廊,“奥卢!”开口叫住他。 奥卢停下脚步,“怎么了?” 顾源单手插兜,声音迟疑,“没什么,我听沈良庭说你不愿意手术?” “是。” “为什么?” “风险太大。” “不想找回记忆吗?”顾源问。 “不用急。” 顾源噢了声,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太太已经把东西还给沈良庭了,你不要再怪她了。” 奥卢喉结滚了滚,故作不解,“什么东西?” 顾源的试探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蹙起眉,“沈良庭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吗?” 奥卢耸了下肩,垂着的手上,拇指却习惯性地摩擦着无名指的指根位置。 傅闻璟自父亲死后就一直带着父亲留下的戒指,落海后戒指找不到了,习惯仍没法改变。 顾源发现这个细节,眼皮一抖。他不确定习惯的残留是否跟记忆有关,却有种莫名的直觉,“闻璟,其实逃避不是办法。你以前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突然间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下没有问题。但过去发生的事始终是真实存在的,你不可能抹杀掉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即使你愿意,你觉得对不起的人、你在乎的人他们在等的明明是过去的你,你要让他们失望吗?” 顾源站得笔直,隔着半条走廊的距离,对奥卢说,“休息够了就回来吧。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利星闹得一团糟。” 傅闻璟不在,利星两派势力互相倾轧,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谁也没有本领彻底胜利,各种政策朝令夕改,或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的确是一团糟。 奥卢仍旧没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沉重地望着医院走廊前方,然后抬脚离开。
第109章 香气 从医院回去,路上沈良庭跟奥卢说了病房里的事。具体对话内容删繁就简,很多东西他不好意思说。 奥卢坐在副驾驶,“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去看她吗?” “嗯,”沈良庭清了清嗓子,“你不用担心,你妈妈恢复得不错,她今天说话时都把我绕进去了,有条有理,思路很清晰。” 奥卢微微笑了下,“谢谢,良庭,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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