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挣脱都忘了,俯视着江里那双情难自禁的眼睛,嘲讽道:“痴人说梦。” 江里不服气,逼近一点儿,失控道:“不是你问我究竟想干什么吗?” 盛千陵没有接话,空气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两张练球台外,是灰暗的寂静空间。隔壁的健身俱乐部和电玩城早已歇业,整层楼安安静静。 整个世界,也安安静静。 只听得到,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许久以后,盛千陵颓然泄气,垂下眼眸,一指一指掰开江里的手,将他推开,嗓音低沉:“别练了,回去吧。” 说完,他提着自己的球杆,将它拆成两截,平静地放入杆盒里,然后提着杆盒往收银台那边的杆柜走。 只留给江里一个清瘦寂寥的背影。 江里有点想追上去,但感觉自己刚才那话用尽了全部的勇气。 此刻却有种无力的虚脱感。 他看着盛千陵放完球杆,又看着他直接走出时光台球,头也不回地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 等到盛千陵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江里才大口大口地开始喘气,好像一条因为溺水而被救起来的鱼。 原来鱼也是会溺水的啊。 接下来两三天,江里一直没去时光台球。 他成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精打采想着盛千陵最后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练了,回去吧”到底是让他那天晚上别练了,还是说以后都不用练了? 还是说,盛千陵后悔了,不想当他师父了? 江里心里一阵悔意,埋怨自己逼迫太紧,让自己和盛千陵的关系陷进如此尴尬要命的境地里。 或许不这么急就好了。 盛千陵现在不喜欢他,万一过几天,发现他帅得迷人又可爱,情不自禁喜欢上他呢? 可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不去时光台球了,盛千陵也不理他,微信也不发,电话也不打,也不在意他还要不要练习左塞旋转球和贴库定杆。 两人的关系,就要终止于这个夏天的开端么。 江里烦躁得抓头,把一头蓬松的软发抓成了鸡窝鸟巢。 他眼下挂着一片乌青,咬着牙齿用拳头轻砸了砸课桌。 同桌的陈树木最近苦追徐小恋无果,每天郁郁寡欢,到这时才发现江里的反常。 他盯着江里看一会儿,苦恼地问:“里哥,你这是为你师父纵欲过度了?弄成这副精尽人亡的鬼样子。” 江里一撩刘海,不爽地反击:“老子和你妈纵欲过度生了你!” 陈树木早听习惯了这些话,试探性地说:“那我叫你一声……爸爸?” 江里听得「噗嗤」苦笑出声,心情总算缓和了些。 他忍着心里千丝万缕的躁意,原原本本把那天晚上的事讲给了陈树木听。 陈树木听得睁大一双牛眼,嘴也渐渐张大,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竖起两只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啧啧赞叹:“你真说了想干他一天一夜这种话啊?这么剽悍的虎狼之词,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江里烦躁捂脸:“我他妈就是脑子抽了!” 陈树木说:“这换谁谁都得生气吧,要是我我直接拉黑你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江里郁闷地趴在课桌上,忧心忡忡地说:“啊,真这么严重啊。我当时真的就是被他激怒了,他说我发疯,我他妈的就……” 说到最后,说不下去。 心里只剩深深的懊悔。 盛千陵那样的人,孤寂清冷,波澜不惊,就像天际一轮银白发光的皎月。 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江里偏偏要用下流的话亵渎他、羞辱他、强迫他,只为逞口舌之快,逼他看见自己炙热的欢喜,却不管他是否能承受这一切。 我真是个混球啊。 江里心想。 后来陈树木又叨逼了一些什么,江里没听清,也懒得理。 心里就只剩下这个念头——他要失去他师父了。 甚至,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越是想到这一点,就越颓败。 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焦躁,觉得这世界都好操蛋。 到六点钟放学的时候,江里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踩着铃声就跑。 他把桌面上的书堆到一起,一股脑地塞进课桌,也不整理,就这么胡乱叠放着。 各科老师都布置了作业,他没心思写,甚至连作业是什么都没听清。 今天的周考试卷他是得了二十二还是三十二,也忘记了。 等到班上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他才慢慢悠悠起身走出教室,顺手带上门。 校园里除了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几乎已经走完。他两手空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抬头看了一眼明媚湛蓝的天。 二十九中校园很小,根本看不到夕阳落下的样子。 也看不见清冷的月亮。 江里磨磨蹭蹭,缓慢地走向学校门外那条巷子。巷子里有几家文具店和炒粉店,有些学生聚集在那儿,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 他漫无目的走着。 不想去时光台球,不敢见盛千陵。也不想吃巷子口那家湖南米粉,要不还是回集贤巷去吃刘姨家的热干面吧。 加个蛋酒好了。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再管他了。 终于能喝蛋酒能吃糖了,他怎么还是这么不开心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江里走出了巷口,来到利济北路那家美容医院的门口。 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那次盛千陵带他去武昌名仕台球打赛,就是站在这儿等他,提着为他准备的晚餐。 那天的盛千陵好像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像,这么类比可能不太准确,可是学渣江里找不到更好的形容。就好像许多年前,他坐在一片黑暗里,哭得累了嗓子哑了无人回应之时,隔了好远的邻居破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 那一份温暖,他记了十几年。 而盛千陵那天站在日落余晖下等他,也给了他这种相似的感觉。 可是,美容医院门口的停车场,不会再有出租车在等他,也不会再有盛千陵的身影。 江里忍着失落,淡淡朝那个方向瞥过去,然后收回心灰意冷的目光。 等会儿! 那儿怎么有个人那么眼熟? 再一转头看过去,只见盛千陵真的站在那儿,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方向。 江里心里一酸,赶紧眨眼再看一眼,果真是盛千陵! 盛千陵笔直地站在那儿,柔风吹向他衬衣,将他的衣角吹得轻轻翻起。他眉眼似画,皮肤冷白,看起来年轻又英俊。 太阳还未落下,余晖舒缓地包裹在他的肩头,让他整个人好像披了一层金色的霞光。 在这样的氛围里,盛千陵宛若一尊雕像,俊美得像米开朗基罗最得意的作品。 江里喉头微哽。 下意识加快脚步朝盛千陵跑过去,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下脚,慢吞吞分辨着什么。 盛千陵本就在这个地方等了好一会儿,眼下又见江里突然减速,不太明白原因。 他抬眸看向江里,出声问:“还不过来?” 于是,江里就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狗子,欢天喜地奔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看你们昨天说不够看让加更,我本来想在作话里骗点留言, 说如果本章留言有20条我就加,但是小秦毕竟超甜,先加了再说! 先让你们爽一下! 至于明天加不加更,也是看留言哈! 我真的每条都会看,不骗你们!
第32章 【第二更】看路,别看我。 江里站到盛千陵面前, 眼神闪躲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他有点尴尬,还有点后悔。 盛千陵掏出一叠医院的单据,嗓音平缓地说:“今天得去做根管治疗, 走吧。” 说完, 就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往人行道那边走,走向对面的市一医院。 江里快步跟上, 又不敢超过盛千陵, 走两步歇半步,紧紧跟在盛千陵旁边。 乖巧又无措。 这条人行道很窄,且没有红绿灯。 边上虽然挂了「学生出入车辆慢行」的蓝白牌子,免不了还是有些的士司机习惯了横冲直撞,冲过斑马线像起飞似的。 江里的注意力全都在盛千陵身上,一时没注意从左边疾速开来一辆车。 盛千陵眼疾手快,在那车离他们还只剩几米的时候,飞速拽住江里的手腕,用力一拉带到自己身边。 两秒后,那辆的士的司机飞驰而过, 隔着老远还听得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盛千陵脸都白了,有些生气地说:“看路,别看我。” 江里:“……” 他低着头轻声说:“哦。” 两人一起走进市一医院一楼挂号大厅,盛千陵轻车熟路去挂号, 留江里站在原地等候。 隔了一点儿距离, 江里看到盛千陵弯着腰对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他没听太清, 隐隐听到「716」几个数字。以为是什么时间, 或者是病历编号, 没太在意。 几秒后, 盛千陵捏着挂号单过来,看一眼江里,说:“走吧,还是急诊科那边。” 他们又去了上次去了一回的口腔科诊室,给江里治疗的,还是上回那个医生。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江里这次也不再害怕了。 况且这几天没吃糖,牙齿也没再疼过。 他躺到那张牙科检查椅上,等着医生拿工具帮他治疗根管。 医生还在准备,江里偏头朝左看一眼,见盛千陵站在他左边,几乎是膝盖紧贴检查椅的距离。 江里知道治疗一次的时间大约是半小时,他趁着医生还没开始工作,扬扬头,用眼神示意盛千陵那边的等候区座位,说:“陵哥,你别站着等,去那儿坐会儿吧。” 盛千陵安静地站了几秒钟,说:“好。” 然后迈开长腿,走到休息区去了。 等到医生拿工具敲打他的牙齿,江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盛千陵刚刚站在这儿,是不是准备给他牵手? 知道他怕疼,想像上次一样,牵着他,帮助他治疗? 可很快,江里又否认了这个念头。 怎么可能呢。 盛千陵避讳他的感情如洪水猛兽,怎么可能再给他可趁之机。 今晚的治疗很顺利,二十几分钟后,牙医关掉检查椅的灯,说:“好了。” 江里双手撑着椅背站起来,看到盛千陵同时起身。 盛千陵坐着的样子很养眼,不如大多数男生那样坐姿随意,翘个二郎腿。即便坐着,他也不习惯靠在椅背上,而是脊背笔直,面容恬静。 大约是出身非常好的人家,有着深入骨髓的教养,所以言行举止总透着一股贵公子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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