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的几个侄女,挥舞了一下拳头:“动静都小点听见没有,我要午睡,你们敢闹大动静,我就打死你们!”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欺负弟弟,不然脸给你们抽烂!” 田秀娟闻言看了一眼陈赐业。 陈赐业掐着她的后颈一路回了房间,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到关门才被掩上:“看什么看,老子给你眼珠子挖出来……” 陈望的房间不大,鸽子也不是第一次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上一次只有陈望一个女孩子盯着他,这回是三个女孩一起盯着他看。 鸽子手心沁出汗水来,坐在房间的一角里,满脸写着乖巧。 陈念腾出没有抱娃娃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她们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鸽子:“呵呵呵。” 有区别吗?明明就很吓人! 陈望一直用那双丹凤眼看着鸽子,面无表情比有表情的陈念看着还让人觉得生理不适。 就连陈盼也一直在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哥哥,男孩子和女孩子到底哪里不一样?” “哥哥,爸爸为什么天天骂我赔钱货?” “哥哥,为什么妈妈每天都在哭?” “哥哥,妈妈晚上哭的很惨,我要怎么办?” 看着陈盼水灵灵的大眼睛,鸽子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她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来自原生家庭的困扰,有些事儿对于很多人而言一辈子都是遇不到的,可对陈盼而言,却早早成了日常和必修。 陈念看着鸽子为难的样子,赶紧解围:“盼儿,哥哥才刚来咱们家做客,怎么会知道你的问题呢?你都六岁了,不能为难哥哥对吗?” 陈盼点点头:“我知道的!我六岁了,我是大孩子了!” 鸽子缓了一口气,对陈念感激的笑笑。 陈盼的下一句话又让他陷入发愁状态:“爸爸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找个人嫁了换彩礼了,姐姐,什么叫嫁人?” 陈念哑然:“就是……可以当妈妈了。” “当妈妈就要天天哭,我才不要当妈妈。”陈盼大大咧咧掀开自己的衣服,看自己软乎乎胖嘟嘟的小肚皮:“妈妈说我就是从这里蹦出来的,我会生一个我吗?那我不要。” 她把娃娃放在肚皮前面,对比着大小。 鸽子眼疾手快的给盖回去:“这可不兴看!!” 陈盼歪脑袋:“不可以吗?” 鸽子实在没有忍住,揉了揉陈盼一头软乎乎的头发:“不行不行,我是男孩子,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他们就可以亲,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陈盼正处于一个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年龄,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十万个为什么在世,鸽子听到头大,突然想到自己老妈养育自己的不易。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这么烦人的时候。 那么暴躁的老妈……自己应该没少挨揍吧? 陈念和陈望哄完陈盼,这才能跟鸽子好好说话。 陈念作为已经成年的大姐,比另外两个姑娘都要成熟些,尽管鸽子来之前已经被青黛叮嘱了要小心这三个姐妹,可说话的时候鸽子还是容易被这样好相处的人给关心的想不起来警戒。 陈家三个女儿长期生活在父辈的鄙夷和不屑中,很会察言观色,每当鸽子露出为难的情绪,陈念就会开口帮他解围,没有一次让鸽子因为窘迫而开不了口的。 鸽子也频频向陈念投去感恩的目光。 聊天的气氛这么融洽,鸽子也终于找到机会问出自己想要问的话来:“陈念姐,你为什么喜欢娃娃啊?我也不是说喜欢娃娃就幼稚,可按说你现在的年龄,应该已经在上大学了吧?” 陈念摸着自己怀里的娃娃,用手指顺了顺娃娃卷曲的头发,坐在地毯上的身子直了直,语气很是不经意:“啊,在我们家,上完初中就不会让我们再读书了,等到18岁就是要嫁人的。” “凭什么啊!”鸽子很是不满:“妇女能顶半边天呢!凭什么就不让上学了!”他声音大了些,引来陈念诧异的一眼:“不,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也是第一个替我们打抱不平的……我妈妈都没有这样跟我说过呢。”陈念看着鸽子的眼神越发亲切,像个真正的邻家大姐姐,身上散发着温暖而吸引人的气质来:“望儿一直跟我说你人很好,我之前还没有注意。”她语气低落下来,每一个字里都带着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宽慰:“她说,你会尊重我们,让我们觉得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鸽子挠着头有些害羞:“我妈说,男女之间不管什么关系,起码要做到相互尊重。男生不能仗着自己的力气去欺凌弱小,更不能欺负女孩子。那样并不能证明自己的勇武,反而会证明自己的无能。” “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只用拳头说话。” 这话是鸽子的妈妈告诉他的,原话是不是这样鸽子也记不准了,不过大体意思肯定是没有变的。 “是吗?”陈念一双明眸善睐的眸子里冒出点点星光:“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是你爸爸和叔叔们做的不对,你们不用对自己的性别感到自责的。”鸽子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意图:“所以,陈念姐,你喜欢娃娃是因为伯伯他们只给你玩这个吗?” “或许吧。我一开始对娃娃,还真没有那么喜欢来着。”陈念看着手里的娃娃,手上用了些力气。 一旁的陈盼过来偎着她,眼睛眨啊眨的,嘟着的小嘴巴上挂了点口水,看起来是已经困了的模样。 陈念抱过陈盼,将她搂在怀里哄她睡觉,用口水巾将小丫头嘴上挂着的口水擦干净,依旧回答着鸽子的问题。 她原本并没有多么喜欢娃娃,陈念在陈望出生之前,一直觉得很孤独,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可是家里却没有人爱她。 小孩子或许不懂的那些大道理,可是对于感情是很敏感的,不爱就是不爱,亲情淡薄就是亲情淡薄。 后来,婶婶怀孕了,全家人的目光都在那个还没有出生的胎儿身上,连带着陈念也对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充满了期待。 出生的是陈望。 所有人的希望都落空了,只有陈念还和之前一样高兴。 她很喜欢自己的妹妹,陈念觉得妹妹就是天下最可爱的小生命,她亲眼看着这个小生命慢慢长大,哭着笑着撒娇着,一路跌跌撞撞奔向她的怀里,喊她姐姐,让她开心。 这个感觉,或许就是陈念一直没有明白的幸福吧。 再后来,这种欢喜在陈望一天比一天减少的笑容之中终于也染上了一层悲哀的色彩。 她渐渐长大了,承受的压力和迫害也一天多过一天,陈赐业下手也终于没有了顾忌。 几次将陈望差点就打死。 陈望的哭声一天多过一天,绝望的神情也一天浓重过一天。 那个时候,陈望才几岁啊。 和陈念一样,在父母那里,感受不到爱意,只有嫌弃和被视为累赘的情绪。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盼出生了。 陈念依旧爱这个妹妹,只是她心里更清楚的是,这个妹妹的出生无非是意味着悲剧的再次轮回。 这栋楼里的女人,只有悲剧这么一个故事结尾。 陈念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妹妹们的名字,都蕴含着父母们对“儿子”这两个字的期待。 念儿、望儿、盼儿,哪怕平时父母叫她们的时候都读的轻音,也改变不了这个名字的本意。 念“儿”、望“儿”、盼“儿”。 陈盼的到来,坚定了陈念的想法。 她不想让陈盼和自己、和陈望一样,有一个如此悲哀的童年。 她的妹妹,要幸福才行。 陈盼出生的时候,陈念终于央求着妈妈,买来了姐妹三人人生第一份礼物。 一人一个娃娃。 娃娃并不好看,也并不昂贵,但陈盼很喜欢。 小小的一个,眼睛还没有睁得很开,就知道看着姐姐拿着娃娃逗自己的手了。 从那之后,每一个月,陈念都会弄来一个娃娃给自己的妹妹。 “你每个月都要弄一个娃娃,伯伯会答应吗?”鸽子对这个故事提出了质疑。 这仨老爷们哪个也不像是会疼闺女的人啊。 陈念看着鸽子:“一开始或许会有些困难,……解决困难就好了。”她感慨着:“妈妈们的肚子大了又平大了又平,我却没有见到她们再生下来过任何一个孩子,直到后来,妈妈再也怀不了孕了。爸爸就一直骂,说是妈妈的问题。” 她的唇角突然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是筹谋已久得到满足后的畅然:“只有我知道,这的确是妈妈的问题。” 陈念鼻腔中发出连串的气音,无声笑了起来。 鸽子无端萌生出想要拔腿就跑的念头。 “因为妈妈……早就死了!娃娃怎么会怀孕呢?爸爸真是蠢啊……”陈念抱着陈盼的手依旧很轻,她轻抚着陈盼粉嫩嫩的脸蛋,而坐在一边的陈望,对于这个答案丝毫没有诧异,就连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鸽子没有说话,看着陈望的脸,冒出一个猜测。 “妈妈在给我买第二次娃娃的时候,就死了。”陈念继续道:“所以我才能这样得到我的娃娃们,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到现在。” “妈妈们总是哭,她们总是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陈念终于脸上出现愤怒的情绪,在发现这种情绪影响到了睡着的陈盼时,又将情绪收敛回去:“既然这样痛苦,就不要活着了,让娃娃代替她们,承受来自爸爸给的痛苦,不好吗?让妈妈们像娃娃一样,活在娃娃的身体里,不用被打,不用一直生孩子,不用被欺负……我来当妈妈,我来照顾娃娃,我来让她们幸福,不好吗?” 陈念疯了! 鸽子起身想走,却被陈念的下一句话镇住:“望儿说她很喜欢你,你愿意一直留下来陪我们吗?” “开什么玩笑!”鸽子立刻拒绝:“怎么可能!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活着有什么好的……”陈念很失望:“活着只有痛苦而已,我们等了这么久,才遇到一个你这样的男孩子,愿意跟我们好好说话,不会动不动就打我们,陈望就这么点愿望,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就不能替她完成呢?” 鸽子顿感委屈:“当好人还当出错来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太多了……”陈念的眼睛看着已经盈满了泪水,可始终没有落下来。 陈望终于有了点动作,她转头看着鸽子:“你真的不能留下吗?” 鸽子依旧拒绝:“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留下。” 现在已经不是沟通的时候了,鸽子取出自己的道具,心里却始终有个声音让他不要这么快就下手:他不应该有这种怜悯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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