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奕白就不敢说话了。 外面的风啊在吹,雨啊在下,迈巴赫行驶在风吹雨打里,再昂贵,也得淋湿。 江琛喝醉了不爱说话,回去就睡了,乔奕白反而睡不着了,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大半夜的,发现江琛又醒了。 乔奕白看着他拿了盒烟去阳台,下过雨的夜晚混着潮湿和青草味,江琛捏着跟烟没吸,只闻味。 他穿着个无肩背心,肌肉健硕,却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落寞,仿佛风能吹倒,雨能砸倒。 于是乔奕白起身拿了个小薄毯,盖在江琛身上,陪着他一块裹进去,一同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江琛哥哥,你要不发微博说恋爱了,好不好?” 乔奕白说完这句话才开始看江琛,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拿鼻子亲昵的蹭他下巴,像是在安抚。 “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你恋爱了,但只有我知道,你,是我的。”
第33章 看到新闻的时候,唐安晏料想江琛心里也不舒服,但他清楚江琛又不是那种特别爱发泄的人,大多有什么情绪能自己消化的都消化了。 那真也跟在唐安晏旁边看新闻,他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也能大体懂里面的意思,认真的看完之后,他皱着眉头靠过来,撒娇让唐安晏抱,然后从怀里看着唐安晏问,“乔乔……没……事吧……”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江琛指定就闹翻了天给自家小孩讨回公道,既然没出声,就肯定也不是特别大的意外。 唐安晏低下头给他解释了一下,那真就小口小口的往外吐气,结结巴巴的说“那就好。” 唐安晏顺势垂头亲了亲他,然后问,“那真,你觉得你江琛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真低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对很多特别复杂的情感和事件都没法太深的感悟,可那年辗转交通从北京来大凉山,夜爬钢梯,帮着他打包行李,又再度下山,开车带他去北京的江琛,一路上都在细心妥帖的安抚他的情绪,可那时候的江琛眼里分明是不快乐的,也有点因为某些事情困扰带来的纠结。 在他迟钝又不太聪明的世界里,江琛是难得的,从头到尾对他发挥善意的好人。 那真胳膊绕着唐安晏的腰,给了唐安晏一个意料之外又无力反驳的答案。 他把头凑到唐安晏肩膀上,有点困了,声音有气无力的道。 “是一个……很爱……乔乔……的人……” 收到这句话的时候,江琛还没睡着,乔奕白已经靠在他怀里睡了,手背上的擦伤已经上过药,刚才趁他睡着了江琛才看见他肩膀上也有,虽然没出血,但血瘀看着好像更疼。 那条微博江琛到底也没发,他好像对乔奕白向来没辙,不管是十二岁那年,还是二十一岁那年,或者对现在二十三岁的他来说。 —— 江琛二十四岁的那年年末,乔奕白二十二岁。 那天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他们一起在孟家老宅过的年,当着孟娇的面,以爱人的身份。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年。 对乔奕白来说。 年初刚过二月二,乔奕白接到袁丽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也只是见到大沥最后一面。 袁丽说大沥醒了有五分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留给乔奕白的。 袁丽拿手帕擦泪,抖着声音重复给乔奕白听。 “乔哥,我存银行了一点钱,没多少,就三万,卡在柜子里装饼干那个蓝色盒子,密码是你刚来北京那天。” 然后才是交代给袁丽的。 袁丽没给乔奕白提。 她当时握着大沥的手,看大沥还在努力的挤出笑来。 “那个烧烤摊算我对不住你的,幸好咱俩没结婚,不然,你可就苦了。” 交代后事一般的回光返照,了却人间事,又匆匆离开了这人间。 三年的各种治疗费用,袁丽的妥善照顾,乔奕白无处可去时的避风港,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们都坚信大沥会醒过来。 如同袁丽当初说的那句,只要不死,就是活着。 于是他们期盼着,祝愿着,畅想着,祈求着。 后来都化为一场乱了三年的梦。 一瞬间清醒。 从来到医院,到离开医院,再到去往大沥当初的出租屋。 乔奕白没落过一滴泪。 煤球刚走的时候,他还不能够好好消化自己的情绪,要歇斯底里,要自怨自艾。 这样的痛苦来的多了,人反而会变得麻木。 他安静的收拾大沥的东西,从大沥说的那个柜子里翻出了蓝色的饼干盒。饼干盒有一定的年代感,还泛着铁锈,盒顶甚至有一部分下凹下去。他用了点力气才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大沥说的银行卡在最底层,用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卡槽装着。 里面还有一些什么纽扣,缺了角的纸币,还有一张好像是收据。 乔奕白把褶皱的纸一点点打开,上面的字迹有点掉色,但还是能分辨出那上面写着。 xx手表,2350元。 是大沥当初说捡到,然后送给乔奕白的那一个。 直到这时候,从医院开始便憋了一路的眼泪如涌出的泉水,试图浇灌这些难得的真心实意,让它生出芽,开出花,还他一个真实的大沥出来。 这间破旧又狭小的出租屋里,承载了乔奕白和大沥初来北京的雄心壮志,盛满了两人摸爬滚打混迹生活的心酸,也记录着他们一点一点变好的人生。 从睡桥洞到租得起一间小点的屋子,从捡破烂翻垃圾桶到打零工,从小小的不起眼的服务员到后来的烧烤摊老板。 命运如同一个大写的圆,他们沿途路过一切美好的风景,感受美好的事物,从黑暗谷底走到明亮中来,绕了一圈,又下坠回了最初。 被江琛接回缪斯庄园的时候,乔奕白一路都是沉默,他望着北京的高楼林立,突然忘了当初来这个城市的初衷。 只记得想逃离家乡,去哪里都可以,后来待了这么多年,也渐渐有了归属感,尽管他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接纳。 如果让乔奕白说自己感到最幸福的那天,并不是烧烤摊开业那天,反而恰恰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交给黄哥,接下这个烧烤摊那天。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感,落地的梦想,被妥善的交付。 前方即将到达缪斯庄园,乔奕白突然偏头看着江琛,”江琛哥哥……想去……烧烤摊……” 夏季,烧烤摊生意火爆,四方桌上坐满了人,烤肉的香气,啤酒的清香都让这条街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乔奕白没下车,透过车窗看袁丽在各个桌前忙前忙后,等人陆续走空,乔奕白瞧着她收拾桌子到一半,突然拆了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放在了对面。 袁丽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喝干,又伸手把对面那杯,慢慢撒在地上。 今晚风大,啤酒被风吹偏,又混入闷热的空气里,浇灌着冰冷坚硬的地面。 乔奕白把头转回来,江琛轻轻的捏了捏他的下巴,倾身给他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吻。 乔奕白好像又陷入了误入,他太沉溺于难过,以至于从来没注意过,江琛好像也没那么洒脱了。 —— 大沥走后的第三个月。 乔奕白打包了行李,给江琛说想回老家看看,回去给妈妈扫扫墓。 江琛没拦着,甚至把他亲自送到的车站。 等车辆混入最拥挤的车站,一段路口甚至要停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没打开音乐,车内是安静的,空气仿佛也变得僵硬,凝固。 每前进一辆车的距离,江琛心里就跟着轻轻抽疼一下。 乔奕白这回没看窗外,只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在逃避什么。 车辆进入车站,江琛停了车,两个人谁也没动,乔奕白也没解开安全带,只看着江琛,努力的冲他笑了笑。 于是被江琛捏着下巴在车内吻。 一开始又急又凶,甚至像撕咬,后来又慢慢温柔下来,只贴着乔奕白冰凉的嘴唇,轻轻的贴着,感受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温热的泪水落入乔奕白颈肩时,像是被烤的炙热的烙铁,在他身上打上痛苦的印记。 他听见江琛问他。 ”乔乔,又要抛弃我吗?” —— 江琛回去的晚上,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乔奕白给他留的便签。 上面不过是再简单,又再轻的承诺。 ““别来找我好不好?江琛哥哥,你等我想明白了,我会记得回家的。” 后来江琛每年生日,那真都会给他买一个小熊蛋糕。 四下无人时,那真给唐安晏悄悄解释。 “安晏……乔乔说……每年这天……让那真……给江琛哥哥……买蛋糕……而且一定要…小熊的…可是乔乔……为什么……不回来……我觉得……江琛哥哥……好像不开心……” 那真不是一个擅长感知情绪的人,他对喜怒哀乐的定义一般都是表象的。尤其是江琛这种擅长伪装的人,尤其是江琛这种情绪稳定的人,连那真都透过他那张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到了里面最真实的痛苦来。 江琛如常的每天去酷阅,处理工作,应对应酬,参加活动。孟家老宅里,孟娇每问一次,江琛都沉稳的捏着茶水轻轻抿上一口,说乔乔会回来的。 那个破便签被江琛裱起来,放在床头上,落笔乔乔二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那是江琛每晚能够安然入梦的催眠剂。 于是江琛守着一个便签,守到孟姨已经生出白发,守到那真已经送走了一轮又一轮学生,守到江琛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他从二十五岁等到了三十五岁。 终于在三十六岁这年,等来了他走丢的小狗。 江琛绝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要排队的咖啡不会喝,衣服不愿意等高定随买随走,就连游戏角色复活的时间里,他都恨不得签上一个文件。 就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等了乔奕白两年又复十年。 他的人生,都是在这种所谓的无意义等待里,一天又一天安慰自己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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