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呈踉跄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被司予伸手拦了下来。 他靠在墙边,半掀起眼皮看着赵呈,淡声问:“你确定要看么?” 赵呈呆愣愣地回过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司予轻轻叹息一声,那双深黑的眼睛将他钉在原地,又问了一遍:“你这一眼,可能会把你的后半生都生生撕裂,就算你从这个地方活着出去了,以后每天晚上睡觉都会从噩梦中惊醒,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就算这样,你还确定要看么?” 赵呈茫然地张了张嘴,眼眶已经红了。 “我……我……” 他站在原地挣扎了好半晌,像是整个人都已经被虚空中落下的巨剑劈成了两半。许久之后,才见他抱着头崩溃地蹲了下去,从喉咙里挤压出一句幼兽般绝望的哽咽:“我不知道……” 秦夺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那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却不容拒绝:“回去吧。” 将情绪崩溃的赵呈送回206后,司予和秦夺站在207房间门口,看向屋内的一切。 房间的地毯上只有一大摊血迹和大半张被切割的、没有五官的人皮,那场面过于血腥恐怖,要是来了个心脏不好的,估计看一眼就能厥过去。 这也是秦夺让所有人都回房间的原因。 而从这一片鲜血淋漓中,没有人能看出知道刘寸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被“法官”“接纳”,也没有人知道他自称肚子不舒服,躲在房间的那近三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夺环顾一圈,在浓重的血腥味中转头看向司予,挑了下眉:“现在多了个变数,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们俩都心知肚明,所谓“变数”,指的就是意外出现的“法官”。 司予抬起眼,轻懒地笑问:“秦夺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秦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先说说看。” 这“法官”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是什么太难处理的。司予想了想,弯起眼尾,认真地提议:“要不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把他绑在床上就好了,你说呢?” 闻言,秦夺哂了一声,低下头伸手朝腰间一探。 司予昨晚斩断的那条绳子他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而他此刻的想法和司予的提议,不谋而合。 他们正准备商量一下该怎么把那个“法官”引到房间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形同鬼魅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声音阴气森森,像是贴着人的后脑勺传来的。 司予循声回过头,骤然对上了“法官”那张僵硬可怖的脸。 对方机械地提了提嘴角,定定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加上我一个好不好?”
第12章 眼睛 要是换个正常人遇到这事,恐怕早就已经吓傻了。 不过对于司予来说,这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把人骗过来,好巧不巧,对方就自己送上了门。 他和“法官”对视几秒,无辜地耸了下肩:“我们正在讨论事情呢。” “是吗?”“法官”的眼神阴冷粘稠,嘴角兴奋地越咧越大,“你们在讨论的,是什么事情?”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引到了司予身上,而趁着他们对话的时间,秦夺握紧绳子,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法官”的身后。 司予眼里闪烁着某种愉悦而狡黠的光泽:“我们在讨论……” “法官”做出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下一秒,就听他笑着说:“该怎么把你绑起来比较好呢?” 话音未落,“法官”背后的秦夺一记横腿就朝着他的头部扫去! “法官”猝不及防,被这既快又狠的一脚扫中,劲风带着他踉跄两步,重重撞在床尾。 司予的攻击趁势跟上,“法官”极力避开,然而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要避开这个人,就不得不往另一个人手下送。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两个见证者耍了,怒不可遏,举起手里的法槌就朝司予砸来。人皮法槌分量极足,带起一阵迅疾的风,司予轻巧地闪身躲过,而秦夺借着法槌带来的惯性,膝盖往“法官”的后腰上重重一顶—— “法官”痛呼一声,向前跌倒在床上,接着便被二人合力制住。 两个绑匪拿着绳子,干脆利落地往人身上一绑,不多时,就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床上。 司予看着被绑得动弹不得的“法官”,微微倾身,语气友好:“‘法官’先生既想参与进来,那我们便如你所愿。” “法官”恶狠狠地瞪着他,还在绳子下徒劳地挣动着:“大胆的见证者,你们快把我给放开!” 司予全然无视了他的话,依旧笑眯眯的:“我们现在还有点儿别的事,恐怕暂时不能留在这儿陪你了,只能先劳烦你自己在这儿躺两天。” 他一边说,一边在“法官”的怒骂声中撕下一片床单,揉成一团后塞进了对方嘴里。 随后像是终于感到满意,居然还朝着“法官”挥了挥手: “晚安,‘法官’先生。” - 司予对“法官”说的话倒是不假,他和秦夺的确还有一些别的事要讨论。 当天夜里十点,秦夺再次敲响了司予的房门。 这是短短三天的时间里,秦夺第三次造访201房间。好在吴安宇对此一无所知,否则“秦夺暗恋司予”这件事,恐怕会如“地球是圆的”一样,成为他心中牢不可破的事实。 秦夺抱着胸靠在墙边,眉心微皱,第不知多少次重复道:“不行。” 司予赤脚坐在床沿,白皙的脚趾陷在柔软的地毯里,暗黄的灯光下,他那双薄而狭长的眼睛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柔软。 他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 秦夺没有解释原因,而是坚持道:“你去挖坟吸引女人的注意力,我去三楼房间找线索。” 这就是白天在大槐树下应付完黑裙女人,他们两人都想到了的那个“办法”——由一个人去大槐树下“挖坟”,将女人引走,另一个人则趁机破开三楼房间的门,进去找线索。 计划本身没什么毛病,眼下他们俩唯一的分歧在于,谁去当这个去三楼房间找线索的人。 他们今天白天已经试验过,挖坟并不会带来太过严重的后果,至少不与直接死亡相挂钩。唯一有一定难度的也就是要尽量拖住女人,给去三楼的人提供时间。 但去三楼就不一样了。 那是一片未知区域,没有人知道房门背后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万一被黑裙女人撞见,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再加上三楼走廊里那浓重的血腥味和黑裙女人讳莫如深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说是生死有命,全看天意。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谁都不愿意把无趣的活命机会让给对方。司予静静看了秦夺一会儿,忽地弯起眼笑了:“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死?” 秦夺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真让人意外啊,秦先生。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需要格外注意的‘危险分子’呢。” “你不用激我,司予。”秦夺蓦地走近,司予倏然被他身上那股浅淡的冷雪气息包裹住,下意识往后一仰,露出雪白脆弱的喉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进过多少个病毒世界,我让你去挖坟,只是觉得在拖延时间这件事上,你大概比我更擅长。” “是么?”司予沉默了片刻,眼神恢复了他毫无遮掩时的冰冷与锋利。那一刻他直视着秦夺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语气近乎可以说得上狂妄:“可是我觉得我去三楼搜证,活下来的几率,也比你更大。” 他这句话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可以算得上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基本上是个男人听了就不可能毫无反应。 可出乎意料地,秦夺居然选择性无视了这句话。 两人间此刻的距离贴得很近,视线相接间,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气息。秦夺低头注视着司予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半晌,忽然似笑非笑道:“司予,你这么执着于去三楼,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三楼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格外吸引你的注意。” “谁知道呢?”司予摊了摊手,语气非常坦荡,“或许三楼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我非去不可也不好说?” “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去了。”秦夺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意有所指地眯起眼睛,“毕竟你自己也刚刚说了,你是个危险分子。”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个三楼,我还真就非去不可。” “巧了,我也是。” 他们二人就这样久久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司予坐在床边,懒懒打了个呵欠。 他似乎有些困了,又可能是明白他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对视半晌后,终于率先做出了让步。 “要不这样吧。”他看着秦夺,提了个新方案,“明天我们俩一起上三楼去,就跟今天下午一样,我负责敲门,门一开你就拿着绳子把那个女人绑起来,然后我再干脆一点,直接把她敲晕。这样一来,整个三楼我们就可以想怎么搜就怎么搜了,好不好?” “噼啪”一声轻响,老旧的钨丝电灯泡接触不良地闪跳两下。司予深黑的眉眼浸在橙黄昏暗的光线里,薄唇微勾,一眼看过去,莫名有两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秦夺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疯子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几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秦夺,如果秦夺执意要去三楼,那么他也真的打算这么做。 两人目光相接,又是几秒的沉默后,秦夺终于败下阵来,同意了司予去三楼,他去大槐树下吸引女人注意力的提议。 他确实疯不过司予,也不想知道他们要是真的把黑裙女人也绑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秦夺已经确认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黑裙女人就是这个病毒世界的主人,宿者S07。 别的NPC也就算了,要是真的惹急了世界的主人,他们想要还原世界线剧情通关,可能会变得难如登天。 即便司予拿的“绳子”是张凶器牌,作为世界主人的宿者,也是万万动不得的,否则必然会因为触犯世界法则而死无全尸。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对司予提出的新方案居然有过一丝心动。 秦夺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生出的荒唐想法摇了出去,短促笑了一声。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 这场拉锯最后以司予的胜利告终,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已经是第二天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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