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他又把电话递给保安。 “我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 许夏槐, 他们几个是毕业生回来看老师的,让他们进来吧。”槐姐在电话里说。 保安一边开门, 一边瞪着赵邮,“你什么时候说你跟老师约好了?” 赵邮:“……” 一群人进了学校大门。 正是草长莺飞的春天,空气清新凛冽,吸一口整个肺都凉了。上课时候的校园是最安静的,安静地让人觉得时间无限长,似乎整个人生都应该像这样,静谧地流淌下去。 “我操,那不是江神照片吗?怎么现在还挂着?”刘晓聪嘻嘻哈哈地拉着几个人跑到宣传栏前。 “啧啧啧,二高后继无人。”赵邮摇着头感叹。 江应的照片还是高二他转学过来时交给牛主任的那张,平静地看向镜头,嘴角带着一点不明显的笑。很久之前,在数学单科这个荣誉栏里,游时的照片就压在江应上面。 “凭什么我们都老了,江神好像还没怎么变?”刘晓聪摸着下巴说。 游时走近,看到江应照片的角落里有很多用黑色水笔画的小爱心,他莫名有点不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真不看?”江应问。 游时抿了抿嘴唇:“……不看。” 这时赵邮接了个电话,是槐姐。 “哦哦我们知道了,没在校园里面瞎跑,刚进来,这就去办公室了。马上就到。”赵邮说着,挂断了电话,对几个人说:“槐姐催我们上去了。” “你们去。”游时说。 赵邮又看了游时一眼,懂了什么似的点点头,几个人转身飞奔向教学楼。 “别跟槐姐说我和江应也来了。”游时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知道啦。”赵邮没回头,冲他们摆摆手。 明明这群人已经二十五六了,因为上班、应酬和喝酒,体质也不如前,跑起来也没有之前灵活。但看着他们在春光照耀下一起奔向教学楼的样子,总让人想起那天他们偷偷看完决赛,从实验楼飞奔而出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十七八岁。 游时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又对上宣传栏里江应的照片,他用大拇指抹了一下角落里的爱心:“江应,当时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 “没有。”江应摇摇头。 “没有你照片上这么多爱心?”游时挑眉问。 “我照片上还有你啊。”江应笑笑说。 “哪有我?”游时皱着眉头又重新看向照片。 “这里。”江应抓住游时的手指,指向照片右下角。 那里用黑色水笔写着游时的名字缩写,像是落款,像是彰显照片归属权。 游时又抹了一下那三个字母:“谁写的?” “我。”江应弯着眼睛冲他笑。 游时心脏漏跳一拍,抓起江应的手腕,气势汹汹地往操场走去,那里有一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分成了四个组,每组一个篮框,正在排队上篮。 操场很晒,学生们校服外套都脱了,剩里面穿的运动衫。 “你要带我去哪?”江应问。 “去了就知道。”游时说。 他没有去操场,而是拐弯去了旁边的小房子,那里保管着体育课要用运动器械,还设有更衣室。 游时推开换衣室旁边小隔间门,这里好像好久没人用了,灰尘在门推开的那刻扑面而来,旁边架子上的搁置的篮球和跳绳都落了灰。 记忆飞速倒退,时光和灰尘一起朝他们扑来,似乎变了很多东西,但又有一些东西没变,上午安静的鸟鸣,体育老师吹响的哨…… 蓝色窗帘始终飘飞,阳光依旧透过玻璃投下,在地上显出栅栏般的阴影。 游时站在阳光里,回头冲他笑:“这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地方。” — “槐姐!我结婚啦!”办公室里,赵邮拿着结婚证在槐姐眼前显摆,旁边每路过一个老师就要翻开一下,让他们欣赏结婚证上的红底照片。 槐姐本来正忙着写教案,闻言接过赵邮手里的结婚证,戴着老花镜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向赵雪,狐疑地说:“那时候经常往我们班跑的那个高一,就是你吧。” 赵雪乖巧地点点头:“那时候是我。” “哎,我记得那时候赵邮我还从你抽屉了收了一封情书,封面写江应,里面写游时那份。”槐姐又说。 赵雪彻底绷不住笑了:“也是我。” “怎么就看上赵邮了呢?”槐姐把眼镜摘了,发愁地看着面容姣好的小姑娘。 “喜欢他呗。”赵雪说。 赵邮站在一边傻乐。 “得,不跟你们说,”槐姐转头看向旁边的俩人,“班长,你这肚子都吃起来了。” 毛然然立刻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这不是帮衬家里生意,天天吃吃喝喝的,我已经在减了!” “对了,老李呢?”毛然然又问。 “李老师退休了,本来就是返聘。”槐姐说。 “槐姐你怎么不问问我?”刘晓聪委屈巴巴地说。 “你干什么呢?”槐姐挑了挑眉。 “我当老师了,我现在是初中班主任,当了老师才知道这行有多不容易,你当年说的话我又一模一样地对着我的学生讲,我刚带了一届毕业生,有几个就来二高了。”刘晓聪说。 眼见这俩老师有抱在一起诉苦的意思,赵邮及时打断:“槐姐,有个事想跟你说,我们想来二高拍婚纱照,能行吗?” 槐姐想了会儿:“上学的时候肯定不行,放假可能可以,这事你还得问问牛主任,他给你开个条你们就能来。” “还有个事,校服……能整几套吗?”赵雪问。 “能,我去我们班人身上给你扒几套。”槐姐说着说着给自己说乐了。 上课铃响,槐姐整了一下东西,对他们说:“你们先在办公室玩会儿,看看电影什么的。” 走出门口的时候,槐姐又转回头,看向办公室里打闹的几个人:“哎,怎么就你们回来了?江应呢?” “他……他有事,没能回来。”赵邮立刻说。 槐姐又问:“你们跟游时联系上没?” “没有。”赵雪捂住了其他人的嘴。 “一个游时失踪也就算了,现在江应也跟着失踪。”槐姐没好气地甩了甩手里的教案,嘟囔着踩着上课铃往教室走去。 — “同学,这有人吗?” 前排戴着眼镜的平头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帅哥,眼睛下面长着一颗勾人的小红痣,头发略微有点凌乱,干净的被洗的褪色的蓝色校服里面套着黑色卫衣。 平头狐疑地挑挑眉:“同学,你走错班了吧。” “这是许夏槐老师带的班吗?”游时问。 平头点点头。 “那就没走错。”游时轻松笑起来,“这里没人坐吧?” 平头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这个位置是空的,没人坐。班主任硬要留下来的。” 游时微微怔愣了一下,又指了指空位前面那个位置:“那这个呢?” “这个有人,不过今天请假了。”平头说。 “那就先借用一下。”游时笑说。 江应整理着校服领子从后门进了教室,游时冲他点了点那个位置,让他坐下。 平头盯着江应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忽然兴奋地站起来,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你是不是那个!就是墙上贴的那个!也是槐姐带出来的……就是!” 江应的照片至今贴在二高宣传栏,也因为有了那年有了江应的成绩,二高的生源逐渐好起来,再也不是混混聚集地了。 “嘘。”江应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冲他眨眨眼。 “噢,好好,我懂,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平头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嘴。 游时坐在空位上,江应坐在他前面。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大课间,距离槐姐的课还有二十分钟,游时手抚过教室的桌子,看着上面各届学生留下的笔迹和简笔画。 游时忽然想知道他当年的课桌如今在哪里,上面自己写的字迹还能看清吗? 他曾在桌子上写江应的名字,写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代码语句,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绪。 他的字迹会被后来人看懂吗?将来会有人在那些欲盖弥彰的文字里,发现他和江应的故事吗? 但在一个高中里找一张课桌有点兴师动众了,恐怕也找不到了。有的时候,遗憾在所难免。 外面鸟儿叽叽喳喳的,阳光的温度舒服地让人想睡觉。 “喂,”游时拽了拽江应的校服,“我睡一会儿,上课了叫我。” 一句话让江应有了时空穿越的错觉,他愣了许久才点点头,“好。” 游时趴在课桌上,一只手垫在脑门下,一只手伸出去,自然地攥住江应的衣服,呼吸逐渐安静,他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的梦。 他梦见这些年都是一场梦,一觉醒来是在高中某节英语课上,槐姐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着语法,风吹动深蓝色窗帘,外面秋日阳光正好。 他打完了省选,进了省队,拿到保送,和江应一起去北京读书。 他们在学校的湖边散步,在食堂吃饭,在图书馆抢位置自习,他们距离近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彼此的手。 游时是被粉笔头砸醒的,醒来时,他还抓着江应的校服。 他是在高中某节英语课上,槐姐又抓到他睡觉了。 他盯着被他揪起来的褶皱看了一会儿,心说江应肯定不知道,又伸手给他抚平。 “怎么还有人睡觉?高三了还睡?你是嫌时间太多是吧?”槐姐在讲台上面骂人,又一回身,指着黑板上的单词,“站起来,这个,什么意思?” 江应靠上他的课桌,想要偷偷给他说答案。又撕下草稿纸,纂成一团,从课桌下面递过去,把纸团塞进他手心。 游时面对槐姐一笑:“不认识。” “游时……”槐姐认出来了,整个人愣在讲台上,隔着一整个教室和他对望。 与此同时,他抓紧了江应的手指。 春风乍起,写着无数少年心事的蓝色窗帘起落,卷起来几瓣花瓣落在桌前。 篮球场上有少年挥汗如雨,网吧77号机闪着荧蓝的微光,长花街的花都开了,被他俩喂过的流浪猫躺在花丛之下,安静又惬意地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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