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先锋只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想,注意力回到微博评论区里,自顾自地痛苦皱眉。 左正谊有些腰酸,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回张自立的话:“出门转了一圈,透透气。” 张自立信了,还自作聪明地想,他和纪决是一对,避开队友一起散步很正常。 左正谊的目光则落到宋先锋身上,说道:“别上网了,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骂,看多了影响心情。” 宋先锋道:“我觉得我欠骂。” 左正谊:“……” 行吧,开心就好。 左正谊打开电脑桌面上的EPL赛程表,盯着仅剩的几个对手看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但思考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本意是想说我们应该怎么打才能怎样怎样,但“怎么打”三个字在他心头盘旋,阴影般挥散不去,他想不出答案,刚调整好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乍一抬头,发现纪决在看他。 “你有什么想法吗?”左正谊问。 纪决身上的衬衫是洗澡后刚换的,领口的扣子敞开两颗,露出脖子上的一条吊坠,是用项链穿起的戒指。 这枚戒指是当年在潭舟岛时左正谊送给他的银戒,不值钱,左正谊后来都想不起这件事了,纪决却一直戴着,说是习惯了,摘下来就感觉缺了东西,心里会发空。 前几天左正谊还在想,等有空出门去买一枚好的送给他,换了。 但没空出门,约会更是奢望。不间断的赛程像一条绳子,他们是被串起的蚂蚱,只能沿着绳子往前爬,终点有奖杯,抑或什么都没有。不论如何,都要爬到最后才见分晓。 左正谊望着纪决,纪决却摇了摇头,说:“这是教练组该发的愁,你别兜在自己身上。” 严青云附和道:“是啊,SP能拿出新战术,XYZ懂得针对我们,那我们呢?” 他声音不高,话却直白,好在训练室里只有他们五个,没工作人员在。 不过这话有点太像甩锅了,严青云说完略感后悔,给自己打补丁:“我意思是,我们应该学学别人的先进战术……” 解释和不解释也没什么区别。 严青云闭嘴不说话了。 训练室的气氛陷入沉默。 凌晨两点,大家终于决定去休息了。其实这一晚上也没干什么,沉默与无力是蝎子的现实写照。左正谊躺在纪决身边,失眠到天亮。 他不睡,纪决怎么睡得着? 纪决劝他,几乎把好话说尽了。后来见说好话没用,纪决火气上来,掐住左正谊的下颌,狠声道:“明摆着是孙春雨废物,我都不愿意背这破锅,你怎么回事?你以为你是谁啊?想当救世主?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左正谊?” “……” 左正谊被骂得一愣,半晌才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接受。”纪决说,“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吗?把你该做的做好,剩下的没法强求。” “放屁。”左正谊被他捏得骨头疼,心里也冒火了,“你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夺冠,打职业跟玩似的,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他推开纪决,下床,摔门,一气呵成,拎着枕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 纪决盯着被摔得几乎发颤的门板,摸到床头的打火机,沉默地点了根烟。
第99章 光辉 天亮前的一刻最黑暗,不适合思考。 纪决因生理上的困倦头脑有些发沉,但香烟又让他清醒了几分。 刚才左正谊说他打职业跟玩似的,这话不对。 纪决并非不重视电子竞技,他是什么都不重视,整个人活着就跟玩似的。 他和左正谊一样从小没爹妈,在一个孤苦的环境里长大。但他和左正谊完全不同,因为左正谊沉浸在“家庭”幸福的假象里,被“单纯”的弟弟爱着,只要努力就有美好的未来。 纪决却从小就明白,左正谊能留在他身边,是他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争取来的结果。 但这不是牺牲也不屈辱,好比顾客进超市逛一圈,想吃什么都得花钱买。等价交换,是世界法则。 纪决要想得到左正谊,当然得付出些东西。 这些付出有好有坏——实际上纪决根本不认同普世价值观里的所谓好和坏,他活着不在乎意义,只在乎自己的欲望。 “意义”是最假大空的东西,他觉得这不是本心,是社会给人套上的枷锁,让本性恶的人也得披上羊皮,去追求自己不认同而别人认同的功业,只为得到一句“有出息”“人中龙凤”的夸奖。 看,他们都是人,偏要你当龙和凤。 当了龙和凤又有什么好处? 纪决的评价是:“关我屁事。”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和左正谊一起吃火锅,而不是和左正谊一起站上世界冠军领奖台。准确地说,这两件事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不分高低贵贱。 非要分的话,后者能让左正谊更幸福,那么他也会更幸福,所以他愿意努力。 这努力是为左正谊,更是为他自己。他的爱不无私,必须要有回报。 他活着的基本思路就是通过“不择手段”来获取“回报”。除此以外的什么正义、道德,他都不在乎。 虽然他还没疯到去挑战法律底线,但不去挑战不是因为认同,而是因为他懂风险。 纪决沉默着,抽完了一支烟。 他的思路无比清晰,颇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高姿态,可思考一会儿,又模糊了。 按他的逻辑,他的人生应该只有快乐没有痛苦,但事实并非如此,痛苦一点也不比快乐少。 而在他去获取快乐的过程中,碍手碍脚的“风险”又变多了。比如他很清楚,假如他做某件事,左正谊会哭,那么他就不敢做了。 他越长大越心慈手软,没有小时候果决。 甚至被左正谊“PUA”,竟然也开始反思,他是不是真的活得太没追求太没意义了? 纪决又点一支烟。 烟头火星在没开灯的暗室里闪烁,他拿起手机。 他相册里百分之八十是左正谊的照片。左正谊表情丰富,偏又爱不自觉地装深沉,他一举起手机就要挨几眼瞪,被警告“不许偷拍”。 但左正谊口是心非,其实拍了也没什么,吓唬人罢了,纸老虎一只。 不,是“纸猫咪”,跟小尖一样,没事瞎喵喵,耍威风。 纪决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一片寂静中,他的笑声把自己惊醒。纪决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团烟雾,肺都快被吐空了,胸腔里有回音,是左正谊那句愤怒的“你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不懂吗? 怎么可能不懂? 但蝎子现在的难题不是左正谊一个人就能解决的,这是客观事实。 有多少战队的管理层花尽心血重组团队,依然打不出好成绩?更何况,现在已经到赛季末了,蝎子就算要更换教练团队,也得等下赛季才能执行。 左正谊罔顾这一客观事实为难自己,纯属自我折磨。 纪决夹着烟,抽到太阳高照,然后把打火机和烟盒一起扔了。 …… 接下来几天,蝎子基地里的气氛都是一片消沉。 冠军杯被淘汰,他们双线变单线,赛程稍微松了一些。4月4号一整天,全队都在复盘XYZ那场比赛。但即便复盘了一天,也没研究出有效的应对战术来。 其实理论很简单,自己没战术,不会跟别人学吗? 但问题在于,适合其他战队的打法未必适合蝎子,人皆有长短,团队也是如此。而且实战讲究的是在基础思路上灵活应变,没有标准公式。 最重要的是,蝎子已经被看穿了。 XYZ给全EPL打了一个样,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针对蝎子了。尽管不同战队针对的水平有高有低,但只要按这种思路打,蝎子就必然不好受。 以至于,蝎子在4月9号,又输了一场。 对手是UG战队。UG模仿XYZ,几乎复刻了那一场比赛,但由于技术比XYZ差一些,赢得不顺利,和蝎子打得有来有回,2:1险胜。 难以形容这一场打完之后左正谊的脸色。 网友给蝎子的评价是“终于暴露了三流战队的本质”,蝎子官博下骂声一片,万人请辞主教练。 4月10号,左正谊病了一场。 不算什么大病,只是有点发烧,两天后就好了。 这两天他食难下咽,每顿饭都被纪决逼着多吃,药也是纪决硬塞到他嘴里,连亲带喂哄着吃的。 但左正谊竟然不偷懒,训练仍然很积极。他似乎无计可施,只能把努力训练当成救命稻草。 ——基地内的气氛糟透了。 士气的建立很艰难,崩塌却十分简单。惨痛二连败简直打碎了蝎子的骨头,让这支半个月前还在风光连胜的“强队”连站都站不稳了。 越是士气低迷,就越发挥不佳,已经形成恶性循环。他们最近的训练赛都打不好了,输多赢少。 其实一时的失败并不那么打击人,真正打击人的是看不见希望。 输给UG之后,蝎子的EPL排名降了,从第三名跌到第四。 前面三位是53分的CQ,48分的Lion,47分的SP。 蝎子只有45分。 而比赛只剩六场。 事到如今再说争冠,未免有点自以为是,谁都没这个信心了。连发自内心不肯放弃的左正谊,都把EPL目标从“冲击冠军”改成了“拿到世界赛门票”。 EPL每年只有三个进世界赛的名额,第一名和第二名直接入选,第三名和第四名要打比赛来争夺最后一个名额。第五名及之后连门都摸不着。 左正谊的底线是必须要进世界赛。 但蝎子现在这个状态,不被任何人看好。连队粉都在骂:“跌出前四算了,省得出国送菜丢人现眼。” 这些骂声大多指向了教练组和管理层,也有一部分人骂完教练不忘选手,怪左正谊玩不好团队型法师,怪纪决控不住野区,怪下路打不出优势,怪上路发挥不稳…… 总而言之:三流战队,不如解散。 孙春雨是所有人中被骂得最狠的,他本就是扛不住事的性格,遇强则怂,遇难则弱。队粉越骂,他的脑子越不会转,状态差得几乎要立刻引咎辞职。 但现在辞职要陪违约金,也对其他人不负责。他思虑再三还是留下了,虽然留不留的区别似乎不太大。 严格来说,他不是一个毫无才能的教练,只是才能比较具有局限性。 教练和选手一样,也有自己的风格倾向。蝎子聘请他的时候,还在围绕下路建队,以ADC为核心发展。 孙春雨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玩法。 但队内人员变动加上游戏版本大改,现在的主流玩法变成了孙春雨最不擅长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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