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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加里的雨

时间:2024-03-06 05:00:10  状态:完结  作者:万经星

  “不要……不要……哥,哥!”他捂着耳朵惊叫,扶着墙站起来,想再往走廊深处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樊寒枝在唤他。

  “恨儿?恨儿,恨儿!”

  他仿佛突然看不见了,视线里只有晦暗,无助地在周围摸索,不是撞到这面墙,就是碰到那面墙,最后踢到了过道里的垃圾桶,震出好大一声响,吓得他尖叫起来,再一转身,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额头磕在那宽厚的肩上,马上抱紧了,哭出声来,口齿不清地说:“哥……有人在、在追我……”

  樊寒枝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还牵着诺诺,她已经跳完了舞,说想喝水,樊寒枝就带她从礼堂后台出来了。她这会儿仰着头看黎有恨,孩子气地问:“有人欺负叔叔了吗?他为什么哭?”

  樊寒枝说:“可能是吧。”

  “叔叔,你别伤心了,诺诺帮你打坏人。”

  黎有恨根本没注意到诺诺也在这里,只是不住地哭,颤抖着。

  诺诺晃了晃樊寒枝的手,“爸爸你想想办法。”

  “好,爸爸变个魔法,诺诺要是偷看就不灵了。”樊寒枝说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再低头去吻黎有恨,舌头探进他半张的唇间,顶开,挤进去,再往里挤,像两人第一次做爱时挤进他温暖又窄小的身体里,捅破他,插痛他,要他流血,像挤进他的人生,挤进他整个的爱与恨,他所有的情感里,像齿轮与齿轮,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不够,干脆把捂着诺诺眼睛的手拿了回来,掐住他下巴逼迫他张大了嘴巴。

  黎有恨被吻得窒息,推拒起来,樊寒枝心头火更甚,一下把他推到墙上,将他围在了怀里。别逃了,别挣扎了,没有用的。

  “恨儿,宝贝,别哭了,你在哥哥这里,谁也追不到你,但你假如不跟着哥哥,谁都会来害你。”

  黎有恨歪头靠在樊寒枝臂膀上,咳嗽了几声,唇舌麻得一阵阵泛起痛意,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惶惶,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哥,别丢下我,我错了,刚才在院子里,我……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我谁也不要……”

  樊寒枝嘴唇贴着他眼角,舔他的泪。好甜好香,不够不够,我的,全是我的……

  诺诺仍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不一会儿听不见黎有恨的哭声了,天真地说:“啊!爸爸真厉害,诺诺现在能睁眼睛了吗?”

  “不可以!”插进一道冷冷的声音来。

  樊寒枝侧头看过去,是郑幽,站在不远处,像是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不清表情。郑幽快步跑过来,一把抱起诺诺,又捂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压低声音对樊寒枝说道:“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

  诺诺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不要不要!舅舅怎么也在这里,我要下来,我要爸爸!”

  “他不是你爸爸!不许闹,舅舅带你回家!”说完,狠狠瞪着樊寒枝,视线又落在黎有恨柔软的头发上,想到方才他那一番胡言乱语,顿时脸色铁青。

  “樊寒枝,你简直畜生!看看有恨被你害成什么样了!有恨,有恨,你看我,我跟你说话!”

  黎有恨没有反应,樊寒枝便说:“恨儿,郑幽在叫你。”黎有恨这才抬起头,但也没有去看郑幽,朦胧的泪眼怔怔地对着樊寒枝,然后仰头去吻他。

  樊寒枝捏着他后颈,轻轻地笑了,转头看向郑幽。忽然间,郑幽想起了前一年在庄园里樊寒枝捏碎的那只粉色骰子,眼前仿佛扬起细密的一层薄粉的齑粉来,迷得他眼睛剧痛,呛得他要咳嗽,喉间发麻,发出不一丝声音,手脚也冰凉。

  他抱紧了哭闹的诺诺,转身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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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非常感谢每章都会来的读者。


第48章 48.八年

  

  当天晚上两人就飞去卡尔加里,加国时间清晨六点落地机场。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晨风带着些许凉意,出来坐车,走了几步路,黎有恨就开始头痛。没有回家,车子往庄园开,进了大门本该停下来了,但樊寒枝让司机从草坪上开过去,一直开到了主宅门口。

  再走几级台阶也就能进门了,淋不到什么雨,樊寒枝仍要管家去拿条毯子来,把黎有恨裹得严严实实。回到房间不过十几分钟,黎有恨身上就烫得吓人。马上打电话给Ethen请他过来。

  等他来了,樊寒枝连寒暄也没有心思,简单告知了情况,Ethen说是上一次的病还没好全的缘故,长途跋涉坐飞机,又被这儿的风雨一激,不病一阵子怕是好不了了,给黎有恨打了一针,约好明天这时候再过来看看情况。

  黎有恨哭了一阵才睡着,他一直守在床边,渐渐也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手臂贴着黎有恨灼热的身体,恍惚间回忆起和邢疏桐去海岛结婚那次,他在车上就发烧;搬进揽月湾那一次,逼他逼得太紧,反而让他动歪脑筋刻意去摔伤了脚踝;还有那一回故意不去接他,他在校门口等了一整夜,着凉生了病;去年这时候在庄园里,他淋着夜雨跑去马场,回来就发烧;更早一些,七八岁被拐走,后腰留了道伤疤……

  那间地下室晚上一定很冷,白天又是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老鼠明目张胆地穿行,或许还会停在他脚边好奇地观察这个小小的人类,一定把他吓哭了,娇生惯养着的孩子,哪里见过活生生的老鼠,也没有哪一天不是睡在温暖的床上。

  这么想着,仿佛听见了他细小的哭声,一边还在呢喃着说冷,睁开眼睛,竟不是梦,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床上睡着了,黎有恨正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哭着梦呓。

  他拽起被子往上拉了拉,抱紧他,只觉得他灼烫的额头烧得自己的心钝痛。

  再醒来是听见手机在震动,从黎有恨背包里传来的声音,下床去拿来看,没有备注的一串号码,但还是认出来是郑幽,挂断,再翻了翻通讯录,正要把所有号码都拉黑,郑幽又打来,挂断,还是打,紧接着又发短信。他皱眉,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什么都没动,把手机放了回去。

  第二天Ethen是和樊潇一起来的。那会儿黎有恨刚醒,烧退了,有了点精神,或许还因为来了国外终于能摆脱那神秘的Mr.Z,不像前几天那般神思恍惚了,喝了一杯温果汁,吃了一小块面包,下了床正准备去洗澡。管家却来敲门说那两人来了,樊寒枝就又用浴巾包着他带他出来。

  樊潇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关切地说话,问Ethen这病什么时候能好,Ethen说或许还要几天,她便道:“那等病好全了再说吧,本来妈妈准备明天带你去见钱医生。”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樊寒枝,又说:“钱医生你知道的,以前你在她那里看过病。”

  樊寒枝拧眉,往这边走了一步,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听见她继续道:“有一阵子你哥学业压力太大,得了焦虑症,就是去她那里看的。妈妈担心你沟通有障碍,特意找的华人,是个很负责的女医生,业务能力也很强。”

  黎有恨反应慢一拍,愣了片刻才仿佛听懂,去看樊寒枝,樊寒枝便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让他靠在怀里。他小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樊寒枝笼统地答:“上大学之后。”

  其实也并不笼统到哪里去,黎有恨七岁被带走,那年他十八岁,很快就去上大学了,在钱医生那里治疗,用的是学业压力太大的借口,半年多后樊潇以为他好了,他就再没去过。可樊潇不知道,自那以后十三年,今年是第十四个年头,断断续续地,他还是在吃艾司唑仑,几年前和黎有恨重聚之后才慢慢吃得少了。放在揽月湾香室抽屉里的两瓶药,原本是三个月的用量,现在一年了也还剩下大半。

  黎有恨听了不满意地追问,把手从樊潇那儿抽回来,晃着他手臂,一定要他说个具体的时间来。他哪会透露实情,坐下来亲了亲他额头哄了他几句。

  樊潇酸溜溜地说自己简直像个外人。她没有多待,等Ethen给黎有恨打完针,和他一起离开了。

  兄弟俩再去洗澡。樊寒枝怕他还要着凉,只用水给他淋了淋身子,马上就给他穿衣服,抱他坐在洗手池台面上,给他吹头发。

  他低着头,把玩樊寒枝衣服上的扣子,说:“我以为你一直都过得很好……可是,原来哥也会因为学习睡不着觉的?”

  “不然呢?”

  “我总觉得你随便翻翻书都能考第一。”

  “是吗。”

  “嗯,因为你像妈妈很聪明,我就笨笨的,学什么都费力,要花比别人多很多的时间。”

  他垂下手来,撑着洗手台边沿,耸起肩膀把头往樊寒枝手里送,让风吹到后颈的碎发,最后樊寒枝关吹风机的时候,残余的一点热风在他眼前一扫而过,忽然就把他眼中的泪烘了出来。

  他泪涟涟地说:“哥,假如你是因为见不到我生病,你不知道我会多高兴……”

  说完了,觉得不妥,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马上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好像对你来说,比起我不在你身边这件事,完不成学业才更让你难过……你知道那八年我怎么过来的?我生病了,因为你,因为见不到你,我好害怕,也很痛苦……到底为什么你不来找我?”

  他推了樊寒枝一下,樊寒枝纹丝不动,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痕,抵着他额头沉默。

  他抽泣着,“很多事情,我也不想的啊,我不想一生下来就讨妈妈嫌,我不想像爸爸,我也想姓樊,想和沈寂一样漂亮完美,想……你爱我。”

  “我爱你。”樊寒枝很快地接了他的话。

  “你说谎……”

  “要我怎么证明?”樊寒枝抓住他的手放在心口,“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黎有恨神色犹疑,良久还是撇过头,又推他,自己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拉开门要走出去。樊寒枝喊了他一声,追上来,从后面抱住他往前一撞,门嵌进墙里,他嵌进门里,或者应该是嵌进樊寒枝身体里,不重要了……天旋地转之间已经被迫承受落下来的狂乱的吻。

  他觉得樊寒枝才是发烧的那一个,唇舌比自己的更烫,简直要把他融化了,身体瘫软往下掉。半阖着眼帘,余光里逼进来些许光线,刺得眼泪流得更多,颤动的睫毛间模模糊糊现出樊寒枝紧蹙的眉和略垂的眼角,仿佛也是潮湿的。

  后来再回到床上,樊寒枝拿了本《伊索寓言》用法语读给他听。

  今天大约也不是个好天,拉着窗帘,屋子里像晚上一样黑,小夜灯的光延到床边的地上,笼住他的和樊寒枝的并排放在一起的拖鞋。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没有哥哥在的日子……所以就算以后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樊寒枝应了一声,合上书,抱他躺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哼了一首摇篮曲。他感觉心里有蝴蝶在飞。他亲爱的傻弟弟,到现在还不知道,在两人的这段关系里,他到底拥有多大的主动权,他也不明白,随时随地,不需要缘由,他都能像方才在浴室里那样从他身边跳走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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