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窗外风声呼啸,透进来丝丝凉气。 “做噩梦了?”陈路生也醒了。 他起身抱住林重,手一下下顺着林重的背:“不怕不怕……” 林重靠进陈路生怀里,身体一阵阵无力,陈路生温柔的抚摸令他原本清醒过来的脑子再次变得混沌。 记忆像海中的漩涡,巨大的吸流将他拖拽入其中,他不想想起,可零碎的片段不可控制地浮现,渐渐连成完整的一条。 后腰上刺痛不止,陈路生在那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赵景川一个,周博一个,再不听话,”陈路生的声音于他耳边响起,带血的钢笔尖映入他的眼帘,“我就把它直接塞进去,不带盖子。” 他忍不住浑身瑟缩着颤抖着了一下。 陈路生将他抱得更紧了,他已经快分不清被抱紧的和被刺字的到底哪个是此刻的他了,他狠狠咬自己的嘴唇,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衣服穿好。”又是陈路生冰冷的声音。 他看见陈路生把笔帽盖回钢笔上,扔进垃圾桶里。 “不怕了。”陈路生忽然又变得好温柔。 他侧过头,陈路生的侧脸近在眼前,模糊的,朦胧的。 像闪屏一样,眼睛闭合一次,眼前便换了一个画面,陈路生背对他走在走廊上,黑夜里陈路生看着他温柔地哄他,在教室里陈路生喝了一口他接的水,陈路生拿笔在桌上一下下点着,赵景川问他水买哪去了,陈路生温柔地看着他,赵景川把桌上的衣服扔到他头上,说他哭得娘们唧唧的,真难看。 他真的受够了。 他一把推开陈路生,跑出了卧室。 打开卫生间的灯,他站在洗漱台前,打开水龙头,捧了几把冷水扑脸上,洗漱台上被他弄哪都是水,连镜子上都甩上了水珠。 他笼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眼前终于清晰了,没有了头发的遮盖,额角的疤露了出来,坑坑洼洼地印在那里,恶心着人,明明愈合了,却又好像没愈合一样,时不时疼一下。 曾经的那些破事也一样。 都来恶心他,不让他好过。 他忽然想抽烟了,转身看见陈路生站在卫生间门口,他们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他很快挪开目光。 绕过陈路生,他走到客厅,从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他窝在沙发上,蜷着腿,烟入肺腑还不够,他又想要酒了。 家里的酒大概被陈路生全清掉了,他把冰箱和橱柜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他叼着烟,郁闷地坐回沙发上。 一根烟抽完,他够到烟盒,又给自己续了一根。 陈路生一直站在那看着他,许久才有了动作,走到玄关前,换鞋出去。 林重莫名松了口气。 良久,陈路生又回来了,抱着一箱酒放到茶几上,他找出酒起子,打开了一瓶酒,递给林重。 林重接过。 陈路生又开了一瓶,“我陪你喝。” 两人闷声喝酒,也不说话,林重的酒量练出来不少,几瓶酒下去才有了些醉意,半箱没了的时候,他开始口不择言了。 “你以前真不是个东西。”林重说完又骂一句“草你爹的。” “嗯。”陈路生赞同。 林重给了陈路生一拳,砸在了陈路生肩膀上,“你还嗯!” 陈路生笑了笑:“嗯。” “去死吧你。”林重斜了陈路生一眼。 “我还不想死。”陈路生很认真道。 林重轻哼一声,他坐在沙发上,陈路生坐在他脚边的地上,靠着沙发,他伸脚踹了陈路生一下,“去死。” 陈路生:“不死。” 林重不理他了,喝了口酒,歪靠着沙发。 “我爱你。”陈路生忽然道。 林重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满是朦胧的醉意,他冷笑一声:“呵,你有病,三年前你不爱,我跑了你不爱,都跑三年你跟我说你爱我,爱你妈爱,就你这种爱法,吃屎你都赶不上热乎的。” “三年前我就爱上你了。” “放屁。”林重说“爱我你把我送给别人。”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你还划伤我的脸。” 陈路生:“对不起。” 林重:“我不接受!” 林重咕咚咕咚把酒瓶里的酒喝干,他把空瓶放到地上,伸手又拿了一瓶,打开瓶盖,继续灌。 陈路生没喝多少,光看着林重往嘴里灌了。 林重喝着喝着,抱着酒瓶子,靠沙发睡着了,陈路生拿走他怀里的酒瓶,抱起他进了卧室。 一动,林重就醒了,他枕着陈路生的肩膀,醉醺醺道:“我又梦见你了,那个时候的你。” 陈路生怔了一瞬,没急着把林重放床上。 “你欺负我,弄疼我。” “以后不会了。”陈路生说。 “可你在梦里会,你弄得我好疼,梦里跟真的一样。”林重的声音越来越轻,快要听不见了。 陈路生不得不把耳朵贴近。 然后他听见林重又说:“白天也会做梦,清醒着也会做梦,那些画面在我眼前闪啊闪,我都快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了,我还能听见你的声音,就在我耳边,两个你在说话,好烦好烦。”
第39章 第二天,林重头晕脑胀地下了床,外面陈路生已经做好了早饭,见林重出来,他把保温柜里的早饭拿出来,摆在桌上。 两人对面对坐着,林重咬了口包子,又喝了口豆浆。 对面陈路生舀着碗里的豆浆不喝,看着林重,“你现在还能看到两个我吗?” 林重一愣,似是没明白陈路生的意思。 陈路生清楚林重喝醉后多半不记事,以前就这样,给他胳膊扭脱臼两回,回头若无其事地问他胳膊怎么了,他跟林重解释道:“你昨天喝醉了说的,你说你看到了两个我在跟你说话。” 林重垂下头,把最后一口包子吞进嘴里,“醉鬼的话你也信。” “我信。”陈路生说“我给你预约了医生。” “我没病。”林重将勺子丢进了碗里,豆浆溅了出来。 他站起身往书房走,陈路生急忙拉住他。 “小山,你就当是做个检查,好不好?”陈路生说。 林重看着陈路生,一字一顿道:“不、好。” “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与创伤相关的情景会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梦中出现,少数者会出现闪回,可能会伴有幻觉以及意识分离性障碍。” “对与创伤相关的时间、地点、人,触景生情,产生严重的精神痛苦或者生理应激反应。” 陈路生太清楚这个病了,他妈就是被他父亲家暴,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和严重的精神分裂。 “是不是和你的症状很像?”陈路生紧紧抓着林重的手腕。 “不像,我没有。” “昨天你喝醉酒特别诚实,我问什么,你答什么。”陈路生苦笑道。 林重的手在抖,陈路生便握得更紧了。 “既然你那么懂,那我问你,ptsd的必要条件是什么?”林重抬眸直视着陈路生的眼睛。 陈路生微敛眸子,避开和林重直视。 “是创伤性事件,战争、严重事故、目睹他人惨死、家暴、虐待、强暴……你觉得你对我符合哪一种,让我如此'念念不忘'?” 林重像踩在陈路生心上,一步一步,落下巨大的震荡。 “陈路生,你还不配。”林重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去。 “就算不是ptsd,也可能是别的,你跟我去看看好不好?” 回应陈路生的只有关门的巨大声响。 林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直到中午,陈路生敲门叫他吃饭,他才终于打开了门。 餐桌上没人说话,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吃饭。 等林重吃完,陈路生开了口:“小山,医生下午会过来。” 林重撂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进了书房。 陈路生叹了声气,去厨房切了点水果装盘子里,放到了书房门口,然后他敲了敲门:“水果我放门口了,记得吃。” 说完他回厨房收拾碗筷,过了好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伸出来把水果拿了进去,随后又关紧了门。 陈路生找来的医生不是别人,正是他认识的程医生,程医生大老远坐飞机赶过来,一是想见见这个久仰大名的林重,二来也是想顺便了解一下陈路生的情况。 陈路生去机场接上人,带程医生来到公寓。 他从鞋柜里找出拖鞋,让程医生换上,程医生换上拖鞋,就走过去敲了书房的门。 不过里面没有回应。 陈路生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可能不会见你。” “没关系,我可以先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程医生说。 林重在书房里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虽然说的什么听不太清,但能分辨出来是一男一女。 他戴上耳机,放了首歌,屏蔽掉。 歌放到高潮部分停止了,手机上显示肖乐来电。 他拿起手机,接通。 “之前情况突然不稳定是因为林重吗?” 陈路生抿唇不语。 “那我换个问题。”程医生又问“你现在把他追回来了吗?” “没有。”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也快到吃晚饭的点了,”程医生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他……” 陈路生会意道:“吃饭的时候他会出来。” “那我就叨扰了,在这儿蹭顿饭。”程医生说。 陈路生点点头,去厨房里准备晚饭。 饭菜做好,摆上桌,陈路生去敲门叫林重出来吃饭,可这次林重却像之前那次打开门出来。 陈路生和程医生对视了一眼,陈路生再次敲响门:“小山,只是一起吃顿饭……” 话到一半,门开了。 林重倚着门框而立,看了一眼程医生——程医生一身普通的职业装,面相温和,是那种会让人不经意放下防备的无害长相,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 视线缓缓转过来,直直落到陈路生身上:“说我有病,其实有病的是你吧。” 陈路生神色一滞。 林重忽然抬手伸向陈路生,陈路生没有躲,他抓住陈路生的肩膀,身体贴近,陈路生的注意力全在林重伸向自己的手上,所以当腹部剧痛袭来,他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林重收回拳头,松开陈路生的肩膀,后退一步,手把住门边,“我脾气不好,所以麻烦少做多余的事。” 话落,门被他狠狠关上。 陈路生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直不起腰。 程医生看到陈路生那副惨样,倏地笑了,“哇哦,他比我想象的还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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