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棵老树下找好位置,架起画板,这个视角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陶瓷堆成的墙体,颜色瑰丽梦幻,是他这次写生的素材。 画笔沙沙作响,秋风轻拂而过后在白纸上留下另一个瑰丽梦幻的世界,像陶瓷墙重生在了他的笔下。他认真地画着,一整个小时都不挪动位置,像与周围游人格格不入的雕像。 游人嬉笑的声音又无端闯进来,像风铃叮铃的声音,郎朗入耳。 “小哥哥你好,打扰一下,让我们拍个照好吗?” 齐墨宣抬头,见是几个穿汉服的学生,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想把陶瓷墙作为背景拍照,齐墨宣点头,搁笔,静静等候。 那群学生看起来也是高中的,约好了周末穿汉服出门玩,听他们聊天,还是特意从穗城坐车过来的。那会儿地铁还没有开通到顺城,跨城坐车应该也要一个小时。 无意间,一片玉色的袖角轻轻擦过齐墨宣的手臂。 若有若无,犹如欲擒故纵的撩拨。 他抬眼望去,那袖子的主人已经飘飘然站到墙下,手里端着一把折扇,嘴边噙着浅浅的笑,看向摄影师。他凝神去看那个人,玉色和青绿色渐变晕染的广袖衣袍,禁步宫绦上的腰带把腰线衬托得恰到好处,步履慵懒,站姿闲适,不像拍照,倒像在遛弯。 旁边的同学和摄影师好像都很喜欢他。 “程星亦,看我的镜头!天呐,太帅啦!” “好好看啊,真是怎么拍都好看!” “来,把折扇打开,扇点风。” 啪的一声,折扇打开,声音清脆悦耳。阳光洒在整片彩色的陶瓷墙上,眼前的男生懒懒抬头,把折扇挡在头顶遮阳,又随意扇了两下,大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像空中真的有一只虚无的大鹏,直冲云霄又撞入齐墨宣心底。 等齐墨宣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重新拿着画笔,在空白的新纸上描摹汉服的轮廓了。 可能是长得太好看,摄影师拍了很久,少年也站了很久,齐墨宣怕他突然走掉,却画得很快。 最后,他的画笔停在了脸上,顿住。 眼睛处是空白的。 齐墨宣不知道那双眼睛怎么画。 他画过无数人像,东方的、西方的,男的、女的,各种类型的眼睛他都画过。唯独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他下不去笔,画不出来。 这是一双多么迷人的眼睛,仿佛能将今天的阳光全部收进眼底,化作情意,熠熠生辉,毫无保留地献给他视线所及的任何人。凡是物象,皆能在画纸上重生,然而这个人眼里的光是无法画出来的,至少以齐墨宣现在的功力,他无法画出来,感觉怎么画都不及实物的万分之一。 齐墨宣第一次遇到如此切实的难题。 他感到困惑,迟迟下不去笔。 站在陶瓷墙前的少年却已经完成了他的拍摄任务,跑去摄影师旁边欣赏照片,又闲庭信步走过来,和齐墨宣打招呼。 齐墨宣没预料到他的到来,口罩下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紧促,闷得透不过气来。 “小哥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画画啦。” 少年笑眯眯的,随意地凑过来低头看他的画。 接着一愣。 他显然没想到:“你、你在画我?” 齐墨宣立即用手挡住画上人的脸。 少年眨眨眼睛:“躲什么呀?我又不会不允许你画,而且,你画得真好看!斗胆问一句,能送我吗?不行的话我拍个照留纪念也可以。” 这个人一点也不拘谨,声音还令人莫名放松。齐墨宣眼神还是冷的,手上却已经放开了。 于是少年继续端详那画:“眼睛还没画吗?没关系,你先看看我,把我的眼睛记住,等我逛完这一圈回来,找你要画好不好?” 说完他蹲下来,仰头抬着那双眼睛,示意齐墨宣看他。 这个人不仅不拘谨,甚至还有些放荡,齐墨宣有点受不了,皱眉别开眼睛。少年似乎还想逗他,却被不远处同行的人唤了一声,催他快点,要赶往下一个拍摄点。 少年应了一声,站起来边走远,边朝齐墨宣挥手:“先画着,等我回来啊!很快的,很快我就会回来找你的!” 人走了,原本喧闹的墙角重新恢复冷清。 他说等他,那就等吧。 齐墨宣一边继续画着墙体,一边想着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承诺。直到一整幅画完成了,太阳早已西斜,他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 然而少年并没有出现。 骗人。 齐墨宣皱着眉头,看画架上那张失了眼睛的脸,内心陷入慌乱。 也许少年说的会回来,只是随口说说,开玩笑而已。看他那副熟练的样子,也许对很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并不当真,只有听的人自己当真了。 齐墨宣晃神,看着日光渐渐从墙面上收回,这里的光线已经不好看了,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拍照了。游人渐渐离去,公园的工作人员也来催人离开了,巷子目之所及处,再没出现那片闯入他视野的玉色衣袖了。 齐墨宣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园的人。 他卷起那副没有眼睛的人像画,收起画架,抚紧脸上的口罩,离开了这个地方。 后来,他的脑海总是不由自主浮现起那抹玉色衣袖,那声折扇的啪响,那句霸气潇洒的诗句,以及那双藏着亮光的眼睛。他还记得那天画画时,有一片秋天的落叶堪堪落入少年的怀里,少年把它捡起来放在眼前一吹,落叶向齐墨宣飞来,飞进心里。 齐墨宣心里的人有了确切的影子。 第二年春天,忽然有人告知齐墨宣,他是同性恋的事实被父母知道了,父母正在校长室,而他那子虚乌有的“恋爱”的始作俑者徐零也在校长室。 罗永灯问他是不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又无端想起了那个少年。 此后,家里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和压抑。他也陷入反复的痛苦和纠结中,半夜失眠睡不着,他拿着画笔坐在画架前,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画纸上,画纸还是空白的。 罗永灯割腕自杀未遂,住进医院。 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再艺考,高考前不再画画。 夏天到了,每天的阳光都是那么强烈,他离开画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房间角落里的画架许久没动。 那一天,他突然心血来潮,拿起画架和画具跑出家门,坐上去往古灶公园的公交车。 公园的风很热,远没有去年秋天那么凉爽,他仍旧在彩色陶瓷墙前架起画架,上面夹着去年那张旧画,但墙下肯定没有去年那个明亮恣意的少年了。他就在画架前枯坐着,坐到日头西斜,仍旧一动不动。 公园的保安又在四处催人。 齐墨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也许画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想。 他终于动手拿起画笔,努力地回想着,凭着记忆把脑海里少年的那双眼睛添上去。这次,他终于会画少年的眼睛了。 这也是他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创作。 末了,他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下一句话。 “齐墨宣,绘于20××年×月×日。” 自此两年,封笔。
第70章 弄一弄 程星亦紧紧抱住齐墨宣。 他把脸深深埋在齐墨宣的肩膀前,从久远的记忆中一点一点搜寻有关那个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年的印象。 他从初中就开始穿汉服、约摄影,过程中总会遇到形形色色夸他好看、给他免费拍照的人。但那是个一笔一画都在描摹他的人,不说,他不会想起来,说了,他便想起来了。 “你不记得了。”头顶上的声音闷闷的。 程星亦知道他委屈,笑着顺他的后背,安慰:“我这些年去过太多地方了,也遇到很多跟我搭讪的人,所以忘掉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嘛。” “后来,你没有回来。”齐墨宣又说。 程星亦噎了一下,解释:“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同行的朋友急着坐车回去?时间太赶了,所以没有回去找你。” 他为自己竟然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感到深深愧疚,把人抱得更紧,脸在肩颈处蹭啊蹭,也不顾齐墨宣痒不痒,呼吸肆无忌惮拂着他的喉结和锁骨。齐墨宣抬手按住程星亦的肩膀,没有说话。 程星亦不理解他这个动作,忍俊不禁:“你还在生我的气啊?这可不怨我啊,明明是你的错,谁让你口罩遮得那么严实,我怎么记得你啊?你就应该把口罩摘下来,整张脸都放到我面前,然后跟我要微信,这样我保准把你记得牢牢的。” 他侧头去看齐墨宣,却见那双眼睛晦暗不明的,像藏了暴风雨来临前压着的乌云一样。 程星亦问他:“所以你那时候就对我一见钟情啦?” “……嗯。” 程星亦掰着手指头仔细算了算,惊呼:“整整六年?你暗恋了我六年!” 话音刚落,齐墨宣立刻发狠似的把他的肩膀按在门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堵住他的嘴巴,在他嘴唇上拨弄撕咬。 程星亦双手缠上齐墨宣的双肩应承着这个吻,脑袋混沌得已经无法思考,但仍能感觉到无论他怎么迎合,齐墨宣却似乎总想索取更多,不断蚕食他口腔里的空气,像个礼貌却强势的掠夺者,不容置喙,直到程星亦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看懂齐墨宣刚才眼神里的情感了,那乌云想化作雷电和暴雨,想席卷他,把他吞噬。 齐墨宣把他压在门上,光线变得暗下来,逼仄的空间里连空气都非常稀薄。相互交缠的呼吸中,程星亦一只手游走在齐墨宣腹部,喘着气说:“哥,你当初怎么能让我跑掉啊,你应该揪着我不让我走,把我拖小角落里,像现在这样强吻我,逼着我跟你好才行……” 手停在裤腰带上,食指勾住最后一节皮带,一扯,扯了出来。 齐墨宣的呼吸立刻变重了。 程星亦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继续说:“那时候的我还是很胆小的,肯定不敢反抗啊,还不是乖乖就范被你亲,被你抱,被你……” 齐墨宣把程星亦抱了起来,就近放在书桌上。 程星亦双腿夹住齐墨宣的腰,手指灵巧地剥掉所有覆盖的衣料。齐墨宣沉着呼吸,一边轻轻喘着,一边吻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又游离到脖颈处,咬住他的耳垂。 程星亦闷哼一声,感觉到耳垂一阵湿热,齐墨宣在就着他手上的动作,来回舔他的耳垂。两相呼应的触感让他实在受不了。 “哥……” 齐墨宣抱紧了他,往他掌心轻轻撞了一下,像不敢再冒犯的克制,任由他继续摆弄。 直到眼前的视线渐渐重新清明,理智被拉了回来,程星亦才知道两个人胡乱厮混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72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