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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十岁的沈回尚不能彻底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只是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在玄关用小小的个子抱着父亲的大腿，人生中唯一一次痛哭流涕，说爸爸你留下好不好。 去意已决的男人被哭声惹烦了，最后推了他一把。沈回没站稳，摔到一边的柜子上，柜子上的花瓶掉下来，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和一地的血。 沈回右侧额头，接近发际线的地方，至今还有一块疤。平时被头发挡着看不出来，只被郝暻发现过。 那时才交往了三个月，郝暻问他，这疤是怎么来的？ 沈回就很无所谓地说，小时候做了不该做的事，吃的教训。 郝暻什么都不知道，很天真地笑起来，说看不出诶沈回，你小时候是个皮的，现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啦。 “我现在什么样？”沈回问。 “你现在看起来沉稳、厉害，感觉你什么都会，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只套了件t恤的郝暻翻了个身，在枕头边言笑晏晏。 沈回没有再接嘴，但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郝暻说的并不太对。 沈回也有不擅长的事，而在这些之中要数最不擅长的，就是挽留。 唯一挽留过的那次惨不忍睹，从那以后，就再也学不会了。 正乱想着，下一秒，一只杯子却突然凭空伸了过来。 杯子里的咖色液体散发着香气，马克杯边的手指纤细、修长，沈回的视线顺着上移，看到了郝暻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脸。 逆着光，沈回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呐，快喝吧。”郝暻说着，待沈回接过后，捧着自己那杯一屁股坐下了。 还是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郝暻喝了一口甜蜜的巧克力牛奶，又说：“深夜热巧，永远的神。沈回还得是你啊，你真是找了一款性价比最高的炮友，还会在你做噩梦的时候，给你倒热巧克力。” 他侃侃而谈地自夸着，永远擅长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说玩笑话。 沈回跟着喝了一口，问：“那你呢？” “陪你一起喝完啊。” “你不是说喝了水，就睡觉了吗？” “嗯，又回来了。”郝暻低下头，又喝一口。 但他也说过，待在满是回忆的地方，是会被绊住的。
第16章 喝完一杯热巧的时间有多长？ 至少此时此刻，郝暻希望要比公司同事去楼下抽完一根烟再回来的时间长上一些。 指针滴答滴答地在走，沈回的家永远很安静，不会有高分贝，更不会有邻居家传来的争吵。 这种安静，曾经在交往的最后几个月里让郝暻觉得恐慌。 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里，那些难听的谩骂在夜晚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郝暻没有告诉过沈回，那段时间，他一度陷入了焦虑状态，特地去看了精神科，配了安眠药才能睡着。 分手之后，借着仙人球的契机第一次回到这里的那天，郝暻看起来再没事，多少还是再次想起了不好的情绪。 但现在没有。 郝暻和沈回一起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是共享一杯热巧的时间，却觉得很安心。 这或许和这几天沈回永远在客厅有关，记忆说不定真的是可覆盖的，郝暻觉得“沈回一直在”的事实，竟然留下印痕，冲淡了此前“无人区”的感觉。 “谢谢你。”沈回在身侧突然说。 他的情绪明显已经平复了，看看郝暻，又抬了抬手里的杯子。 郝暻没有推脱，只是隔着一只米白色的抱枕，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不客气。” “前几天是我谢谢你带我看病，今天换你谢我陪你喝茶，也算是有来有回，扯平了。”郝暻又笑了笑。 沈回却道：“不是。” “啊？”郝暻愣了一下。 “不是茶，是巧克力。” 沈回说得字字板正的，郝暻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不是，你有必要这种时候都搞得像我在跟甲方汇报时一样严谨吗？很破坏氛围好不好。” “啊。”沈回深邃的眉眼流露出一瞬“是这样吗”的表情，很快说，“对不起了。” “……你故意逗我是吧。” 看着郝暻半眯起眼睛，有点像一个带着黑线的猫猫头表情包，沈回也跟着笑了：“没有啊。” 气氛变得轻快起来，手里的巧克力眼看着见底，郝暻盯着杯子看了两秒，问了个有点突然的问题。 “这几天也辛苦你了，”他说，“为什么要带我住到你家来啊？除了我实在不会自己做饭这一点。看我生病了，可怜我？还是说好歹是炮友，所以尽人道主义照顾一下？” 郝暻的语气还是玩笑的语气，他没往深了说。其实得肠胃炎的解决方式有很多种，不是非得住到这儿来，但有些话，说得太明，怕没意思。 沈回把这当作正经问题思考了一会儿：“都不是，大概是习惯了。” “哦。”得到答案的郝暻点了点头，又笑起来，“沈回，要我说，你这种时候就不太会说话了，怎么好说习惯呢？换个词骗骗人也好啊，能把人哄得很开心的那种。” “不过算了，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没等沈回说什么，郝暻又道。 灯光下，他很轻声，也很肯定地对沈回说：“那样就不是你了，做你自己就好。” 不去取悦谁，从不讨好人，沈回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直来直去，郝暻一直以来都是为此心动的。 但人也是贪心的，偶尔心底会有个很邪恶的声音说，希望自己是那个例外，郝暻常常会在这个声音变大之前扼杀它。 “好了，都喝完了，”郝暻晃了晃杯子，站起身，“睡觉去吧，明天我就回去了。” “回哪？” “回我自己家啊。” 沈回抬着头，神色有些明知故问，郝暻耐心解释：“我好得基本差不多了，真的，明天可以回自己家了。” 说完，他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沈回一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行，那我送你回家。” “好啊。” 郝暻这次没有拒绝，答应得很爽快，他又跟沈回道晚安，叫沈回快点回被窝，又说我会包车费的哈，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但沈回没有听郝暻的话。 这天他一个人在客厅又坐了很久，一直在想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带我住到你家来？ 沈回不像是会纠结这种问题的类型，郝暻也一定想不到他会为此浪费时间，可事实就是，这个问题反复浮现在沈回的脑子里。 以前郝暻追问过类似的问题，说，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其实充其量也就是和这几天一样，给他做了几顿饭。那时沈回就回答说，习惯了。 他不知道更确切的表述了，在郝暻面前，很多瞬间，一顿饭菜，一次亲吻，都是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的。 沈回觉得这就是习惯，可习惯并不是会给人带来高期待、高情绪的字眼，甚至往往会失望。 郝暻问的或许算不上什么好问题，但沈回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算不上是好回答。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沈回载着郝暻和一箱大袋小袋的东西，抵达了郝暻家的公寓楼下。 本来郝暻睡完懒觉起来，蹭了个午饭就想走的，沈回非说给他带点小菜和好烹调的健康食材回家，塞来塞去，最后从一个小纸袋，变成了整整四个大手提袋。 “你这要我怎么拿？”出门前，郝暻表示抗议，“倒也不是我非跟你客气，这我也没法拿啊。” 但惨遭无视，沈回瞟了他一眼：“我采购了一周的量，你人提前回去了，东西还是要解决掉的。” 郝暻就没话说了。 因此，当沈回从后备箱里提出东西，提议帮郝暻拎上去的时候，郝暻没拒绝。 在体力相关的问题上，郝暻有“娇贵”的一面，比做饭还不得行。手不能提重物，脚不能走太多路，平时在地铁站里绕远找电梯也绝不走楼梯的那种。 既然有劳动力在，就利用到底吧。 秉持着这样的念头，沈回第一次出现了郝暻现在住的地方。 门打开，沈回跟着走进玄关，将手里的袋子搁到了地上，他拎了三个大的，郝暻只提了一包最小的。 “不愧是你，力气就是大。”郝暻从里面倒完水很快回来，出于拿人手短的心态，边吹嘘边将玻璃杯递给沈回，说，“来来来，沈总喝点水。” 沈回接过杯子，打量了眼新鲜的空间，正欲说些什么，这时有些声音从隔壁传过来，然后是越来越响的争执，伴随着一两句叫骂——邻居又在吵了。 “好小。”沈回终于给出了对这间公寓的第一份评价，“也好吵。” “……”郝暻嘴角动了动，但无力反驳。 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说：“我一个人随便住住的，图个地段好、装修不错，肯定不能和花园街43号比，所以也就不留你坐坐了。” 沈回只是喝水，嘴唇被浸润过在玄关的灯光底下亮亮的。本就好看的薄唇，在这样的光泽之下显得很好亲，郝暻看了两眼，移开视线。 “隔音效果这么差，吵成这样，你睡觉忍受得了？”沈回说。 “还好，他们还挺有道德，很少在睡觉时间吵。”郝暻知道沈回指的是自己不太灵的睡眠质量，看着一边墙上贴着的风景照，“反正也习惯了。” “这才住多久，就习惯了？” “两三个月了，书上不是说了吗，几个月的时间足以养成一个新习惯了。” “那看来他们的吵架频率还挺高。” “对。” 郝暻表示认同，说完又去看另一边墙上挂着的装饰画，总之不去看沈回，他怕自己很变态地忍不住看沈回的嘴唇。 对话有些没话找话，但杯子里的水还没喝完，沈回不说要走，郝暻也不下逐客令，两个男人就这样面对面站在玄关，场面有点滑稽。 “那是什么？”沈回突然又问。 “什么？” “就电视柜上那个东西。” 沈回的视线越过郝暻，正看向客厅中的某一处。这间公寓本身很小，户型上玄关又正对着客厅，不用往里走就能一览无遗。郝暻扭头看过去，最后在电视柜上，看到了那天拿出来后一直忘了收起来的东西。 是一块光秃的椭圆形木牌，上面没有任何花纹或文字，什么也没有。 “哦，装饰品，”郝暻淡定地回过头，直起身，挡住沈回的视线，“网上随便买的，准备在浴室或者厨房的墙上挂挂。” “这样。”沈回倒也没有要深究，“不是你自己做木工就好。” “什么意思？” 沈回一脸“这还要问”：“你做木工不得把自己大拇指给砸了。” “我有你说的这么手残嘛。”郝暻不服气起来，但底气却并不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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