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松岩强迫自己转移注意:“我错过末班车了。” 程椋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挑,他自作聪明地觉得万松岩一定仗着年纪小,话里有话地想搭乘程椋的便车回家。 程椋倒不是不愿意,做哥哥的总愿意接纳天下所有弟弟。问题出在不会开车的程椋,无法确保安全地送万松岩回家。 当然程椋也不会请学生挤地铁。他做好万松岩会搭乘出租车上高架的准备,点开打车软件。后面万松岩的脸却比软件的界面更加夺目。 迎着光的万松岩,五官深邃艳丽,脸型棱角分明。程椋判定他实属确实活该出圈,毕竟挑爱豆哪用这样大费周章。 从小到大持靓行凶惯了的程椋,对于外貌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他不承认万松岩的外表超过或与自己持平,但他觉得万松岩的脸一定值回打车的钱。 “你能一个人坐计程车吗?”他问道。 万松岩说:“没有问题。” 得到万松岩住址的程椋,为他选择的是最贵一档的专车。等待的时间里,他听见万松岩对自己的住址做出解释:“我快搬家了。” 风一吹更加冷,程椋大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有一万种方式让他开启新一轮的话题,譬如问万松岩新家在哪,学校在哪,读几年级,考试成绩怎么样;可程椋对万松岩不报一丝好奇心。 没有得到回应,觉得是自己犯错的万松岩,紧张的小动作接二连三,好像程椋不搭理他是天大的灾难——程椋隐秘的叹气声融在呼吸里。他收回落在万松岩身上的余光,把没有未读消息的短信页面翻来覆去地看上几遍。 车怎么还不来。 几乎到了每一条信息都记得滚瓜烂熟的程度,百无聊赖的程椋,终于发觉边上还有个人没翻开过。万松岩冻红的双耳让程椋心生垂怜,至少这一刻他设身处地为万松岩着想:“你还是好好读书吧。” 光是程椋说话的举动足够被再次点燃的万松岩,听见程椋接着说:“你看到了。娱乐圈难闯,经纪人不靠谱,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松岩小声打断他:“我不觉得……” 程椋碾在他的声音之上:“松柏,普通人的试错成本太低了。” 他自以为自己算得上语重心长:“再说你成绩那么好,科学家比明星宝贵多了。” 实际连别人的名字都叫错。 喋喋不休的程椋,仿佛把万松岩引入大多数人支持的正轨,拯救的是自己的学渣生涯;终于两束车灯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世界因为计程车的驶来,重新拧上发条运转。 “言尽于此。现在你得走了,弟弟。” 程椋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后,看见木楞的万松岩。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程椋,赶忙把车门甩上,“你应该坐后排。” 重新打开后门的程椋,顺手拍下了车牌的照片。然后他再跑到前面和司机打招呼,说他弟弟晕车,请求司机开得平稳一些。 等他回到远点,万松岩已然落座在窗边。车窗降到最底下,冷风灌得空调制暖前功尽弃。程椋显得比司机还着急:“你快关窗户,你不冷吗?” 兴许是万松岩长得太高,车窗合上大半,程椋依旧看得见他半张脸;兴许是程椋视线落得太低,他看得到万松岩的手不自然地搭在膝盖,石头似的冻得僵硬。 总归程椋听见万松岩一字一顿地说:“再见。” 程椋口齿不清,也说:“再见。” 发条逆时针旋转,把世界推出地平线。冷空气使程椋催生出些不着边际的罗曼蒂克,他构想的再见是万松岩意识到娱乐圈的不靠谱,立志好好读书,最终功成名就,得了科研界的什么荣耀,在颁奖典礼上致谢几十年前帮忙打车的善良大哥哥。 但万松岩决定留下来了。 要是程椋提前知道自己那夜的话能产生如此巨大的蝴蝶效应,他一定选择装聋作哑,或者成为反派角色,照着万松岩一顿拳打脚踢。 一手促成在杂志拍摄现场遇到万松岩是程椋自己。自食恶果的程椋,唯一能做的是恳求他们之间多保留几寸沉默。 “还有时间,我们再休息一会吗?” 晚风贴着万松岩的询问,轻挠程椋的耳尖。程椋立刻否决:“不用。我们速战速决。” 即使程椋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进行拍摄,他仍旧雷厉风行地回到拍摄场地。 胸有成竹的万松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无视指导的动作,去道具筐里捡了一支长蜡烛。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捉摸不透,程椋猜测他也许是要以借位拍摄的形式,把夕阳化作火苗。 直到万松岩大步流星走来,手指夹着蜡烛靠下的部分,贴到程椋嘴唇上;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程椋没有思考的时间,等他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然莫名其妙叼起长蜡烛。他心中的疑问和受了冒犯的气愤搅在一起,万松岩却不给他发作的时间。万松岩示意摄影:“我要点火了。” 摄影心神领会,即刻就位。 火焰嘶拉一声跳跃出来,小小的橘红色火苗蔓延在整个天台。纵使温度自日落时断崖式下降,程椋依旧感受到几丝暖意。 视线由蜡烛尖转移至光芒后的程椋,看到了万松岩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万松岩的长相抗老,夸张了讲他四五十岁依旧这个模样;陌生是无论这尊雕塑一样的人多么坚硬,风总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程椋觉得万松岩的睫毛都比学生时代浓密,淬过火似的眼哪看得出从前的腼腆,简直有如利刃出鞘般的锋芒。 被万松岩的目光灼得发烫的程椋,仿佛火柴擦出的火焰直逼他眉心。他被遭受攻击的本该是双眼,温度却在唇瓣之间。 万松岩食指与中指夹紧蜡烛,迅速从程椋嘴里抽走,轻声道:“你怎么不怕烫。” 相机旁爆发出一阵尖叫,其中摄影师的声音最响。他边跳边朝程椋和万松岩挥手:“这组拍得太好了,两位老师也来看看吧!” 万松岩率先走过去。程椋眼见相机小小屏幕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预料没有他的位置,因此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不知经过多久,Olivia张去打电话,男助理去拿矿泉水,万松岩身边空缺出一片。程椋看见完整的万松岩,顿时不想去看照片;但他还是去了。 时常违背自己意愿的程椋,看见照片中自己抬头带起蜡烛尖,万松岩垂眸点火。 半个太阳落在程椋的鼻尖下,他本就不完全黑的瞳孔透亮得像玻璃珠;余光镀满万松岩每一根发丝,他眉宇间却彰显出淡淡的忧愁。好像在冬末怀念夏雨时分乌云密布的海边。 他们的目光甚至是错开的。连接他们的是夕阳与黑夜,是即将敲钟的晚六点。它们把“程椋”和“万松岩”的五个字紧紧捆扎在一起。 反复研究的程椋,不甘心地问:“这是我?” 万松岩严谨地作答:“不止是你,还有我。” 倒不是不习惯专业镜头与肉眼的差别,程椋在哪都是镇圈神颜,再生的生图照样是网友公认的拔尖;这份诡异来自于万松岩。 是镜头把两个世界的人束缚在一个框里,并离奇的和谐。甚至就事论事,他们看上去非常般配——等同于隶属不同领域的艺术品的两个人,同时相处在美术馆。 摄影师说:“两位老师都辛苦了,我们先休息。之后再拍单人写真照。” 喜形于色的叶哥,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一上来就把程椋拉走,很是提防地看了一圈,确定没有闲杂人等窃听他们的对话,才开口:“你的队友们今天已经去望江壹号签合同了。” 他神秘兮兮地说:“人家房东又装修了一遍,地板都是新的!拎包入住,我都羡慕。” 接着他拉程椋说了一堆家长里短。在程椋不堪其扰时,叶哥忽然突兀地岔开话题:“你这次杂志的拍摄机会来之不易。万松岩是雪中送炭,我们得好好感谢他们。” 偏偏此时程椋最不想提起万松岩:“明明是我赏脸和他合作,他怎么不谢我?” 叶哥脸迅速垮了。他首先数落程椋一顿,又要叫程椋保证一定去和万松岩道谢。在程椋勉为其难答应后,叶哥才满面春风地去找Olivia张他们聊天。 被叶哥抛弃的程椋,顺着叶哥的背影一路看向前,发现万松岩依旧站在天台边。 太阳落干净了,所剩无几的彩色云朵随着太阳一同离他们远去。 世界重新回归静止了。 程椋搅合在静止之中,他向前走去。他们并排站在一起。 万松岩依旧是绅士做派,他没有为程椋的到来感到大惊小怪。默默无言的万松岩,以实际行动接纳了程椋。 “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程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第8章 邻居 “老大!老大!搭把手!” “救命,我搬不动啦!” 那时程椋手上抱着一只年代久远的猫箱,旧到猫在里面轻轻一拨,锁扣就能开。尚顾不及越狱而出的猫,眼见洪星要被巨大纸箱砸进土里,程椋急忙去接纸箱的一端。 手忙脚乱间,猫果然跃到程椋的肩上。又怕箱子摔又怕猫摔的程椋,小心翼翼走了几步才发觉不对劲。他抽手翻开纸箱一角,略微有些生锈的钢筋架子赫然显露出来。 程椋一眼识破洪星的行李。他撂挑子而指责洪星:“为什么要把这张破床搬到新家去?” 洪星气喘吁吁地说:“刚搬来的时候条件不好。我晚上没地方睡,大家凑钱给我买折叠床。我看到它就想起曾经艰苦的日子,留着忆苦思甜用。再说好歹是花钱买的,为什么不让带走了!” 无以言对的程椋,干脆骂了他一句:“等你以后结婚,也睡在这张床上。” “不行。” 洪星振振有词,“这是有纪念意义的,我要把它珍藏起来。” 两个互相不理解对方的人,总归一步一个脚印到了搬家卡车边。洪星最后凝聚一股劲,把箱子放到车厢里,紧接着接着自己一步跨上去。 他的身影埋没在家具之间,声音却因为回声格外清晰:“老大,你和他们说一下,我怕我的床会磕坏,我要留在货车上。” 听他说话时,好奇究竟是谁会关注洪星在哪的程椋,自他话音刚落的一刻便忘了他说了什么。当程椋与猫来到原本预留两个空位的后排座位,猫从程椋的肩膀跳下来,落在属于洪星的领地。 Neil坐副驾。驾驶位的叶哥粗略扫了一眼后排,以为人都在,一脚油门快马加鞭。直到红灯拦路,叶哥回头看见程椋和谢澜川睡得横七竖八,感叹搬家确实辛苦——这才发现少了一个洪星。 程椋在叶哥慌乱的叫嚷中苏醒过来,解释洪星要和他的宝贝折叠床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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