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办法,丈母娘我总要讨好吧?否则我一没钱二没势,三没才华,四没长相的,她不肯将你嫁给我怎么办?”萧望舒愁眉苦脸地叹气,“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扔掉我的老干老师!不仅如此,还打算带我去见!前!女!友!” “张仙凡,一定是谈恋爱以后我对你太好,你就觉得我没脾气了,居然连前女友都敢带我见,”萧望舒抱头,不住喃喃,“怪不得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没法过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没想到司机居然将车停在了一座墓园前。 萧望舒动作迟疑:“你跟你前女友……这么有情调的吗?” “是啊,”张仙凡失笑,“风好像有点大,你还行吗,冷不冷?” “行,非常行,”萧望舒拍拍胸脯,骄傲仰头,“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何况是在情敌面前。” 他们沿着两道栽满松柏的阶梯一路往上走,两边盘桓着数不清的石碑,嵌入碑内的照片有些崭新如初,有些已经泛黄,部分拜台前仍有香烛和纸钱的痕迹。 新年来祭拜的人居然不少,鞭炮声不绝于耳。靠他们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将一个小男孩推到墓碑前,声音带着笑:“爸,我带你的孙子过来看你了……” “我一直觉得扫墓就像去看望亲人,是喜事,”萧望舒一路跟着张仙凡,视线从许多人身上扫过,目光沉沉,“世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被遗忘,被憎恨都很正常,就显得能被爱和记得的那群人特别幸运。” “嗯,”张仙凡放任他用冰凉得过分的指腹轻蹭自己的腕骨,回应道:“我们都特别幸运。” “其实吧,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能成为幸运的那部分人之一,”风迎面掠过,吹得萧望舒额角金色的发丝与宽大的风衣微扬,“当时我想着,反正也不稀罕被谁记得,死了以后也别整什么坟啊墓啊的了,火化以后骨灰就留在火葬场吧,那里人多热闹,逢年过节,一群孤魂野鬼还能凑一堆玩吃鸡。” “地府科技有这么先进吗?”张仙凡质疑道。 “干嘛,人间社会有工业革命科技革命,就不允许阴间社会与时俱进吗?” “确实,”张仙凡叹气,“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吃鸡会不会被淘汰。” “被淘汰能玩别的,”萧望舒嫌弃道,“你好烦啊,闭嘴!” “那遇到我之后呢?”张仙凡失笑,凑近了,勾着他的脖子,两人肩膀紧紧挨着肩膀,“遇到我之后,你是怎么打算的?” “跟你葬一块儿呗,还能怎么打算?我劝你少问这种无聊的狗屁话!”萧望舒暴躁扭头,“如果能葬在一起……即使没人记得,也没关系吧。” “哦,当然,”萧望舒嘴角抽了抽,没好气道,“我说的葬在一起,当然只包括我,跟你,不包括你这位英年早逝,挂了还要在年三十和你生日当天跑出来膈应我的前女友。” 他们停在一块墓碑前,照片里的小姑娘朝他们微笑着,露出浅浅梨涡,音容宛在。 萧望舒跟她对视半晌,越看越觉得膈应:“这特么该不会是你的白月光吧?你要在今天告诉我她是你今生难以忘怀的挚爱,让我原谅你,让我接纳她?” 张仙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凉的,冰魄一般,寒意从他额内源源不断渗出来,有如长白山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萧望舒,你快手土味短剧能不能少刷一点?”他忍不住叹气,将萧望舒的手揣进他的兜里,试图用体温将萧望舒捂得热一些,“我不爱虚幻的事物,对死人更不感兴趣。” “那你带我来干嘛?”萧望舒挑眉,趾高气扬,“告诉我你前女友已经死了,绝对不会威胁到我们的感情?” “……呃,”连张仙凡本人都没想到有这么一种用途,愣了愣,笑说,“你这么想当然也可以。不过我带你来,是要和你说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我曾想过跟别人说,也有很多次,只差一点就能说出口,”张仙凡静静注视着墓碑上的女孩,用目光描摹着刻在石碑的碑文,一遍又一遍,“可惜没有。最终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过……” 末了,他有些沮丧:“或许我应该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让时间解决一切。” “说出来吧,如果隐瞒这件事情会让你痛苦,”萧望舒见状,明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便一手搂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能解决问题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愿意面对问题的你自己。” “别害怕,张仙凡,”萧望舒拍他背的手直往下滑,从腰线滑进他垂落在腿侧的手掌,再将他手指紧紧扣住,“有我在,我会陪你面对。” 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嚣张,幼稚与暴躁,总让人忘记他是真正凭自己冲破黑暗,逃离深渊的人,苦难灌溉得他的灵魂炽热鲜明,充满力量和可能性,仿佛无所不能一般,即便天塌下来,在他面前也不过一桩可以解决的小事。 这也使得萧望舒虽瘦削得苍白病态,却仍能给张仙凡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支持着张仙凡将事情全盘托出:“她的死跟我有关。” “她当时……给我打电话,是我让她去死的,”张仙凡被萧望舒牵住的手不自禁用了些力,交织紧扣的指节泛白,像在按耐着莫大的悲伤与自责,“是我害死了她。” 他忍不住将头埋在萧望舒颈窝,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厚重,散出来的气息濡湿滚烫,一滴泪水终究是压抑不住,自眼角跌落,消融在萧望舒浅咖色的大衣里。 萧望舒一手牵着他,一手搂着他的腰,顺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的抚摸:“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第45章 你去死吧 女孩叫嘉怡,以前一直寄养在大陆的爷爷奶奶家,七岁时被接回香港,成了张仙凡青梅竹马的玩伴。 她们家除她以外,还有一个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小妹妹,性格调皮活泼会撒娇,就显得原本就内向文静的嘉怡愈发孤僻。 年岁渐长,少女心事越积越多,张仙凡知道她不快乐,因为她不止一次跟张仙凡说:“这个家不需要我。” 嘉怡生了病,她的世界和张仙凡的世界不一样,她说她陷落在黑暗里,度日如年,感觉一切事情都没有意义,头脑时常像是塞了棉花,轻飘飘白茫茫,思考时迟缓而费劲,记忆更如同褪色的水彩画,只余下一片空白。 严重的睡眠障碍,思维混乱,心慌心悸让她的生活十分痛苦,她因此而陷入了自卑自责的怪圈当中,整日待在卧室里,恐惧与人交流,成日不是发呆就是哭泣,一片混沌中,还会做出许多自残自伤的事情。 沉默寡言的性子让她在学校里受到了不少欺负,张仙凡为了帮她打架,生生将跆拳道练到黑带。 为了让她的生活有色彩一些,张仙凡做过许多努力,吃鸡就是其中一件,而且颇有奇效,嘉怡打得很不错,跟张仙凡一起支持着当时的UYG,甚至还特地飞到大陆去看他们比赛。 “哦?”萧望舒一挑眉,“她喜欢谁?” 张仙凡顿了顿,无奈摊手:“颜色。” “哼,”萧望舒不屑轻哼,“颜色那张娃娃脸是比我讨女人喜欢。” “没关系,”张仙凡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眼角泪痕犹在,却笑着注视他,“我喜欢你。” 嘉怡父母自认理亏,对她尤其放任,尽管她沉迷游戏成绩一落千丈,也从来不曾指责过她一句。 可惜就在她的状态逐渐好转时,嘉怡爷爷病逝的消息从大陆传回来,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彻底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与快乐,让她的情绪重新跌落谷底。 很多人都不理解她崩溃的原因,明明她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都优渥顺利,于是将她的病因归咎于敏感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她的许多长辈俨然都在这一行列。 而他们的年龄,也都走到了少年们情窦初开的阶段,身边到处都是早恋的同学和朋友。 嘉怡从来没有体验过“喜欢”是什么情绪,对好姐妹口中的“恋爱”很是好奇,于是有一天,她突然对张仙凡说:“我们在一起当了这么多年玩伴,不如试试拍拖(谈恋爱)吧?” 张仙凡很犹豫:“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没关系,就试试!我也没有那种感觉!”嘉怡执拗道,“凡哥哥,答应我好吗?” 除了吃鸡以外,这是唯一一件能让她感到有意义的事情,最终张仙凡接受了她的请求,学着身边男同学的样子,给她送花,给她买早餐,骑着单车载她顺着操场的校道绕圈,陪她去电影院看爱情电影。 可嘉怡最终也没找到那种感觉,她难过极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我很想爱这个世界,让我的生活因此而热烈一些,可我好像做不到,我……我是个好冷漠的人。” “我这么冷漠,世界应该不会爱我吧?”嘉怡问他。 “怎么会呢,”张仙凡摸了摸嘉怡的头,比起男朋友,更像是兄长对妹妹,“你是一个连看到小猫受伤都会很难过的人,这么善良温暖,世界一定很爱你。” 大家都知道她生了病,生了重病,于是对她极其呵护宠爱,几乎百依百顺,嘉怡因此露出不少笑容,在众人面前时,仿佛阴霾已经散尽,好似从未病过,但私底下却更加郁郁寡欢。 她跟张仙凡说,她感到很自责,很疲惫。 为不能如大家期望那般好起来而自责。 为要装得像如大家期望那般好起来而疲惫。 她很沮丧:“凡哥哥,我觉得人间并不欢迎我。” 不等张仙凡开口,她又说:“你不要再安慰我了,我连听到你的安慰都会感到难过。” 这次交谈过后,她闭门不出了许久,没人敢打扰她。 在初春的一个深夜,张仙凡在睡梦中被她的电话叫醒。 嘉怡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清醒的冷漠:“凡哥哥,我感觉我好像被困在了死局。” 张仙凡跟她相伴多年,也算青梅竹马,彼此间早已有一种独属于他们的心有灵犀,此刻竟奇异地感应到她接下来想做的事:“你想离开了吗?” “是啊,这里已经困了我太久,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嘉怡叹了口气,问他,“凡哥哥,你向来都是最支持我的人,是吗?” 也不知是因为还没彻底从梦境中醒来还是怎么,张仙凡鬼迷心窍般,答了:“是。” “你的努力我已经亲眼目睹过,我亦知道你的挣扎与坚持,我知道你也不想妥协,我知道你已经是全力以赴,”张仙凡用困顿的懒音说道,轻微沙哑的声音自耳畔摩擦出安抚人心的魔力,“你去死吧。我知道你只是输了,没有当逃兵,我会永远记得你存在的痕迹。” “你去死吧,”张仙凡重复了一遍,低声叹道,“这样,就不用再被那些看不见的病症折磨了。我知道你其实害怕孤独,所以你放心,我每年都会来看你,就当作和你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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