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辛青认同。 霍柏衣没搭他的茬,吃完这一口之后就盯着盒里的饭菜,不动了。 过了会儿他直起身,把盒饭的盒子盖好,往旁边一递,道:“你吃不吃,我吃不下了。” 辛青在吃东西这事儿上来者不拒,直接把他手里的盒饭拿了过来,从袋子里掏出另一双筷子掰开,张嘴就开始吃。 他吃相比霍柏衣豪放多了,嘴张得很大,夹起来的饭菜也都很多,一口一口暴风吸入。 霍柏衣盯着他吃了会儿饭,笑了一声。 辛青:“?笑什么?” “没,你小子吃饭挺好看。”霍柏衣说,“你困吗?” “还好,不是很困。”辛青说,“怎么了?” “跟你坦白点事情。”霍柏衣说。 辛青一口饭差点呛嘴里。 坦白来得猝不及防。 他本来还靠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翘着一条腿暴风吸饭,霍柏衣这话一出,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腿也不翘着了,整个人端坐得像高中上课的学生。 他紧张兮兮地:“坦、坦白什么?” “我之前的事。”霍柏衣说,“我家里的事情,我之前跟你说过多少?” 毕竟他们师徒过将近两年,那两年里他俩还是挺亲近的,霍柏衣理应跟他说过一些。 他不太记得了,辛青却记得很清楚:“你说你是十岁跟你妈嫁到日本去的,你继父是在日本干医疗器械制作公司的课长,对你比较严;你妈和你外婆关系不太好,也不喜欢你回国,所以你去那边之后基本都没回来过几次,就这些。” “是吗。”霍柏衣说,“我以前还说了挺多的。” 辛青有点难绷:“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的吗!” “你以为我病怎么治的,很多心理疗法都是让你去忘的,人这东西还没坚强到真的能包容万物。”霍柏衣说。 辛青被说得一哽。 “我母亲叫霍华枫。”霍柏衣说,“她是个很没主见的人。我不是在别人面前说我母亲坏话,但事实就是这样。她是个特别向往爱情的人,自己很难做什么决定,特别依靠自己的爱人,也特别依靠周围人的意见和陪伴。” “这也导致她的世界里‘爱情’的占比非常大。所以在和我亲生父亲离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站不起来,精神状态很糟,一度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直到她的同事把她介绍给了她们公司的一个日本人。” 辛青:“你继父?” 霍柏衣点点头。 “他叫九野。之后,我母亲就决定要和他结婚,很快,连结婚签证和在新潟的结婚地点都选好了。一切都是那个日本人安排的,我母亲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听爱人安排。” “这件事在定下来之后,她去告诉了我外婆。那个日本人还和我母亲差了将近十岁,再加上远嫁日本这种事,我外婆当然不同意。但我母亲态度坚决,所以她们吵了一架,掰了。” 霍柏衣态度轻飘飘得像在讲别人家故事似的,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那个日本人他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俩也没有孩子,只有我一个。”他说,“之后就和你知道的一样,我在这个重组家庭里过了五年。” “之后就是那件事了。” “那事儿对我来说不止是线上游戏里,任晨鑫……就是煤炭,他甚至和他母亲扯了谎话,让他母亲给我母亲打了电话,把我性取向不对这件事告诉她了。” 话说到这儿,霍柏衣停下了。 他突然沉默不说了。辛青看着他,见到他望着远方,眼神发抖,手也不停地在手心里搓来搓去,连沉默时抿着的嘴角都在发颤,脸边甚至淌下了一两颗汗珠。 辛青心里一咯噔。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霍柏衣要犯病了。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盒饭盖好,把他俩中间放着的便利店袋子拎起来,搁到脚下,也放下盒饭,一屁股挪到霍柏衣旁边,一把过去搂住他,拍着他道:“好了好了好了,到这儿就行了,后面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到这儿就行了啊。” 霍柏衣费了好大劲,才把目光颤颤巍巍地挪到他身上。 辛青担心地看着他,眉头都皱了起来。 “没事啊,”辛青说,“疼就不说了,咱不说了,我不想知道。” 辛青这辈子都没用这种语气和表情说过话,霍柏衣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旧伤开始疼了,他真笑不出来了。 “我不说怎么办。”霍柏衣声音哑了,眉头皱得开始抽搐,“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是别人告诉你了。” 辛青听他颤音颤成这样,心口那块肉感觉都让人放绞肉机里绞死了。 他心痛得想死,继续安抚:“没事啊,我不信别人的,他们一说你我就聋,我直接捂耳朵不听!你别说了,我这人你还不放心?” “不行。”霍柏衣说。 “不行……不可能,治死……好什么,混账……不想跪了。烟花……衣服,下雪了……烟花。” 他嘟嘟囔囔地说了半天,声音很小。辛青愣那儿仔细辨别了半晌,才听出来一些细微的词组,可每一句都前言不搭后语。 他才反应过来霍柏衣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赶紧猛摇他几下,大声地喊他名字,这么喊了十几遍,霍柏衣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茫然地看向辛青,就这么茫然地盯了他很久。 辛青赶紧把他紧搂住,他已经被霍柏衣吓得呼吸不畅了。 “不说这个了。” 辛青声音也哑了,一个劲儿把他往怀里摁,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老师,我们不说了,以后都不提了。” 霍柏衣张了张嘴,辛青听到他发出了一些短促的音节,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 抱了半晌,又再三确认他确实没什么事了,辛青就起来把周围的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箱,带他回了宿舍。 他不放心霍柏衣一个人,怎么都不同意他回房间,拖拉硬拽地硬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两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辛青就很正式地向他发布了禁令。 “禁止谈论你以前的事。”辛青举着手机的聊天界面说,“我已经给教练发微信了,这是新的队规,对你本人也通用,苍选手。” 正在刷牙的霍柏衣手一抖,一次性牙刷直接横着怼口腔里了:“……” 辛青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别用这种‘有没有搞错你太小题大做了’的眼神看我,这tm一点儿都不小题大做,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多吓人?我魂儿都差点让你吓飞了!” 霍柏衣用辛青房间里的一次性牙缸接满水,漱口之后把水吐掉,转头道:“你神经病啊,犯病而已,谁家病人不会犯病的,用得着加队规吗?赶紧删了。”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昨天试图跟我坦白的那个样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决定必须要面对一切,你不自己全说出来就不会罢休的!你知不知道你坦白失败的时候真的很吓人的!” 辛青说得越发激动,一拍胸脯接着说,“而且,我就告诉你了,我们ASD是刺核,我是中心!我这颗小心脏受不住,大家就都别想好过!都得听我的!包括你!” 霍柏衣在他说话的时候洗了一把脸。他甩了两下手上的水,拿起辛青的洗面奶,一边往手上挤了点儿往脸上抹一边说:“你不要拿着队长的职责干这些多余的事。我也只是坦白失败而已,你不夸赞我这个心理疾病患者积极面对过去就算了,还一下子给我拍个禁言,你觉得这合适吗?” “我要是眼睁睁看着你伤害自己才是失职好不好。”辛青说。 霍柏衣刚低头下去把脸上的洗面奶洗干净:“……”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把这话说全过,那我干脆现在说清。”辛青说,“霍柏衣,如果你觉得以前的事让你很痛苦,你需要说出来,我随时可以听,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如果你因为想说却说不出来而痛苦,那我也可以陪着你面对,因为我是你男朋友;你是选择面对还是忘掉,我都可以陪你,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你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什么都不想说,那我也同意。因为我就算是你男朋友,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你过去所有的事情,我知道那会让你痛苦就行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怎么对待那份过去才开心。我不在乎什么知情权,我只在乎你开不开心,所以一切都由着你来。” “但是,你绝对不能因为怕别人会比你先告诉我你的事情,绝对不能因为觉得过去的耻辱会是别人比你先说给我听,而逼着自己要告诉我。” “你这么做,我是真的很生气,因为这证明他们还在欺负你,甚至欺负你的那群人都不用花什么力气。”辛青说,“你没发现吗。你都到这儿来了,都走这么远了,你还是怕他们。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你都害怕,你恨不得把自己撕开,也要把不存在的洞补上。” “我告诉你,就算真有那天,就算真有别人来和我说起你以前,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是煤炭,不会是入土,不会是当年那个傻逼公会里的任何一个人。”辛青说,“我是你男朋友,我还是这个战队的队长,有人敢欺负我的队员,我就先把他的嘴撕了。” 霍柏衣愣在那儿,脸上的水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滴滴答答。 “就这样!演讲完毕,老子爱你!” 辛青说完,飒爽回身,换衣服去了。
第42章 辛青换完衣服出来, 霍柏衣站在他门口那儿,跟他说要回自己房间换队服。 “知道了。”辛青说,“一会儿出去吃午饭不?” 辛青昨天晚上回宿舍就给自己和霍柏衣请了半天假了。俩人毕竟在外头一直晃悠到四点出头才回宿舍睡觉, 现在都已经中午一点了。 “好。”霍柏衣说, “谢谢你。” 辛青知道他在说什么,就道:“我不听这个。” 霍柏衣愣了。 辛青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不明所以,不满地把嘴一撅, 嚷嚷道:“我是你男朋友啊大哥!比起谢谢你, 你觉得我会想听什么!” 霍柏衣一下子明白了, 他老脸一红,眼神往旁边躲闪过去, 低着眼帘嘟囔了句:“我……我爱你。” 辛青嘿嘿地笑出声来了。 “这还差不多。”他说, “我也爱你!你去吧!” 霍柏衣抹了一把脸,出了门去。 两人吃完饭, 下午才出门去战队。 刚一坐下,陈荔就拿出了世冠赛的总决赛录像, 一群人凑在一起,复盘了一下午, 又打了一晚上训练。 下训之后,陈荔把辛青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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