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聿礼趴在他背上有些昏昏欲睡,恍惚在浪潮中晃荡,忽然觉得这条路真的好长、好长,原来没有交通工具,依赖人类的双腿,一条短暂的路也需要走这么久。 回到家,宋怀川把他放到床上,发现纪聿礼眼神里深深的困倦,拍了拍他的脸:“先把衣服换了再睡。” “唔、嗯……”纪聿礼艰难坐起身,低下头一颗颗解扣子,但他并没有继续睡觉,而是拿上睡裙,强撑着睡意去卫生间洗澡。 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宋怀川将书桌上纪聿礼吃剩的残骸收拾干净,将买回来的东西依次放好,在木椅上绑了三个坐垫,自己坐上去试了试,软得简直感觉不到屁股的存在。 做完这些,纪聿礼正好洗完澡,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走出卫生间,扑倒在床上,抱着抱枕团进被窝里,只留给宋怀川一个后脑勺。 宋怀川也进卫生间冲了下澡,五分钟解决,出来时看了眼床上的纪聿礼,关上顶灯,打开桌边的小灯,坐下来专注地做起数学竞赛题。 数学竞赛的日子快到了,他搁置了这么多天,剩下的时间必须得抓紧赶上。 宋怀川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时,就很难注意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因此他也没有听见从床铺那边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动静,直到余光中瞥见一个浅色睡裙的影子在他旁边的木椅坐下,他才猛然抽离出来。 错愕转头,纪聿礼正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抱着双腿坐在三层软垫上看着他。 宋怀川的心脏猛地一跳,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他问:“你不是在睡觉么?” 纪聿礼打了个哈切,眼睛里瞬间弥漫一层水雾:“洗完澡就睡不着了。这么晚了还写作业呢?” 在安静的环境里,人的声音会不自觉地放轻,纪聿礼刻意压低的慵懒声线声线就仿佛在粗粒石面划过的丝绸,字与字之间轻微粘连,听在宋怀川耳中竟然有种撒娇的错觉。 “这是数学题啊?”纪聿礼微微倾身,垂眸看书,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便飘出来。他看了一眼便缩回去:“看不懂。” 宋怀川敛下目光:“这是竞赛题,你看得懂才怪。” “爷不屑看懂。”他懒洋洋地将脸靠在膝盖上,好奇优等生写题是什么样的。 宋怀川的视线落回题目,扫过一行行熟悉的字母和数字,却看得异常艰涩,每个字他都能看懂,连在一起却不懂意思。宋怀川努力地想要将题目引入大脑,注意力却不断地往余光中那双活泼动着的脚趾飞去。 宋怀川忍无可忍,皱起眉:“你能不能别动脚趾?” “……我的脚趾怎么你了?”纪聿礼翻了个白眼,脚趾更加频繁地跳起舞来。 宋怀川朝床上抬了抬下巴:“你别来烦我,回床上睡觉去。” “我不。”纪聿礼一听来劲了,反而更想在他身边待着。他随便扯了个话题,让宋怀川写不了作业:“嗳,你换眼镜了啊。” “你一巴掌让我眼镜摔得四分五裂,我只能换。”宋怀川语气不佳道,忽然头往后倾,抬手握住欲行不轨的那只手,“干什么。” “给我看看。”越是不让他做的,纪聿礼就越要做,他伸出另一只手,钩住镜框将它摘了下来,“说实话,你早该换副眼镜了,之前那个大黑框太他妈土了,我都不想对着那张脸说话。” 纪聿礼边说,边带上宋怀川的眼镜,立马晕得找不到北,果断摘下眼镜,捂住自己的眼睛,“靠,好晕,你多少度啊。” 宋怀川从他手中夺回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三百。” “好深哦。”纪聿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爷裸眼5.2,羡慕吗?” 宋怀川淡淡地瞥了眼:“还不如瞎了。” 纪聿礼踹他一脚。 宋怀川不知怎的,忽然想笑,但现在笑出来只会让纪聿礼认为自己在嘲笑他,估计会被踹得更重,于是他很快收敛了笑意,转回视线,重新做题。 纪聿礼没有再闹他,宋怀川很快就重新恢复了专注力,快速地做了十几道题,思绪通畅,有如神助。 宋怀川骤然回神,忽然觉得旁边的人有点太安静了,于是转头看去,见纪聿礼趴在自己膝盖上睡着了。 眼睛闭着,纤长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红润的嘴巴微张,没人会猜到这张好看的唇中常吐出的是刻薄冷漠的话语。 纪聿礼看上去睡得很熟,睡着的样子很乖,褪去白日里清高傲慢的气质,此刻的他就像一个不染俗世的小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怀川早已放下了笔,专注地看着纪聿礼的睡脸。心里的一株馥郁藤蔓,正在违背主人的意愿,悄然滋蔓。
第12章 12.天台 朝阳还半隐在云层中时,春和街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热闹。早起的老人在街边散步,环卫工人清扫一夜的落叶,鸟儿踩在枝头鸣叫。 楼下早餐店卷闸门拉开的声音准时把宋怀川从睡梦中拉出,他迷瞪了一秒,很快清醒,在闹钟响起的前半分钟迅速关掉,抬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纪聿礼。 纪聿礼裹紧了空调被,半张脸藏在被子下,手脚并用地缠住猫咪抱枕,呼吸匀长。 宋怀川轻手轻脚地拿上校服,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五分钟后整洁清爽地走了出来。 他熬了粥在电饭煲里,将地上的被褥收了起来,最后看了眼纪聿礼,背上书包走出家门。 一如往常地在学校里上课、处理学生会公事,在去咖啡店的地铁上他看了眼手机,纪聿礼一整天都没找他,宋怀川想了想,给他发了条信息。 【晚上我要打工,你晚饭要吃什么?】 两秒后,纪聿礼回复了。 【随便吃点吧。】 【电饭煲里的粥喝了吗?】 【喝了喝了喝了,天天都是粥粥粥,能不能换个花样啊!再喝下去我要变成周聿礼了!】 宋怀川勾了勾嘴角,靠在车厢门上低头打字:【我中午没法回来,只能留这个。要么你自己学做饭,要么点外卖,我想你两个都不会。】 对面沉默了五秒钟,发来一个【便便】的表情。 宋怀川垂眸笑了会,打字道:【晚饭我给你点外卖,你要吃什么。】 纪聿礼秒回:【麦当劳。】 宋怀川啰嗦了几句少吃垃圾食品,给他点好外卖,恰好地铁到站,宋怀川提了提书包,抬脚走出去。 上班的时候宋怀川频频看手机,隔一会就要点进微信,看着聊天框出神,今天老板也来了,出言委婉地提点了几句,宋怀川不好意思再分神,专心致志地做咖啡。 晚上九点,宋怀川脱了工作服准时下班, 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里面一片漆黑。 宋怀川愣了一下,打开顶灯,房间内空无一人,盛粥的碗孤零零地摆在书桌上,床上的被子凌乱堆叠,玄关属于纪聿礼的名牌鞋子不见了,转而变成纪聿礼的塑料拖鞋。 宋怀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李兴平找上门来了? 他冲到卫生间,猛地拉开门,里面也空荡荡。这小房间所有东西一览无余,这么大个人如果不见了,那就是不见了,离开了。 冷静点想想,如果还换了鞋,那应该不会是被人掳走了,纪聿礼不是小孩子,不可能给陌生人开门。那就是,他自己走了。 宋怀川心脏剧烈跳动,从口袋掏出手机,拨通了纪聿礼的电话。 手机里嘟嘟两声,被接起来,对面传来细微的风声。纪聿礼道:“喂?” 宋怀川呼出一口气,努力用听起来足够冷静和随意的语气道:“在哪?” “你回来了?”纪聿礼唔了一声,嗓音慵懒,“天台上。” 宋怀川蓦然松了口气,说了声好便挂断电话,将书包扔在地上转身出门。 宋怀川住的这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小区,没有物业和保安,只是建在街边的老建筑,连地址也不正式,春和街128号,一楼是商铺,上面三层都是租户,租的大多数是外地来打工的,因为房租便宜。 春和街128号的户型很小,没有阳台,所以住户晾衣服都到四楼的天台上晾。 宋怀川打开天台的铁门,一阵带着潮意的凉风袭来,将他的校服吹得敞开,他左右环顾一圈,在一排排衣服和床单后面找到了纪聿礼。 纪聿礼正坐在一个高台上抽烟,听见声响回过头,对他懒洋洋地勾了下唇角:“嗨。” 宋怀川撑着台子一跃而上,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烟是哪来的?” “你怎么一来就这么多话?很烦哎。” 宋怀川沉默地看着他。 纪聿礼挪了挪屁股,坐到宋怀川的脚上,背靠上他的腿,纤长两指夹着烟,凑到嘴边,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很快消散在晦暗夜色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夜景。”纪聿礼道,“能闻到饭菜香味,能听到路人聊天内容,我从这里跳下去,估计两秒钟就能落地。” 春和街128号统共四楼,这是离人群最近的地方,云城最繁华的区域之一,终日人流匆匆,也是最吵闹的地方,隔壁孩子的哭喊,街道野狗的吠声,全都无处遁形。 “从这里跳下去肯定死不了,估计会变成植物人,或者终身残疾。”宋怀川提醒道。 纪聿礼扑哧一声,抬手戳了戳他的大腿:“你这人真的没有一点浪漫细胞。” “你来这里干什么?” “吹吹风啊。你都不知道你家里有多闷,那个窗帘跟个摆设一样,根本不隔热,你还不修空调。”纪聿礼翻了个白眼,又戳了戳他,“喂,我最迟忍到明天噢,再不修空调,我把你家砸了。” “修空调的师傅后天才开张,等后天吧。” 纪聿礼无语笑了:“你修个空调还这么专一呢?随便找个人来不是也一样?” “他更便宜。”宋怀川垂下眼,看着纪聿礼的头顶,“很晚了,回去吧。” 纪聿礼唔了一声,把烟塞进嘴里三两下抽完,在手边碾灭了,然后朝上面伸出手,宋怀川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起来,等纪聿礼站稳身形就马上松开了手,转身跳下高台,随即对着纪聿礼伸出手。 纪聿礼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坏笑,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下,没曾想宋怀川站得稳当,他怎么也拉不动宋怀川,啧了一声:“过来啊。” 宋怀川沉静的眼睛盯了他两秒,抬脚走过去,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猛扑弄得脚步趔趄。 纪聿礼两腿环住他的腰,趴在他背上惬意地说:“走吧。” 宋怀川长长地叹了口气,背着他穿过各色的衣服和床单。 “所以烟是哪来的?” “外卖点的。” “不会点吃的,倒先学会买烟了,真有你的。” 天台的铁门“咣当”一声,缓缓合上,一阵阵的晚风吹动布料微微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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