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顾客,真真很快收拾完桌子,端着两只脏碗回到水池前。妈妈在抹布上擦了擦手,又从围裙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进他的手里。 “拿着,今年的压岁钱。”妈妈笑着对真真说,“今晚你就别忙活了,也去买点烟花玩吧。”妈妈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小男孩,说:“就他们手里的那样的,怪好看的,你去买点回来,妈妈也想看。” “不用了。”真真没有接,他蹲下身,用塑料桶里的水把手里的两块脏碗洗了,头也不抬地对妈妈说:“我不喜欢玩那个,妈妈你就先帮我把钱存着吧。” 真真早慧,母子俩相依为命的这么多年里,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和妈妈要过什么。 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年三十的晚上,路面上格外冷清,绝大多数的店家都关门回家过年了,除了零星几家小店还亮着灯。 每到这个时候,真真家小馄饨摊的生意就格外红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妈妈每年春节都坚持出摊。 母子俩忙活了一整晚,还没顾得上吃一口热乎饭,妈妈原来的打算是过了十二点就收摊,回家后给真真包饺子吃。 但是临收摊前,突然来了五个二十多岁青年,他们喝了不少酒,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坐下来就一人要了碗馄饨汤,扯着嗓子旁若无人似的大声嚷嚷着。 听他们的口气,大概是刚打完麻将出来,还输了不少钱。 现包的小馄饨很快上桌,一碗馄饨吃完,其中一个黄毛叫住了真真:“那边那个,对,就是你,抬一箱啤酒过来。” 真真正忙着收拾灶台,回道:“没有啤酒,不好意思。” 黄毛一听不高兴了,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开了,“什么破地方,连啤酒都没有,走走走走,不吃了。” 说完,这四五个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扯过一条卫生纸把嘴一抹,起身拍拍屁股就走。 见这几个人没付钱就走,真真放下抹布,起身喊住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们喝醉了酒,忘了付钱。但这几个人明明听见了真真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快。 在马路边讨生活,这种事很常见, 妈妈马上反应过来,她扎起头发,操起手边的一根擀面杖,“想来我这儿吃霸王餐,门儿都没有。” 岩愈岩 这种口子开不得,有一就有二。 “妈,你看好摊子。”对方五个大小伙子,真真不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去,他夺过妈妈手里的擀面杖往盆子里一扔,对妈妈说:“我马上回来。” 说完,真真没给妈妈拦他的机会,快步追了上去。 想来这几个小流氓是打定了主意要赖掉这笔帐,真真追了他们半条街,最后还是抄了条近道,才把他们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不好意思。”孤身一人面对一群小混混,真真表现得并不慌张,态度不卑不亢,“你们还没付钱。” “大过年哪有向人讨债的道理。”黄毛叼着烟,不耐烦地推了真真一把,“滚开。” 真真不让,固执地挡在他们面前。 “嘿。”黄毛把烟往地下一丢,觉得被这小鬼下了面子。他扭头看了眼左右的同伴,用脚将烟头踩灭,对真真说:“我瞧你是欠收拾。” 真真年纪不大,又只有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一群小流氓的对手。但是这场以多对少的战役,混混们并没有大获全胜。 黄毛混社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的,如果今晚真要打出个结果,大过年的怕是会出事。 “呸,真是晦气。”黄毛从夹缝中逃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撇在真真的身上:“赏你了,今天先饶了你,我们走。” 说完,他也没等真真找零,就带着兄弟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小巷,嘴里放着狠话,背影看上去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远去,巷子里除了鞭炮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直到这时,真真才如脱力了一般靠在墙上,缓缓滑下墙根。 他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疼得厉害,脸花了,外套上也沾了泥,不过幸好,他今天没穿妈妈给他买的新棉衣。 真真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仰头望着两栋矮楼之间那条逼仄的天空。今晚天气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云层的缝隙里,一颗星星也没有。 看到星星,真真就想起了那个人,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真真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明白,有时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比沟里的泥土和天上的星星还要远。 害怕妈妈担心,真真没有在巷子里待太久,他将好不容易要回来的钱收进口袋,又擦干净脸上泥污,就起身朝巷子外走去。 音乐声在黑暗中响起,手机铃响,池一旻梦里的冰雪严寒,被来电的震动打散。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年到了。 电话是隋聿打来,池一旻接起电话,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隋聿的名字。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一场梦中梦里,没有真正醒过来。
第24章 哥哥教你 听筒里,隋聿的声音很空旷,还带着点风声,他听出了池一旻的声音里带着的睡意,问他:“睡了?” “嗯。”池一旻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说话声更清晰些,房间里暖气太足,他的鼻子有些发干,隋聿的这两个字不知道有什么魔力,让他一下子从梦里那条小巷挣脱出来。 “这样啊,睡得挺早。”电话那头的隋聿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事,听池一旻这么说,他很快说道:“那没事儿,我挂了。” 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等等。”池一旻拦住了他,他掀开被子下来床,光着脚来到窗边,望着灯火辉煌又带着点寂寥的城市夜景,问隋聿,“你在哪儿?” “在家里呗。”隋聿没有马上把电话挂断,顺着池一旻抛出的这个话题,问他:“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回家睡觉了,我看思卉他们那边还没散场呢。” “他们要喝酒到通宵,我不想喝,就先回来了。”池一旻如实说道。 前次酒后发生了什么,两人可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尽管没有明说,但那个夜晚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尽量避免触及的部分。 池一旻轻轻越了过去,“你呢?你今晚在家做什么?” “我啊。”隋聿笑了起来,轻叹了一句:“大概就是挨了一晚上的骂吧。” 车祸前,池一旻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一年到头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电话对他来说就是个工作的工具,没有其他用途。而隋聿也不常和什么人打电话闲聊,更没有煲电话粥的习惯。 所以这通一时兴起的电话,聊到这里,算是进行不下去了。 在一段长达十数秒的无话可说后,隋聿打算找个借口,把这个不尴不尬的电话挂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要不要出来走走?” 邀请一说出口,隋聿就后悔了,这大半夜的,外面又冷,谁要出门瞎逛,纯属了吃饱了撑着。 他马上找补:“算了,我开玩笑的,你当我没问。” “好啊,出门走走。”池一旻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那半个小时后,小区门口见?” 隋聿怔了怔,也不说开玩笑的事了,很快回了一句:“好。” 说是半个小时之后见,但其实电话刚挂断,池一旻就立刻起身穿好了衣服。他没有惊醒房子里的护士,一个人悄悄出了家门。 半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池一旻在小区门外的路灯下等了一会儿,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隋聿姗姗来迟。 隋聿今夜的登场方式有些特别,他一身深色的大衣搭配羊绒围巾,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男模打扮,却骑了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自行车。 这辆车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车身多处都掉了漆,后座上安着一个海绵坐垫,篮子里还搭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烟花小爆竹,和隋聿这个霸道总裁的身份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搭。 迎着池一旻探究的目光,隋聿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刚刚是翻墙出来的,为了不惊动家里其他人,连车都没有开,跟门房借了一辆单车就踩着出门了。 从父母家到悦琴湾,平时开车来来往往,并没有觉得有多远,骑起单车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所以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前后轮驱动,两座超跑。”尽管池一旻现在自称真真,还是个摄影师,但他的职业病深入骨髓:“还带360度敞篷。” “笑什么笑,不许笑。”隋聿故意板起一张脸,他骑了一路的自行车,浑身上下都燥了起来,一开口都是茫茫热气。 他拍了拍身后擦得锃亮的PU皮后座,凶巴巴地对池一旻说:“赶紧上来,全球首发,错过就没机会了。” 池一旻笑着走向隋聿,单手搭上他的肩,长腿一跨,就坐上了隋聿的后座。 “坐稳了。”隋聿目视前方,没有回头。 “嗯。”池一旻将手从隋聿的肩上收回,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自行车后座的一根横杆上。 隋聿已经有十几年没有骑过自行车,一个人骑车上路的时候还凑合,再搭上一个池一旻,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把车骑得摇摇晃晃的,过了好几个路口才稳定下来。 隋聿问池一旻想去哪儿,池一旻说不知道,随便走走就好。于是隋聿骑着车,带着池一旻,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空旷的马路上。 大过年的街上其实没什么好逛,冷冷清清,店铺都没开,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味,只有道路两排的路灯执着地亮着。 天气预报说,今晚的气温到达了全年最低,这个时候骑车在马路上,像两个大傻子。 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隋聿把车停在了马路边,从篮子里抓起一把烟花棒,从中分出一半,递给池一旻。 “给你。”隋聿说。 “哪儿来的?”池一旻接过隋聿手中的小烟花,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 “老王闺女送我的。”隋聿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在兜里翻着打火机,出门前他特地向老王要了一个,“难得这个时候出来,点个炮应应景。” 晚上隋聿出门的时候,门房老王的小女儿正好还没睡觉,隋聿逗了她两句,小女孩就把自己所有的家当一股脑儿地送给了隋聿。 想到那个画面,池一旻觉得有些好笑,“抢小姑娘的玩具,羞不羞。” 隋聿终于在大衣内口袋里翻出了塑料打火机,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小妹妹了,回头给她封个大红包。” 时代飞快发展,生活日新月异,就连小烟花的款式也在推陈出新。池一旻手中的烟花棒有的像蝴蝶,有的像风车,甚至还有一个变形金刚造型的,让他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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