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来干什么呢?你不是想要告别吗?你不是想要放弃吗?拱手相让?你看到了吧,嗯?门的里面,就在我身后这扇门的里面,躺着个年轻的男人,比你高,比你壮,听话,他喜欢我,迷恋我,爱我。你知道吗。 人就是贱。真的,男人格外如此。人就是贱。你不稀罕的东西,我就更不稀罕了。爱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是哪个?墙壁传来的凉意一阵接着一阵,余光里的男人站得如同树一样,许俊彦不断地发抖。滚蛋吧。爷他妈不稀罕了。 早晨,许俊彦醒来,没洗的头发散发着恶臭的气息,眼屎糊在脸上,衣服皱得跟咸菜干似的。坐起来,被子顺着身体滑下去,后脖子的汗毛立起来,耳朵跟着动了动,太阳穴突突直跳,冷。 不知道是什么鸟在树上扯着嗓子叫,一声连着一声,鸟们之间也会骂街吗?牙膏沫子吐在洗手池里,凑合用放了八分钟还没变热的水漱口,没两下就冰得他牙齿打颤。匆匆结束洗漱,泡沫还在嘴里,咂咂嘴,涩涩的,只能安慰自己,牙医说牙膏残留在牙齿上会更好一点。 出门,隔壁的人也正好出来,速度之快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监听着他屋子里的动静。“早。”许俊彦率先打了招呼,薄荷味弥漫开来。 “早。”头发炸得乱七八糟的樊亮有点不敢看他。 下楼,吃早饭,老板招呼他们一起,许俊彦看了看菜色,对油炸食物没任何兴趣,婉言相拒。 八点半,早餐店还开着门,小笼包蒸腾出的水汽隔着很远都能看到。樊亮问他,“这个行吗老师?”许俊彦没什么所谓地点了点头。 小笼包上了三屉,豆浆两碗,鸡蛋三个,一碟子酸萝卜。许俊彦没胃口,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被腌成粉红色的萝卜吃。酸酸的,带着点甜。男孩坐在对面狼吞虎咽,小笼包像是肉馅儿的,汤汁滴在豆浆碗里,飘上来黄澄澄的一层油花,许俊彦感觉萝卜都不脆了。 “还有胃口?”他支着脑袋看樊亮,“真是年轻啊。” “嗯……”嘴里有东西,樊亮只应了一声。 “昨晚回去又吐了没?” “没。回去就睡着了,一觉直到天亮,”樊亮把筷子放下,“挺沉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俊彦低着头笑了一下。 “老师咱们今天什么安排呀,去博物馆?”樊亮把许俊彦的豆浆碗往他那边推了推,许俊彦蹙眉看着他的动作,这不是他平常的吃饭时间,他一点也不饿,但是那冒着热气的碗一点点贴近了他的手边。樊亮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男人的手腕,“喝点?热的,暖暖。” “今天不去。”他的目光还停在那个大碗上,“不去博物馆。” 樊亮有点惊讶,“那我们不去找传承人了吗?” “现在不去。昨天谈好了。” “昨天?昨天什么时候——”樊亮顿了顿,“是在吃饭的时候吗?” 许俊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喝了那么多,感情都不知道是和谁喝啊。” 樊亮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师你知道就行了呗。” “哦?”许俊彦托腮看着他,漫不经心,“这么听话?” 樊亮的耳朵唰地红了,“当、当然!” 不敢看对面那人,男孩低着头往嘴里猛送了三个包子,差点噎住,许俊彦用指甲敲了敲白瓷大碗的边缘。看看自己空了的碗,再看看男人动都没动过一下的豆浆,樊亮眉头微皱,许俊彦笑吟吟地看着他,把碗推过去,樊亮赌气般灌下去半碗。 许俊彦赶在男孩控诉前先把路堵死,“别絮叨啊,说不喝就不喝,不想喝,不饿呢。” 樊亮还能有什么办法?樊亮对他没有办法。 还剩一个鸡蛋,实在是吃不了了,樊亮用纸巾裹了揣兜里。许俊彦瞥了他一眼。 “不能浪费嘛。” “嗯哼,”许俊彦插兜,“别在我车上吃就行,受不了凉鸡蛋那股子味儿。” 走了一段,路过了旅馆,樊亮才反应过来他们的目的地好像不是回去,回头看看门面,再看看许俊彦,“老师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甭问,跟上。” 商场门口,有点褪色的花篮摆了两排,金色的大麦躺在里面耷头耷脑的。进去,一股子香精味儿熏过来,地板擦得锃亮,没几个人,许俊彦有点不满意,一楼逛了一圈,没看见几个熟悉的牌子,别说他常穿的了,就连个优衣库都没有。几家“新百伦”“纽巴伦”“新百伦领跑”共用一个相似度极高的标志,沿着街并排开了一溜,李宁工厂店和贵人鸟的LOGO巨大,平分秋色,有家刚开业的店正在放鞭炮,礼花喷了一地,看起来像是耐克的对钩却在对钩的中间有个顿号,像个只对了一半的错题。许俊彦啧了一声。 樊亮这时候也反过味儿来了,站在后面扯了扯他许老师的袖子,“买衣服?” “嗯哼。”许俊彦跟着指引牌上了二楼,“买衣服。” “这儿是不是有点太……” “是有点不上档次,但是也没办法,这儿就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地方。” 樊亮其实是想说“是不是有点太贵了”来着的,但看着不甚满意的许俊彦,他闭嘴了,有些局促地拉了拉又窜上去的外套。 “总不能一直穿一身吧。”许俊彦抬胳膊闻了闻根本不存在的味道,“臭了都。多不像话。” 男人买衣服很快,像许俊彦这种对自己身体数据了如指掌的人买衣服就更快,款式颜色挑好,码数报出来,装袋子里,结账,拎着就走。一身买下来都没能用了半个小时。 但他不太满意,款式有点旧,材料也不够好,标价九百五号称百分百羊绒的大衣,一摸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架子上翻拣半天,勉勉强强扯出来一件还算像话的,可颜色又不行。 “您好,”许俊彦示意导购,“这件有蓝色的吗?一米……九,3XL。” 然后转头,“你是穿3XL的吧?” “我?”樊亮想指自己的鼻子,但手上拎着东西没抬起来,“应、应该是?我也不知道。” 许俊彦上下扫了一眼,跟导购确定道,“3XL。还有这件,这个,和这个,都拿这个码数的,这个衬衣给他找个黑色的,麻烦了。” 樊亮听得都害怕了,这得是多少东西啊,他蹭过来,低着头凑近许俊彦耳边小声道:“老师,不用给我买的,我带衣服了,够穿的。” 许俊彦被他的头发弄得痒痒的,推了樊亮一把让他站直了离远点,“别废话,试你的就完了。” 樊亮站在原地,烂俗的音乐围着他,光洁的地板反出来不甚明显的影子,他拎着袋子,像是站在世界的正中央,手足无措。 导购拿着衣服出来,面带歉意,“先生,这件没有3XL,最大码是两个叉的,您看可以吗?” 许俊彦坐在沙发上大手一挥,“你去试试。” 樊亮手里拎着的袋子被导购接过去,抱着一大堆衣服进了试衣间,一步三回头,上刑场似的。许俊彦吹着咖啡冒出来的热气,看着那个画面,感到十分好笑。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小孩在里面喊,“老师,老师你过来一下嘛!” ---- 这次是真的没了 新年快乐!!
第45章 年轻人就该漂亮点 “什么事。”许俊彦隔着门问。 “就是,那个,”樊亮在里面压着嗓子喊,怕被听见又怕听不见,“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老师你进来一下嘛。” 许俊彦放下杯子,有点不耐烦,他想不出来有什么情况是非得要他过去看看的。站在试衣间门口,他抱着胳膊靠墙站着,“干什么。” 樊亮听见声音,悄悄把门拉开一道缝,左右看了看,没情况,于是推开门,拉着男人的胳膊一个巧劲儿就把许俊彦扯了进去。许俊彦的眼镜歪了,鼻子砸在男孩的肩膀上,尖锐的酸痛直冲脑袋,泪花都冒出来了。 密闭的小房间,算上占了半边地方的条凳,拢共还没三平米,高大的男孩几乎要把头顶到天花板上去。只穿着毛衫的胸膛散发出一阵阵热气,一股陌生的气息将许俊彦包围,歪掉的镜片让熟悉的世界变形,他莫名感到有些慌张,胡乱挥拳给了樊亮两下,往后撤开半步,眼睛瞪着墙上的衣架,也跟着压着嗓子喊,“你有病啊你。” 樊亮没注意到他的反常,他弯下腰来,男孩的脑袋几乎贴在了他的胯上,许俊彦被他的动作吓得差点跳起来。许俊彦还想往后,脚跟却磕在了门上,咚的一声,连不那么牢固的墙板都跟着震了震。 樊亮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抬头,眼神惊慌地冲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无处可逃的许俊彦动了动身体,勉强换了个姿势,“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点声老师,”樊亮很紧张,“大事不好了!” 许俊彦抱着胳膊,以此强硬地与人拉开些可忽略不计的距离。 樊亮还想弯腰,许俊彦看着他与自己的小腹越来越近……他拎着男孩脖领子强迫他站直,皱眉,从牙缝挤出来几个字,“好好说话。” 弯不下去,没办法,樊亮只能抱着膝盖高抬腿,手指拎着裤子上的布料,压低了声音,“老师你看!” 许俊彦瞥了一眼,这不就普通的破洞裤吗,有什么的,难道保守到连个破洞裤都穿不得? “不是!”樊亮示意他许老师再仔细看看,“这儿之前是有个破洞来着,但是刚才我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着急来着,没看清楚就使劲儿往里面穿,脚一蹬……结果这就,就这样了。” 樊亮在他膝盖到小腿肚子的位置来回比划,“从这儿到这儿,现在这么大一口子,半拉腿都在外面了,本来之前人家的洞是从这儿到这儿来着的,就那么一小绺儿……” 许俊彦心想多大点事儿啊,还给人吓成这样,“没事。” “不是,这怎么办啊,是不是得赔人家啊,”樊亮连破洞都来不及心疼了,转着身子从后腰给他许老师找吊牌,“我刚才看,就这么条裤子,得四百多呢!” 许俊彦见他真是慌了,伸手摸摸狗头,“没事,买下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啊?”樊亮懵了,“但是,可是——” “没关系,老师都说了没关系了,你不信老师的?”许俊彦给他把弄乱的衣服下摆抻平,在腰上拍了两下,随口安慰道,“看看,这不挺好看的嘛,现在这个洞才像样子,要的就是这种毛边的这种凌乱的效果,多艺术。上面这个毛衫不错,板板正正的,到时候里面再穿个衬衣,就配这个裤子,好看的很。” 樊亮的脸被他说得一红,嗫嚅道:“真的吗?但还是——”他低着头看自己弄出来的破洞。 “真的,相信我。”许俊彦没听他说完,拍怕他的肩膀就准备出去,“好了,你继续试吧,外套什么的都套上看看合不合身,我去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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