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手腕上箍着一只手铐似的手,挣扎两下纹丝不动,眼看要吵起来,孙安当即打断:“那什么,要不点个喝的?今儿是不是还挺热的?” 程林没反对,祝辛又扭了两下:“你松手!” 程林松手了,但是那手又从手腕移到了肩上,他圈着祝辛:“没事,你不想说咱们回家了好好看。”他倒要看看祝辛出息成了什么样,刺了个什么东西在身上瞒得这么严实。 孙宁几次想找机会跟祝辛说话,然而祝辛冷着脸谁也不理,程林也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时刻捉着祝辛的手,直到孙安多次暗示程林跟他出去,孙宁才找到机会跟祝辛叙叙旧。 先是问:“这几年怎么样?” 程林走了,祝辛表情和缓了一些,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舒了一口气:“还好。” “好久没听说你消息了,后来说你从转去制药了,在NANO,还感叹过来着。”孙宁给祝辛倒酒,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祝辛说:“工作调动。” 孙宁笑,指着门外:“不是因为他?” “不是。”祝辛很肯定地否认,孙宁却不这么以为,端起杯子跟祝辛碰了一下:“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承认这个也没什么丢人的吧?” 祝辛重申:“真的不是。” 甚至原本是为了躲着程林才接受调任的。 里头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叙旧,外面,程林黑着脸:“你给我使眼色干嘛?” 孙安问:“吵架了?” 程林正心烦着,含糊应了一声不想多说,却没料孙安已经自顾自开解起他:“其实也没什么,在外头五六年认识个蓝颜什么的,年少轻狂,难免有冲动不清醒的时候,不就是个情侣纹身吗?分都分了,纹身也能洗,犯不上为过去的事不痛快不是?” 孙安以为这事儿已经闹开了程林都知道了才这么生气,没料程林压根不知道什么情侣纹身,听了这话表情更难看:“情侣纹身?” 见他这种表情,孙安扇了自己一耳光呸了一声,程林已经扭身要回去,这要是吵起来不又是他的罪过了? 孙安连忙拽住程林叫他别上头,程林说没上头,就是问个清楚:“连你们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跟谁的情侣纹身?” 眼看瞒不过去,这下只好把那次灌醉安森,安森说的话重复一遍,程林在听到对象是安森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对,在听孙安描述安森腰上的蝴蝶,很快记起来当初在酒吧指着安森露出来的腰时候开玩笑的话,还有之后吵架那回事,然后心情就从愤怒变成了复杂。 他就说,祝辛没有过什么前任,也没出入过刺青店,什么时候有的刺青他能不知道? 很快他又想起来当年分开那天,祝辛的一点不自然。 孙安见程林似乎熄火了,还想劝劝他,但也不知道怎么劝才能让人安安心心戴一顶过期的绿帽子,还没开口,程林已经抬脚走回去了,屋里的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程林忽然出现,抓着祝辛往外走,孙宁没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去阻止,被孙安拦住,教训道:“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坐着!” 祝辛被捉到一间没人的包厢,门很大声地拍上,祝辛冷着脸叫他松手,然而三言两语间衣服已经被扯开,这回挣扎没用,灯光下侧腰的图案明明白白被亮出来,那枚小痣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华丽复杂的蝴蝶残翼,看清那个图案的时候程林忽然心空了一下。 下意识伸手抚摸,光滑的侧腰上有微弱的凸起触感,蝶翼缺失的地方平整无比。孙安说祝辛有一只蝴蝶的时候他心情很轻快,除却祝辛背着他做这种事的恼火外甚至说得上欢欣,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年祝辛对他也没那么容易放下,但看到这个图案,看到祝辛此刻极度反感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图案代表的其他含义。 这一刻之前,程林一直以为祝辛说的猫不要了是狠话。 还没压实的手被祝辛冷着脸拍掉,合上衣服祝辛推开他出门下楼,反应过来之后程林立刻追出去,两道人影快速掠过,孙安惊叹一声:“靠,不会打起来吧?” 祝辛走进刺青店又后悔,最后刺青师建议他刺一只空针蝴蝶,说这是后悔药,没多久就好了。 针孔随着细胞代谢红肿结痂脱落愈合,一针都不少扎,但是最后什么痕迹都没有。其实很傻,但又是一种低成本的自残——祝辛始终这样看待这个东西。 等伤疤愈合,就骗自己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蝴蝶这个图案,其实很适合想要重新开始的人,所以刺了没多少,祝辛就说,不要刺空针了。 何必回避呢? 他始终想要逃走,始终逃避给他痛苦的地方和人,但是又不是逃避就没有发生,疼又不是因为这只蝴蝶,他真的想走,但又因为程林的付出和生死一线而摇摆,可他还是想走,那一年他觉得再在这片土壤上站立他很快就会窒息,但所有人都说程林也很可怜。 断尾求生的事他做过很多,他知道自己被裹挟,但山穷水尽,没别的办法,只能被裹挟,毕竟程林也确实生死一遭,他就当这还是一笔买卖,所以,何必吝啬着不肯交出诚意? 程林终于意识到当年祝辛被逼迫到了何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以为后来他周全呵护,祝辛望着窗户外天空发呆之余偶尔搭理他几句的时候他们和解了一些。 步伐一快就容易显示出力不从心,程林快走的几步孙安看的心惊肉跳生怕程林在他自己地盘上再摔个三长两短,好在有惊无险,程林在门口追到了祝辛,祝辛冷着脸厉声叫他松手,程林抱着祝辛心慌极了:“不松,死也不松。”
第88章 还疼不疼? “疼不疼?”程林轻声问。好像是在问刺青的时候疼不疼,又好像是在问祝辛还疼不疼。 手还疼不疼?脸还疼不疼?胸口还疼不疼? “还疼不疼?”他扣着祝辛的手又问了一次,满怀怜惜,手指穿过去,紧贴着祝辛的手心,把祝辛抱得紧紧地,不断磨蹭祝辛的手心,伤疤已经摸不太出来了,但祝辛还在疼,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就在疼。 此前,偶尔,他也感叹祝辛心如坚冰好难捂热,此刻他也觉得程林实在该死。 程林抱着祝辛,按着他后颈,牵着祝辛的手,声音失真:“你走地太快了,我刚才差点摔倒……不是说你不能走这么快,祝辛,你走这么快,我快追不上了……你再快一点的话。” 祝辛移开的眼睛布满红丝,偏头却又看到楼上的孙安兄弟,楼下卡座也有三两客人,于是更用力推搡程林,不想这种姿态被看到,但程林推不开,明明站立不稳,抱着祝辛的手臂却好似有千钧之力,唯有话音软弱。 “怎么办啊祝辛?” “明明在你身上,但是我怎么这么疼?” “我怎么会这么讨厌?”程林心酸至极,又实在撒不开手。“怎么办?” 祝辛可怜至极,他以为他已经知道。 “现在怎么办?我得怎么补救?” 祝辛平静下来了,后来大概是程林比较激动。 祝辛说:“你松开我我可能会好一点。” 程林摇头:“松不开。” 祝辛说:“一点儿也行。” 程林又摇头:“一点也松不开。” 祝辛说:“我会被你勒死。” 程林松开了,但还是抱着祝辛,怕下一秒祝辛就离开,他紧张到神经抽搐肌肉发僵,祝辛再走一次的话他一定追不上。 祝辛表情还是冷漠,眼眸垂下也锋利,然,程林只看到他的闪躲。 不能提,在回避,所以是还在疼,碰到就疼。 心间伤口难以愈合,看似细微不显眼,其实一点都不能触碰。 很难想祝辛如何熬过那半年,很难想祝辛居然熬过。 程林想:破镜难圆,何况祝辛? 手掌隔着衣服再次落在腰上的时候不敢用力,程林问:“祝祝过得好吗?” 后五年,没他欺负的日子,过得好吗? 好不好,他其实应该知道,他自诩天上地下第一了解祝辛,但他又不敢确定了,他以为的周密其实不足十一,再怎么细致又怎么能透过皮相看到心里?又怎么能窥探到祝辛郁郁寡欢的时候,平静表情下有多摇摇欲坠?他听祝辛说了一次恳求,请他不要再压稻草,就以为祝辛宣泄结束,轻松一些了,可是伤害是重担,他扭曲畸形的喜欢又何尝不是?彼时的祝辛什么也担不住,是一片羽毛,自身就够重了,什么都是负担。 千钧之重,恨也是,爱欲也是,就那么蛮横无理地强压在摇摇欲坠的祝辛身上,不管不顾逼他接受,他比所有人都要可恶。 “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出现?”程林这么问,却还是舍不得松开。他想,他该死在过去某日,春暖花开,天气很好的某日,听说祝辛过得很好的某日,祝辛步步高升,良缘佳妻,而他恰好得知祝辛这般好,便找出陈年胶片,听了一出十里长亭喜相逢,长恨祝酒,醉死当涂——他曾有过这么一个梦。 祝辛把他拦在门外,下着大雪的那晚。 梦里祝辛大圆满,牵着同他共舞一曲相衬至极的姑娘走过铺满花的拱形花门,高朋满座都来贺,他也喝了一杯喜酒,于人群外看祝辛,眉眼盈盈,满心欢喜,谢过亲朋,又在人群簇拥中起舞,而他离场,不能道一声恭喜。不能道出他卑劣不可与人说的相思。 他极想和祝辛跳完那支舞,他记得祝辛的第一支舞是跟自己跳的,某夜他牵着祝辛在老舞曲里转圈,祝辛睡意昏沉,歌很慢,落在地上陪他们一起转的影子也很慢,那晚真好啊…… 他在梦里也得怀念祝辛困到可爱时分跟着他转圈的模样,低头就能看见一簇扇动睫毛,随时就要落下,随主人一起。 祝辛困极了,强撑着转圈陪他发疯,看着祝辛几乎不能抬起的头,昏沉的肩,点地的颌角,他想:何妨落下? 落下就落进他怀里,轻飘飘落进他怀里,舞曲还没结束,但他就有理由结束这支漫长的舞,可以接住祝辛,在昏暗里接吻,黑夜中索求,拥有祝辛又一夜。 然而始终没有,那一年漆黑的深夜中祝辛睡着了,靠在他胸口,没有飘下,但也轻飘飘像羽毛。梦里就更没有了,祝辛另有舞伴。他没分清梦与现实,心里只有遗恨,当年也没能跳完那支舞, 没能落下,依偎也好。 即便终于得逞,却没舍得落下那个预谋已久的吻,没舍得打扰祝辛的美梦,尽管美梦大概无程林无关。 祝辛何错之有?一切与祝辛何干? 他总念祝辛年少,总怜惜他长大可怜,却没想过这样可怜这样磕磕绊绊长大地勉强的祝辛能不能该不该看见他的疯癫可憎。 这样自私的他,何妨留在过往某日,很想念祝辛的某天?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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