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隋聿拨开一丛刚刚抽芽的月季,迈步走向池一旻。 听见身后的动静,池一旻慢吞吞地转过头来,看清来人是隋聿之后,神态明显地松弛了下来。 “你来了。”池一旻说。 池一旻眼下这个状态,有些不大正常,隋聿来到他面前站定,俯下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醉了?” 要是说没醉,那很明显是在逞强,于是池一旻点了点头,矜持地说道:“有点。” 隋聿觉得好笑,他这岂止是有点醉,简直是醉得厉害,醉酒后的池一旻反应有点慢,说话拖着长长的调子,看上去像是没有睡醒,任人欺负的模样。 “只有一点啊?”隋聿站起身,故意逗他,“Sam让我过来你呢,既然没事,那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好了再过来。” “等等,头其实有点晕。”见隋聿要走,池一旻拽住他的衣角不放,示意他坐下再说,“胃也有点不舒服。” 隋聿笑出声,转身来到长椅上坐了下来。 想来池一旻今晚确实醉得不轻,隋聿刚一坐下,他的身体就前后晃了晃,像是再也无力支撑了似地往身侧一瘫,扑到了隋聿的身上。 “哎,池一旻——”隋聿忽然警惕了起来。 “嗯?”池一旻的脑袋在隋聿的肩上拱了拱,含糊地嘀咕道,“我不是池一旻,我是真真。” 隋聿哑然失笑,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只得由着他去。 只是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别扭,隋聿挺着半边身子坚持着,胳膊没一会儿就阵阵发酸。池一旻也不见得舒服,太阳穴硌在隋聿的肩膀上,难受得直皱眉。 无法,隋聿只得侧过身,调整好坐姿,又揽过池一旻的腰,让他用一种面对面的姿势,靠进自己的怀里,圈起双臂,最后成为一个完整的拥抱。 “难受?”隋聿低下头,气息落在池一旻的头发上,手掌早就脱离大脑的指挥,一下又一下轻拂着他的后背。 这次池一旻没有再硬撑,阖上眼睛,额头抵着隋聿的肩窝,带着葡萄果香的酒气,一点不漏地全部往隋聿的衣领的钻。 “嗯,难受。”池一旻闷声说,“再也不喝酒了。” 隋聿笑了起来,不自觉地搂进了落在怀里的人,“让你逞强。” 花园里传来悠扬的歌声,宴会还在继续,今晚齐思卉估计是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连酒都顾不上喝了,几乎整晚都在唱歌。 这几年在一些应酬场合,隋聿和池一旻难以避免地有过接触,但不过都是觥筹交错间的短暂碰杯,连一点眼神交汇的时间都不曾有过。 所以隋聿从来没见池一旻醉过,他的酒量究竟如何,隋聿心里并没有底。但就今晚外面这个车轮战的喝法,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了,大概率也招架不住。 所以隋聿相信,池一旻是真的醉了。 福至心灵一般,隋聿又想起了昨天停电前,他没来得及深究的问题。 都说酒后吐真言,就算池一旻心智异于常人,无孔不入,在醉得不分南北的时候,也总能撬出几分真吧。 “池一旻。”隋聿捏了捏池一旻的后颈,话还没问出口,他的手心已经隐隐有些冒汗,“还醒着吗?” 今晚有很多次,隋聿喊的是池一旻,不是真真,不知池一旻是否听出了这其中的差别。 但他没有再纠正,略有迟疑之后,借着酒劲,含糊地“嗯”了一声。 得到这个回应后,隋聿的反应很平静,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刻把他推开,而是依旧温柔地抱着他。 “池一旻。”隋聿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池一旻的额头在隋聿的肩窝上蹭了蹭,表示他在听。 “这段时间,你为什么…”隋聿斟酌着用词,最后选了一个比较中性的说法:“拍了那么多我的照片?” 还要大费周章地锁起来。 池一旻没有回答,他的脸依旧埋在隋聿的肩上,不知听见了没有。 隋聿的呼吸不知在什么时候凝住了,他有些紧张,就连树上小鸟的叫声,落在他耳朵里,都变成了一声一声计时。 “对啊,是为什么呢?”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池一旻终于开了口,他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只是重复了一遍隋聿的问题。 装傻充愣,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这些都是回避问题的伎俩,隋聿也是各中好手,再熟悉这种套路不过了。 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直截了当,打破沙锅问到底。 隋聿盯着篱笆墙上两道融在一起的人影,问:“是不是因为,你现在,其实有点喜欢…”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他刚开了个头,池一旻就不继续装傻了,唯恐从隋聿口中听到这句话一般,迅速替他把后半句说完。 “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池一旻说。 隋聿僵住了,同样一句话,自己放心里想想,和从池一旻嘴里说出来,带来的冲击力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是吗?”隋聿的大脑已经停摆。 接下来的半分钟时间,在隋聿的记忆里,比一个世纪还长,过了许久,他才听池一旻说:“可是隋聿,我怎么能喜欢你呢?” “我要作践自己到什么地步,才能喜欢你…”没等他反应过来,池一旻的声音又低了下来,轻得像一句梦中的呓语,“我也是…有一点自尊和骄傲的。” 池一旻的这番话,毫不留情面地,击碎了镜子里的假象。 隋聿彻底清醒了,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将自己抽离了出来,站在镜子的另一头,冷静地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是啊,池一旻怎么能喜欢他呢。别忘了隋佑安做了什么,隋光明是如何羞辱他的,池映月那双腿又是拜谁所赐,隋聿想,易地而处,如果他和池一旻有一样的遭遇,大概只会对姓隋的这一家子恨之入骨,避之不及。 又谈何喜欢。 而自己作为这一切的既得利益者,作为隋光明的儿子隋佑安的哥哥,他的身份已经让他带上了“原罪”,在池一旻的眼中,他也许是加害人,是竞争对手,是复仇的对象,唯独不能是喜欢的人。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是有自尊和骄傲的。 “你说得对,你不可能喜欢我。”隋聿在忽然间想明白了一切,也在瞬间释然了,“你应该恨的,你恨隋光明,恨隋佑安,恨伤害过你的所有人。”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池一旻的发间,轻喃道:“所以你也恨我吗?” 这次池一旻没能再回答,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隋聿伸手环过池一旻的腰,让他睡得更舒服些,自己也找了个更合适的姿势,抱紧怀里的人,抬头看向浩瀚无垠的夜空。 “算了,不重要。”隋聿轻声对自己说,“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齐思卉连蹦带跳地唱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些累了,让人搬了一张小椅子上台,又接过乐队的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情歌。 她沉寂多年,年近三十还能再度爆红,并不是偶然,她的音色清晰明亮,歌声婉转悠扬,衬得夜色,都变得温柔了下来。 后花园的东侧有一道篱笆墙,篱笆墙后是一条走廊,由于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洗手间,所以一整个晚上人来人往。 又有几个年轻人喝醉了酒,打打闹闹地从走廊上跑过,没人注意到后面的长椅上,久久相拥的两个人。
第60章 是真的吗? 池一旻这一醉,一时半会估计是清醒不了。 春寒料峭,大晚上睡在花园里,怕是要着凉。隋聿没有让池一旻在长椅上睡太久,庆功宴进入下半场的时候,就带着他悄然退场了。 不巧的是,两人刚到前院,就遇见了出来抽烟的刘经理。刘经理今晚也喝了不少酒,自己走路都打摆了,还坚持要帮着隋聿一起搀池一旻去停车场。 池一旻的身材,和“胖”这个字沾不上边,但他的身高和肌肉量摆在那里,压在身上,也是一个不轻的重量。 这对隋聿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奈何身边跟着一个帮倒忙的刘经理。于是短短一段路,三个人走得十分艰难,隋聿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天大概和醉鬼犯冲。 “好了Sam,今天麻烦您了,请留步吧。” 在刘经理的“帮助”下,隋聿连拖带拽,一通折腾,终于把人弄上了副驾。他站在车门外,弯腰替池一旻扣好安全带,回过头来,看见刘经理依旧扒在车旁,一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的模样。 只差没有欲语泪先流。 “还有什么事么?”隋聿耐下性子问。 想来刘经理醉酒后的毛病,是爱拉着人聊天唠家常。他果然没有马上放隋聿走的意思,而是主动牵起了一个话头,“隋总,不要怪我多嘴。” 通常情况下,说这种话的人,接下来就要多嘴了。隋聿应了一声,等着刘经理继续说,他也想听听他究竟有什么高见要发表。 “兰苑这次,一共开放了三层楼的区域办展。多亏了隋总您的帮忙啊,这可是兰苑历史上的第一次,也给我们未来的经营提供了思路。”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客套话了,看刘经理这个意思,他是打算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调转方向,来了个大转折:“二楼有一个房间,布展之后就被池老师锁上了,当然,那天晚上您也碰巧进去了。” “我无意中也看到过他锁在那个房间里的照片。”刘经理轻叹了口气,隔着车窗,看了眼熟睡的池一旻,“我认得出来,照片上的人是你。” 隋聿怔了怔,他没想到这个刘经理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一上来就和他讨论这么隐私的问题。 若是平时,刘经理断然不会和隋聿说这些,但他今晚已经彻底醉迷糊了,嘴上没了把门的,自然也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刘经理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兀自感慨道,“看得出来,隋总,您在他心里的份量真的是不轻啊,池老师是真的很喜欢你。” “刘经理,您醉了。”隋聿笑得有些牵强,刘经理这纯属是给崩口的人上了个崩口的碗,毕竟在不久之前,他刚被池一旻“三振出局”了。 “现在的社会这么浮躁,一份这样真挚深沉的感情,是很难得的。”刘经理拍了拍隋聿的肩膀,意味深长,“我看得出来,池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 要说起来,池一旻和刘经理也没认识多长时间,不知怎么就建立起了这样深厚的友谊,他像老父亲嫁女儿似的,拉着隋聿喋喋不休:“我把池老师交给您啦,您一定要好好对他呀,要知道遇到一个爱你的人…” 刘经理是好心,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直直往别人肺管子里戳,简直把隋聿闹得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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