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同意书被程昭轻轻放在桌上,主编常锐看了一眼,犹豫一阵儿,握笔的手紧了紧,于是签字。 程昭刚招呼技术员过来捣鼓电脑,常锐忽然开口:“你们会把案情发布在网上的,对吧。” 程昭知道常锐在担心什么,于是和煦一笑,宽慰道:“我们只公开部分,敏感的内容和细节是不会对外披露的,涉及贵公司商业秘密的事如果与本案无关,我们也不会多嘴。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多谢多谢。”常锐悬的心放了下来,双手合十。 . 技术员用手里的设备连接上电脑,随着电脑的慢慢运行,一些至关重要的聊天记录被恢复、导出。 白予停弯腰撑着桌面,在一旁协助。 “这个‘雾里探花’......有点怪啊。”他说。 闻言程昭立马过去:“网友?” 白予停指了指高茉莉的聊天记录:“看得出来高茉莉平时做事很仔细认真,几乎所有的好友都设置了备注,公司里的就是职务加姓名,对接其他公司的工作人员就是公司加职务加姓名,甚至还专门给所有人分门别类设置分组,但这个‘雾里探花’并没有备注名。” 程昭粗略浏览一遍,轻声道:“聊天还聊出轮船来了。” 这款聊天软件有个特殊功能,互加好友相处一天的会点亮小草图标,亲密度再上升会点亮三叶草、四叶草,然后是小火花、大火花,聊天火热到一定程度会点亮小轮船或者大轮船,但凡断开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好友互动图标就会消失。 这玩法之前程昭拿自己的私号跟唐爻弄过一段时间,后来嫌麻烦再加上工作实在忙,就不玩了。 于是程昭道:“男朋友?” “不见得是,谁家男朋友聊天这么客套的,但言语出格的地方,不是没有,估计是聊天聊上头了,”白予停继续下拉聊天记录,顿了顿,“从这儿就开始不对劲,你看,时间正好是上个月月初的时候,‘雾里探花’与高茉莉在聊天过程中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他告诉高茉莉,自己最近在程家雅舍搞到了好东西。” 程昭颔首,顺着电脑上移动的光标继续看下去:“高茉莉表现得很热情,问他,是什么好东西。” “他并没有直说,而是发送了两个系统自带的表情,”白予停操控手里的鼠标停在对话框上,“一个药丸,旁边还有一株野草,这两个表情是聊天软件固定的,就跟微笑和再见是一个性质。” 在场的都是刑警,饶是再离谱的聊天记录也司空见惯。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某个可能性:毒。 如果说药丸指代的是药物,而野草则很大可能指代一种绿叶植物,根据自己的经验,白予停首先想到的是大麻一类。 现在的地下黑市里最常见的毒品除了新型毒品,传统毒品也并没有失去它本来的地位,绝大部分瘾君子没有钱购买药效更猛烈的新型毒品时,多半会退而求其次购买传统毒品,但往往这些传统毒品并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因为他们的大脑早已对更猛烈的药效形成了某种不可控制的依赖,传统毒品对这类人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程昭拍拍白予停,将他的思绪拉回来:“这一条,两人搁这儿对暗号。” “确实。”白予停点点头。 高茉莉发送一个问号给了“雾里探花”,而“雾里探花:回复一句——“来吃果子不。” 白予停将数据保存好,道:“指代的是麻古吧。” 程昭忽然想到什么:“高茉莉的同事说高茉莉举止失常、不上夜班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跟聊天记录里的时间一致?也就是说,自从这个‘雾里探花’出现之后,高茉莉与他建立信任之后,就不再加夜班了,下班之前会好好打扮自己?” “她想去当卧底。”白予停看着聊天记录,说道。 当然,这个卧底并不是指公安局的卧底,而是指从事新闻媒体行业的记者或者自媒体主播、撰稿人之类的白领们为了写稿,自发前往某个有疑点的地方埋伏,以达到求实求真不弄虚作假或是打假的效果——具体的做法类似于主播秘密探访某家被吹得特别好吃麻辣烫店,结果发现该店滥用罂粟壳,然后留下证据,在网上曝光出去。 又或者是一些网红打假自媒体人应广大粉丝的要求,自己购买某家店的产品并偷偷前往生产线一探究竟,揭发企业用假料、欺骗消费者等。 . 程昭站在旁边打量着这张办公桌。 办公桌很干净,上面有一些高茉莉走之前没来得及拿走的私人物品,码放整齐,一看就是经常要用到的,比如几本专业书,放大镜,还有几个零星的键帽。 他看了一眼上锁的抽屉,总觉得古怪,于是对窗边抽烟的主编常锐道:“不好意思,我想问问,这个我们能打开吗。” 常锐立马赶过来:“可以可以。” . 常锐打开抽屉的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警察几乎个个竖直了眼睛。 里面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包装袋,然后再无其他。 问题就出在这个包装袋上,包装袋是透明的材质,里面装着几粒药片,粉色的,绿色的,棕色的。 白予停看着那包装袋,说:“当时我们去程家雅舍扫场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见到过?拿走的那些物证现在应该还在检验,如果这东西跟程家雅舍里的是同一种......” “带回去给检验中心,我跟杨支汇报一下。”程昭简单吩咐一句,然后径直离开办公室,站在门边开始打电话。 . 从蓝湾出来之后,程昭和白予停并肩走在一起。 夕阳慢慢落下,远方的霞光很红。 “最近怎么不见爻妹。”白予停顺嘴一提。 “他啊,”程昭微微晃了晃神,笑道,“忙着呢吧,最近出的事儿不少,他们法医工作量大。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说好带他去检查来着。” 白予停温和一笑。 . 天黑的时候,萧培和林壹也正好从废品收购站出来。 林壹腿有点抖,索性靠在公交站旁的柱子上休息,累得差点翻白眼:“白跑一趟。” 萧培买来一瓶常温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辛苦了。” 两人都很累,原本以为能赶在废品收购站清场之前过去,结果人家早就把废品卖掉了,再去追查凶器有点不现实。 但好在收购站有个小监控正好拍到了钱旭领着袋子过来的那一幕,收购站的管理员也说11月4日晚上确实见到过钱旭过来卖自家的菜刀和剔骨刀,因为刀太新了,管理员觉得奇葩,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也算是有了铁证,一份监控,不亏。”林壹说。 “我只是感觉有点过于顺风顺水了,”萧培顿了顿,然后刻意照顾林壹心情似地,轻松一笑,“回你队里吧。” 林壹瘪瘪嘴。 他看着萧培,忽然间生出一些疏离的感觉——倒不是他们之间疏远了,而是他每次听到萧培说“你队里”这三个字的时候,就会特别膈应,总有一种不亲切的感觉。 而他现在把萧培看作除了家人以外最重要的人,老是听人说“你队里”,就跟从头到尾都是林壹自己一个人在较劲还特自作多情似的。 . 萧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等着这个站点最后一班七点的公交车过来,然后扶林壹上车,顺便往箱子里丢钱。 这个时间点放学的小学生挺多,这些学生回家吃完饭就又要马不停蹄地去各种课外机构培训,要么是兴趣班,要么是单纯的查漏补缺,一整车上都是学生和学生家长,偶尔能看见几个下班的白领。 萧培和林壹一步步挪到车后面,在扶手处站好。 车辆忽然急刹车,林壹只能一只脚受力,差点没站稳,萧培眼疾手快拦腰扶住,后来就一直默默伸手去抓着栏杆,把林壹圈在栏杆和自己中间。 林壹觉得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耳根上都是萧培平稳的呼吸。 他不安分地动几下。 萧培目光落在他颈侧:“怎么了。” “没什么,”林壹有点心不在焉,“我脖子痒。” 萧培看一眼,道:“起红点了,可能是收购站那儿有小飞虫,你自己不注意。”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为以前自己办案的时候也遭过这种罪,起了一脖子的红点,就是被虫子爬的,不过他自己过得糙,那时候年轻也不多计较,随便搞点清凉油再抓两下就完事。 林壹嗯一声,心思飘到九霄云外去。 “分局对面有家药铺,回去之后我带你去问问擦什么药能好。” “嗯......谢谢。”林壹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萧培知道他走神了,于是也不多说话,在满是学生吵闹的车上安安静静等着到站。 . 公交车在分局附近停下的时候,林壹不顾车还没有停稳,立马蹦下车,萧培跟在他身后,见他单脚蹦着跑得飞快,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后转身自己去了药铺,问老板买了一点止痒抗虫咬的药。 拎着装药的塑料袋出去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刻不停地震动起来。 是施酒。 “你还来?”萧培淡然地问。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合作,于你们而言能破案,于我而言能铲掉公司的异己,多好的事,这也不算结党营私,这是在帮人民群众的忙,”施酒轻轻笑起来,在电话那头说,“萧警官,你们不是最喜欢为人民服务了吗,我也是人民,现在我遇到了危险,而且我手头有一些关键证据,于情于理你都得来跟我见一面。” 萧培抿着唇,看一眼前方的刑警队大门,只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有事。” 说完萧培就把电话挂了。 . 他信步走进刑警队,看见林壹正趴在座位上挠自己的脖子,远远看着委屈巴巴的。 趴着,说明太累;挠脖子,说明很痒。 于是萧培将手里的药袋子放在桌上,弯腰看一眼林壹神色:“我以为你哭了。” 林壹登时一个激灵:“怎么可能!” “说笑来着,”萧培道,“买了点药,你看看有没有你过敏的。” “我没有过敏的东西。”林壹说。 . 于是萧培微微放心,随手打开一罐药膏,抠出来一小坨就往林壹脖子上擦。 林壹微微怔住,侧过头,被萧培掰回去:“别动。” 萧培嘴上强硬,其实擦药的时候手点在林壹脖子上,动作很轻微,药膏慢慢揉开,他顺便又给林壹松了松脖子上的筋骨:“现在精神点没?” “没......不,好很多了。”林壹差点咬到舌头,他不敢再跟萧培说自己累,于是大大地夸赞一番萧培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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